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凤琨的家成了个临时办公室——还是阿卫的。
阿卫天天消磨在这里做音乐，还抓着我一起研究。拜他所赐，我总算找到了做不完的事情充实脑海，再无暇胡思乱想，痛苦远离，精神也一天天好起来。
凤琨乐见其成，喂我喝汤时感慨：“还好有阿卫，不然你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我正苦恼地琢磨着一段旋律，把一个细节反复推敲好几遍，才想起来接凤琨的话：“是啊，他就是个工作狂。”
正在琢磨的旋律，是白慕容《棋逢对手》的改版。说来话长，上次我在他的歌迷见面会上表现不俗，歌迷们呼吁把这首对唱正式刻录成碟——白慕容的经纪人与麦娜姐商量下来，一致认为可行，却遭到阿卫的强烈反对。
阿卫说，这首歌太俗，必须改，狠狠改，否则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唱。原本，他不是我的经纪人，同不同意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以下首歌罢工相挟，就连强势如麦娜姐也只能屈服。
“星绫，”两天前，他得意洋洋地把曲谱给我，“总算改得能唱了，你试试。”
不得不承认，阿卫才华横溢，改后的曲谱不仅保留了原来的精髓，更有一种卓然升华的美感。可我觉得白慕容得哭，因为我都哭了——对细节的把控要求太高，简直吹毛求疵，一不小心就唱不到位。
这两天，除了吃饭睡觉，我全部时间都用来琢磨这首歌，此时此刻，还有些神思恍惚。
凤琨将一勺汤送到我嘴边：“以前在帝皇，也没见你为哪首歌烦恼成这样。”
“那时候能一样吗？！”我脱口而出。
“怎么不一样了？”凤琨问。
我想说什么，又沉默。怎么能一样？那时候我有裴子衡宠着，多肆意自在，状态好的时候一口气能做七八首歌，不想做的时候一年半载不开工也没人指责我。可现在，我要学会配合别人的步伐，按别人的要求去完成一首歌，比如合唱这种事，现在我必须做，可要放在以前，楚琛知我不喜欢，接都不会接。
我知道，麦娜姐是为我好，打算借白慕容的人气捧我。她甚至没问过我是不是愿意，也对，面对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在常人看来，哪个新秀会拒绝？
也只有我……
我慢慢地喝汤，有些犹疑地对凤琨说：“以前一直是一个人唱歌，现在忽然要做合唱，总觉得不太习惯。”
凤琨笑了：“你唱歌的时候很自我，偶尔做做对唱还可以，但要认认真真录一首歌，确实很难——星绫，你的个人风格太强烈，本就不适合与人配合。”
“我现在的风格已经收敛很多，你看，上次在歌迷见面会现场，不是和白慕容配合得很好？”我小声驳斥他的说法。
凤琨放下碗和勺子：“星绫，你不觉得这才是问题所在吗？”
“什么……”
“你和白慕容合作得太顺了……不，应该说，你和卫韶音，和所有人都合作得太顺了。你有没有想过，以你独特、自成一格的唱腔，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融入另外的体系？”
“那是因为我现在和以前不同，已经没那么独特和自成一……”话没说完，我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蓦然住口，惊出一身冷汗。
凤琨看我脸色，知我察觉，起身，向我伸出手：“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他带我去他的工作间，从最里层的柜子里取出一只檀木盒，打开三层盒盖，里面用白绸层层包裹着一张光碟，素净的标签纸上，只有手写的两个字：绝唱。
我有些好奇，不知是什么光碟，让他如此爱惜？
他小心地把那张碟取出来，放进唱片机。
那是一张纯音乐唱碟，没有人声，开篇是旖旎的旋律，妖娆又傲慢，炙烈又目空一切，渐渐地，变得激昂瑰丽，惊艳变幻，令人摒息……
熟悉又陌生。
我震惊地聆听那旋律，不敢置信——凤琨他，竟然把我们合作十年来所有未及完成的零碎片段整理成碟，大多是我们平日里讨论时的灵光一现，还有编曲时的备用方案，甚至，在裴子衡囚禁我前，我们录到一半的两首歌也赫然在列。
他整理它们，却没有补完。
每一个音符，都是对我们当时想法最真实的还原。
我从不知道，原来他为我做过这个，在我死后，这是比什么都完美的纪念。不知不觉，我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到音乐结束，早已经泪痕满面。
凤琨递纸巾给我：“原本不想给你听的，怕你难过，结果还是哭了。”
我哽咽着说：“阿琨，谢谢你。”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背，就像一位宽和的兄长，安静地陪着我，任我一下下地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我止住眼泪，这才想起问：“为什么忽然带我听这个？”
“这张碟，叫《绝唱》。”
我不解地看他。
他的目光宁静又深远：“星绫，让你现在去唱夏绫的歌，你还能唱出原来的感觉吗？”
我一怔，然后摇头。且不说我现在的音域大不如前，就算是心境，也与那时有了很大不同——如今的我身心俱疲，伤痕累累，两世沧桑，再也唱不出当初那种目空一切的孤高了。
他又说：“假如现在你叶星绫死了，你认为名下的哪首歌，能当得起绝唱二字？”
我心中凛然，久久不语。
“你这半年来唱的所有歌我都听过，每一首都是卫韶音的风格，不是你叶星绫的风格。星绫，你和阿卫合作得确实顺利，但那是因为你过于顺从。你在压抑自己，不表达自己，而以你的经验和技巧，就算只是迎合别人，也能做得很好……所以，就连敏锐如阿卫，也没能发现你的不对劲，要不是我与你实在太熟，我也发现不了。”
“我……在压抑自己？”我喃喃自问，就连我，也不曾发现这个问题。
“这半年来，你写过一首歌吗？是做过词还是做过曲？又或是提过什么创造性的意见被采纳？和阿卫有分歧的时候，你坚持过吗？我看你只是被动执行与配合罢了，就算有一些小灵感，也是跟着阿卫的框架。星绫，我敢断言，市面上发行的那些单曲，都是他的创意。”
确实，凤琨说得对，在他面前我无所遁形。
凤琨慎重地望着我：“夏绫是传奇，是绝唱，而叶星绫，你想达到什么高度？”
第537章 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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