又下雪了，好冷。
他那样祈求父亲不要把他卖掉，可父亲还是把他卖进了一个地方，十两银子。
父亲说，他下一次一定能翻本，到时候一定来赎回他。
十岁的他于是每天盼望着，等待他的父亲来救他，可是没有。
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时，父亲没有来；他被关进柴房饿得快要晕厥时，父亲没有来；他被一具肥胖的身体压在身下时，父亲还是没有来。
后来，他终于明白，父亲永远不会来。之后的两年，他生活在地狱。
直到…直到他十二岁时，有足够的力气举起藏在床下的那把刀，将它刺进了那具身体里。那个老头，死的前一刻正伏在他身上拼命喘息。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老头肮脏的血是如何溅到他身上，真恶心…
然后就是逃亡…疯狂地逃亡…有时幸运地捡到些剩菜剩饭填饱肚子，有时只能使劲地喝水维持体力。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究竟过了有多久，只记得那时…他都快以为人生就应该是那样子的了。
他出现了。与他久未收拾的，肮脏的身体不同，他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拿着…一把刀。他赶走了那些毒打他的人，对了，那时他正被一群人殴打，因为他抢了人家喂给狗吃的食物。
他不会忘记那时他说的话，“你是一个人，不是畜生。”
那句连安慰都算不上的话却让他哭得晕厥了过去。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他是个人。
之后，似是老天终于发现这个世上还有个他。他终于过上了吃饱喝足的日子，还…还能每天看到他。
他的外祖父曾盯着他看了好久，不满地问他：“这样长相的男孩子，为什么带在身边？”
男生女相，折福夭寿。
“我需要个陪侍。”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他紧握的拳头。听到这话，狠狠地松了口气，同时祈祷着：佛祖，请将我一生的好运都用在这里吧，让我待在他身边，再久些…
他真的成了他的陪侍，吃饭、读书、习武…
时间过得很快，他看着他眼神逐渐坚定，看着他经历一场又一场战争，看着他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战神。
然后，他建立了苍凌阁。他对他说，“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替我打理。”
他说，“好。”
教众开玩笑似地说让他打扮成女子来隐藏身份时，他答应了。心中甚至是有几分喜悦的，似乎那样…心中的妄念便能变得不那么可耻了。
可是他没想到，他会为那个“好”字付出那样沉重的代价，沉重地他几次想要反悔。
不能待在他身旁，就是最大的代价。
但他不愿让他失望，所以…他坚持下来了，努力将苍凌阁打理妥当。而那时，几个月来一次的他便成了他唯一的期盼。
“我要去凤起，和亲。”
他只告诉他这么多，便又离开了。他不安，焦虑，无助…可他还是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他从不喜欢任何人，女子也一样。
他很想知道他的消息，可是他不敢打探，怕惹他不悦。
等待…等待…等待…
等来了他向凤起一位将军的女儿求了亲，且两人已订下了婚约的消息。他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他迟早会成婚，只要他对那女子没有动心，只要他没有动心…
“西公子此次前来又有何要事？难道是想叫奴家瞧瞧您那娇妻美眷？”
用这样的语气问出这句话，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永远不可能知道，那时的他看起来有多愉悦，内心就有多惶恐。
而他的反应，让他的心彻底跌入了深渊。
他从来冷面冷情，但他看着自己的朋友与家人时，冰冷的眼神是有着丝温和的。可那次，他的眸中，只有冰冷。冷到他几乎笑不下去了。
他第一次痛恨，为何他生来为男？若是女子…若是女子！是不是…能说一句挽留？
离艳天来找他时，他很痛快地答应了帮忙。尽管知道不可能，他还是想阻止。
那个女人果然信了，他心中有一丝快意。没脑子的女人，如此普通的女人，为何他会动心？他想不明白。
他还是娶了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开始做噩梦，梦中总是有一具身体压着他，怎么躲都躲不掉，那种窒息的感觉。
她离开了王府？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冷笑，既为他觉得不值，又暗自窃喜。
他又一次帮助了离艳天，消除了她的踪迹。
没想到再次见到他时，他与她的孩子都要满周岁了。那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可惜不像他，像她。
在定安城定居？好啊，至少能离他近一点。
她怕热，他竟告诉他，他们要搬进芊泽楼。芊泽楼…明明是他与他共同创建的，她又凭什么！？
呵…凭她是他夫人啊…
他忍不住，每次见到她都没有好脸色，他知道不该，会被别人看出来的。可就是忍不住啊…想到她能每天看到他，享受他所有的好，他就忍不住啊！
那个笨女人，居然来问他，说自己没有惹到过他。哈！
他毫不留情地给了她难堪，她有些难过，他看得出来。
可…他临走时递过来的，责怪、失望的眼神让他明白。他知道了，他知道他为难她了。
这才发现，原来他承受不了任何来自他的责怪。
所以说，她是他的累赘。在家中好好地待着都能被劫走，太蠢了不是吗？他接到消息回来时双眼布满血丝，抓住苏伏的手青筋暴起。
“你们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一句话，让他们全部无言以对。不是对他说的，却让他难堪又难过。
找到她时，她完全没了生气，全身满是鞭痕，如尸体般被吊在半空。
要赶紧救下她，不能让他看到，会难过的…
那一箭射出时，他是察觉到了的。可她在他怀里，他若避开，会不会害她伤上加伤？一犹豫的时间，箭已直入心脏。用尽力气将她送回岸上，终于放心了。
可是…你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好像…等不到了…
278.第二百七十八章 茚殇，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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