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辰时的时候,终于有载物山的内门弟子前来。
来人脚踏着一柄黄蒙蒙的飞剑从天而降,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了角落的苏北,惊奇的怪叫道:“咦,还有比我赵元更早的?是那位师兄弟?”
苏北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连忙轻手轻脚的将大黄的脑袋从已经自己腿上搬到蒲团上,起身拱手道:“新晋内门弟子苏北,见过师兄。”
赵元是个身材修长、相貌不凡的高大青年,他看清苏北的面容后,疑惑的一皱眉头,“新晋的师弟?不对啊,龙门大开之日都过去了三个多月了,那来的新晋师弟?”
依据天行派延续了数百年的传统,每年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之极,各山外门弟子中破阶入真我者,皆可前往各山主峰外释放真元精气柱,一举踏入内门,因为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之间实力和地位的天差地别,各山的外门弟子便将每年的八月十五这一天取名龙门大开之日,寓意鱼跃龙门,从此仙凡不同路,只从这个名字,便蕴含了不知多少外门弟子对内门的向往和期待。
天行派除了龙门大开之日,其余时候是不进行晋升内门弟子仪式的。
苏北不明就里,挠了挠后脑勺回应道:“啊,我,我昨天才到的。”
见苏北衣饰华贵、面容俊美却做出这般傻乎乎的举动,赵元心里便不由的轻视了几分,待看清楚苏北周身萦绕的乃是先天真气而非真元之后,他眼中除了轻视更多了几分鄙夷:又是一个走关系进内山的二世祖。
他轻轻“嘁”了一声,一挥大袖收起飞剑,径直走向一个摆放平台中间的蒲团坐定,看都不再看苏北一眼,似乎看他一眼都脏了眼睛。
苏北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心中还疑惑这位师兄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冷淡了?
不过他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转身就走回自己的蒲团上坐下,抱起还在呼呼大睡的大黄,继续耐心的等待。
赵元到来之后,很快就有许多内门弟子陆续到来,有和赵元一样御剑而来的,还有踩着一些奇形怪状的飞行法器来的,也有三三两两的闲谈着从大门走进来的,刚开始时还有许多人注意到苏北这张生面孔,打量了几眼后都和赵元一样用鼻孔哼了一声,就直接无视他了,后来人多了之后,就没人再注意他了。
平台上好几百内门弟子聚成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圈子热络得闲聊着,唯有苏北一人,坐在角落里无人搭理,苏北好几次腆着脸上前去和附近的内门弟子打招呼,人家都只是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回过头继续聊自己的。
苏北见惯了鄙夷,对他们冷淡的眼神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既然人家不待见他,他也就懒得在无用功,缩回角落暗暗的运转《阴阳百炼经》淬炼肉身。
没过多久,平台上所有内门弟子忽然产生了一阵儿骚动,苏北好奇的收回真气,仔细听他们说什么。
“王子师兄来了。”
“许久不见王子师兄了,他的威势越发的深不可测了,看起来,只怕快突破如龙后期了罢?”
“应该是吧,毕竟是咱天行派的四大天灵人杰之一,修行速度岂是我等地灵渣渣能揣摩的?”
“不是说他快晋升真传了么?还来雏鹰殿干啥?他自己都有资格开坛讲道了罢!”
“不要命了,还在说,王子师兄最厌烦别人议论他你们忘了?”
……
苏北一边听,一边顺着他们的目光抬起头,便见一头肋生宽大肉翅、上颚一对儿匕首似的剑齿伸长到下巴的威猛白虎载着一个人徐徐从天而降,宽大的肉翅扇起猛烈狂风,掀得下方直接落在了第一排的第一个蒲团上。
苏北注意到,那头白虎双翅掀起的狂风掀得下方的众多内门弟子人仰马翻的,但这些人全都是喏喏的往后退,竟然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敢露出不满的表情。
“来的是个大人物啊!”苏北在心底暗道了一声,在街头厮混十几年,察言观色功夫他还是修炼到家了的。
飞虎落下后,苏北才看清虎背上的人长啥样:来人看上去年方二十,面如刀削斧砍,皮若凝脂,双眼似繁星,一顶霸王紫金冠、一袭月白繁星袍、一双仙鹿衔草靴,儒雅中透露着冰山般的冷峻,冷峻中充斥一股敢问天下英雄为何物的绝世霸气!
“拜见王子师兄!”四面八方的内门弟子齐齐躬身行礼,那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齐天真君降临!
偌大的平台上,只有苏北缩在角落里没动弹,心想反正自己人不高,又坐在角落,行不行礼那人都看不见,又没恩情又没交情的,他才懒得去给人施礼。
王子扫视了一圈,繁星般的眸子看不出喜怒,目光在经过缩在角落里怡然自得的苏北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宛如两柄利剑般的英挺眉毛微不可查的一抖,也不知是因为苏北是在场唯一一个没向他行礼的,还是因为他是在场唯一一个先天境。
苏北察觉到那两道冷硬的目光,抬起头来望去时,王子已经收回了目光,负着手轻声道:“诸位师弟不必多礼,就坐罢!”声音清冷,却蕴含了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味道,就好像他说一,就必须是一,别人都不能说二和三。
“谢师兄。”众多内门弟子齐声应诺了一声后,纷纷落座,再不敢像刚才那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儿聊天打屁。
而王子则理所当然的坐到了第一排的第一个蒲团上,那头飞虎也收起肉翅卧在他的身旁。
热闹如菜市场的平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苏北正在感叹这人好大的威风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这位师弟,你坐了我的位子。”
苏北转过头一看,便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邋遢青年……头发打结乱得像是鸡窝、一脸的厚重油光,双眼眯成一条线眼角还有眼屎,身上的土黄色道袍皱巴巴的不说还青一团红一团的,占着都哈欠连天像是马上要睡着的模样,和平台上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内门弟子相比,简直就是清流中的泥石流,乞丐中的丐帮帮主!
苏北见他这模样却倍感亲切,站起来笑呵呵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好意思哦,我昨天才来,不知道这个位子是师兄你的。”
听到苏北说话,邋遢青年挣扎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软绵绵的摆手道:“不碍事,我也好久都没来了。”
苏北只顾着和这位很像自己以前的同行的师兄聊天,却没注意到周围的内门弟子都在偷偷转头瞄这边,暗地里的传音更是满天飞。
“我去,今儿是什么大日子啊,古睡神怎么和王子丹一起出现了?他俩王不见王都有七八年了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说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应该不会吧?这里可是雏鹰殿?他们俩再惊才绝艳也还是弟子,要扫了诸位执事和长老的脸皮,随便给他们俩穿穿小鞋都够他们喝一壶!”
“也是,看他这模样,你们猜他这次又有多少多久没出过洞府了。”
“我赌一百下品灵石半年……”
“小家子气,我赌五百下品灵石,张老黑,你敢不敢接?”
不止是周围的诸多内门弟子,就连坐在第一排首座的王子,都转过头皱着眉头望了邋遢青年一眼,目光生冷中是更隐隐的蕴含着刀枪似得挑衅之意。
这些人的偷瞄动作做得都很隐蔽,传音除了他们自己别人又听不到,所以苏北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还在为终于找到一个说得上话的师兄而雀跃。
只见苏北特豪迈特江湖气的一抱拳:“师兄,小弟姓苏名北,敢问师兄高姓大名?”他以前在雁铩关的时候就特羡慕那些骑大马、垮大刀的游侠儿见面时那种自保家门的气势,因为他自己叫狗娃,怎么都说不出别人那种“姓某,名某某”的气势,他的身份更不可能得到别人一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啥的。
“哦”,邋遢青年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后,再次挣扎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叫古六通。”
顿了顿,不给苏北叭叭的机会,古六通又指着还在酣然大睡的大黄问道:“这是你的狗?”
虽然没得到一句“久仰”苏北有些失望,但听这位古师兄问起大黄他还是很高兴,“是的,它叫大黄。”
古六通低下头,睁开被眼屎糊住的双眼滴溜溜的看了大黄一眼,舔了舔嘴唇道:“真肥,至少能炖两锅!”
苏北瞬间怒目而视,夹枪带棒的回道:“你也不瘦,裹上一层河底泥扔火堆下闷烧一天,味道肯定也不错!”
“哎哟呵!”,古六通轻佻的怪叫了一声儿,“同道中人啊!你以前也做过乞丐?”
苏北说的,是九州所有乞丐的拿手好菜“叫化鸡”的做法,正常人家暗地里尝尝鲜也不清楚这么详细的做法。
“啊咧?”苏北怔了怔,“你以前也是乞丐?”
古六通终于睁开了双眼看着苏北,同时特自豪的一拍胸脯,“行乞八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餐风露宿、四海为家,人称丐中小白龙是也!”
苏北余怒未消,鄙视道:“嘁,才八年,俺自打记事就是乞丐,一个月以前才改行,你跟俺比?”
旁边那些内门弟子听到苏北夹枪带棒的回击古六通时心里都有些幸灾乐祸,等到峰回路转变成俩乞丐比资历的时候,他们又有些傻眼,又有些啼笑皆非。
这些庸人只知道啼笑他们俩的出身,然而场中却有两个人从苏北的话里听出了别的信息。
一个月以前都还是乞丐?那他一身雄厚的先天大圆满真气是怎么来的?
这两个人,一个是苏北身前的古六通,一个是坐在第一排的王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