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法医部门是一个比较大的地方,这里的大并不是指占地领域,而是指重要性,近乎全德罗市甚至全国逝者的死因都会在此被登记。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它是整个德罗市的生死簿。档案室里的死因记载非常繁多,同时有医务人员的专栏,庞大的档案厅面积大小超过了传统的足球场,不熟的人进去之后像是在走迷宫,每列檀木制品的书架高度有近四米,大厅之上整个顶面被木竹雕花镶嵌,由虎啸海峡的原住居民花费近一年时间所打造。在海峡以北,有一座被时代所遗忘的虎啸古城,这里的所有建筑都是由木竹搭建而成,相传已经延续数千年。德罗市的法医部号称是全国最详细的死亡报道汇集地,且死因经过官方论证,有一定的权威性。阿科用了近五分钟才找到档案的大概位置,推来木梯,上下翻查后才看见目标档案。电话那头传来凳椅摩擦地板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书页翻动的声音。“喂,天语?”
“恩,查到了吗?”不知为什么,连慕天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件事会如此的重视。
“你查这个有什么重要的事吗?”阿科并不知道谁是钟毅,他只是比较好奇。
“没有,只是想了解一下。”
阿科翻着文件,也明白有些事不方便告知自己。“好奇怪啊。”阿科紧皱眉头,扫视着档案上面的记载内容。
“怎么了?”慕天语浮现出诧异的表情,他猛地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阿科又翻了一页,咬着下嘴唇,前后对比着反复看。“真是奇怪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死亡报道。”
慕天语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缓缓地移动到窗户旁,临近中午的日光映照着他的身子,他试着瞭望远方,但阳光太过刺眼。“是非常离奇诡异的死亡吗?”慕天语说道,这几乎是他用过最不可思议的词汇。
阿科一脸茫然,他把这几张文件都翻完了,也找不出一个能解释的词语。“抱歉,你刚才说什么?”专注使他有些走神。
慕天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伸手将窗户前的遮阳帘给拉了下来,他转过身,只觉得办公室里少了些光明多了些阴暗。“我是指,他的死因很特殊吗?”这才像是慕天语说的话。
“确实有些特殊。”听着电话那头阿科的声音,慕天语皱紧了眉头,表情凝重,左手握拳手指在颤动。“他的死因,居然,居然是疾病。”阿科情不自禁的感叹道,声音略大在安静的室内,不经意地发现远处坐着正办公的中年妇女正抬头怪异地盯向他。“哦,抱歉,抱歉。”阿科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比划着,示意自己的失态,随后赶紧地坐下。
“抱歉?你说死因是,是什么?”慕天语向右倾斜着脑袋,右手紧握手机贴着右耳。
“疾病。”阿科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嘴部放大得夸张。“死因是疾,病。”
“疾病?”慕天语紧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弛,他嘴里重复着这个词,沉思了片刻,才将凝重的表情释放。“如果下一次你想要故弄玄虚,请找一个合适的歇后语。”慕天语感觉自己被阿科摆了一道,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在阿科回答之前,他甚至也猜测钟毅的死非同寻常,特别是阿科诱人的语气,让他也更加认同这个观点。这家伙之前不是这样的人,特别是在图书馆工作的时候,一本正经。
“喂。”阿科表情略为严肃,他可没打算耍慕天语。“难道你不觉得死因是疾病很奇怪吗?疾,病,我看过无数的死因报告,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我浏览了至少三遍,死因就这两个字,还不足以证明它奇怪?”
“这……”慕天语迟疑了,阿科说的话不无道理,有时候看待事情时距离太近,反而会看错。“好吧,我认同你的观点。”
临近中午的,窗外虽是艳阳高照,但屋内环境略显暗沉,慕天语躺在摇椅上,对桌面上的文件袋目不转睛。他最终还是没能承受住诱惑。
【九月十四日,晴,下午四点十三分,地址,北境辖区蓬斯林镇。
当我发现这份病例时,就已经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了,午饭之后,我便驱车从德罗市的GX444道向北境出发。一路上我说不出为什么心情忐忑不安,历时两个半小时抵达北境辖区,却仿佛经历了一整天的行程,让我疲惫不堪。驱车行驶在这座经济萧条城市的街道,仿佛每一个盯着我看的过路人都怀着恨意,我将车窗都关上,但仍能感觉他们都注视着我。没过多久,天色就突然骤变,黑漆漆的乌云盘旋在北境的上空朝着某一点围聚,我在密闭的车内气乏无力接近虚脱。按照导航仪很快就驶入了一条荒芜的路面,那时候我才把车窗打开,但不幸的是下起了暴雨。能见度下降,我不得不放慢车速落下了行程,在这一条迷漫的道路上,就只剩下孤寂的我和我的车。
十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碰到来往的车辆,我几乎以为这世间就只剩下我一个生命体,那种孤独感无法言语。索性不多久我便抵达了分叉口,导航仪明确指示了方向,只是我从车窗里望去,路径如同废墟,两侧茂密的植物遮挡了本就阴暗的光线,在骤雨倾盆下,我看不见路的尽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文件袋,我踩下了油门,拐着方向盘朝里驶了去。一路上左摇右晃,搞得我甚是反胃,在三点五十八分的时候,我看到不远处路边有一个穿着黑斗篷的老人,那还是我近小时以内碰到的第一个人。不知为何,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可能是因为他我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世上最后一个生命体。
“嗨,你好。”我打开车窗,降慢车速,向道路右边靠去,我通过副驾驶的车窗望向他。他或是听到我的声音,便停了下来,那可是一张白皙苍老的脸,被雨水浸透了。“你知道蓬斯林道61号在哪个方向吗?”车子有些不争气,在进小镇不久,导航仪便失效了。
老人站着未动,就在我的车旁边,他转过身朝着我来时的方向,微颤着抬起手。“走吧,回去,离开这里。”他声音沧桑无力,在这暴雨急骤声下近乎难以听到。
“抱歉,你刚才说?”我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老者好似在自言自语,将指着的手又放下,蹒跚地向我的车后方走去。雨越下越大,溅射的水都进了车里,我略感不适,无奈的将车窗关上。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镇子不大,应该很容易找到,我心里这样想着。我放慢车速前行,左右张望,这才发现后视镜的那个老人不见了踪影。我有点纳闷,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这风雨交加的。正当我浮想联翩的时候,道路两旁茂密的树林突然撤走了,接着便看见路外一联排房屋。我保持着匀速前行,隔着暴雨看到的并不是很清楚,这一联排的房子都是一个模子,连墙体的着色都大同小异,我侧着身子向右靠,仔细地扫视着屋子的大门周围,试着发现门牌号。但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吓了我一跳。我清楚地看见客厅的橱窗里,有一张脸!是的,是一张人脸,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正在屋内注视着我!一头凌乱的长发,我只看得到这些。随后我惊异地发现每一座房子里,都有人站在窗或门里注视着我,阁楼上的窗户里,我看见的是一对母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都盯着我,给我一种极不友好的感受。
就像是一个陌生人踏入了别人的领地,时刻受到监视。“噢,靠!”车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我猛地踩下刹车,我发誓,稍有一点迟疑就会撞上去。那一刻,我后背都浸湿了,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中年男人竟然不为所动,站在我的车窗前,目视着我。他全身已经湿透了,破碎的衣物像是刚从泥泞里出来,一头长发遮掉了一半的脸,但毫不在乎。“嘿!老兄,我差点撞到你,你应该学会在路口之前先左右瞭望!”我还对刚才的一幕心有余悸,对他甚是不满。“笃笃……笃笃。”鸣笛声在暴雨中显得无力,我愤怒地敲打着方向盘,说真的,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像这样的咆哮,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许是害怕了,没错,我应该是被吓到了。
但只持续了片刻,我就意识到自己的失常,随后无奈地念叨着抱歉,他肯定没听到。“抱歉,你,你知道61号在哪里吗?蓬斯……”我扯着嗓子试着把话题转移,但还未说完,中年男子便转身指向了他的左后方,随后便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头也不回消失在了骤雨里。
我觉得这些人很奇怪,甚至我感觉从做这个决定起就被笼罩在一个解不开的迷雾里。驾驶着车继续前进,大概五十米,也许六十米,甚至距离更长,我看见了一条向右的分岔路,这就是那中年男子所指的方向。随后我便开了进去,大概三四分钟后,我看到了自己所要找寻的地方。当时,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什么信号,时间是四点十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