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姜太医道:“先帝跟陛下一样,自幼习武,功夫练得不高,但身体强壮,精力充沛,据太医院的出诊记录可以看出,先帝身体一直康健,极少生病。据史书记载,靖乱四年三月间,先帝曾因偶感风寒,病势甚重,下令休朝四天。既然先帝染了风寒,便应该召太医问诊才是。但是,臣查遍了太医院的出诊记录,那四天,太医院里并没有太医去给先帝问诊的记录。”
说着,姜太医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一本相当陈旧的册子呈上:“这便是靖乱四年三月份的太医院出诊录,是臣从太医院偷出来的,还请陛下恕罪。”
风贺响响哪有心思自己一页页翻来查看,也不接过来,只道:“哼,罪不罪的,后面再说。你接着说。”
姜太医道:“臣偷这本出诊录出来,是要证明,这出诊录就是当年当月的完整真实的记录,没有漏记和涂改,更不是后来伪造的。因此可以确定,先帝这次感染风寒,一直没有召太医诊治。”
风贺响响道:“那时先帝还年轻,风寒这种小病,忍一忍,拖一拖,过几天自己就会好。”
姜太医道:“陛下的身体乃是国家大事,稍有不适,不用陛下开口,陛下身边的内侍大人就会传唤太医,哪里能够让陛下忍一忍,拖一拖?先帝还因这次风寒休朝四天,而被记入史书,充分说明先帝这场病,病得不轻。”
“先帝因病休朝四天,没召太医诊治,这么有什么好奇怪。反正先帝后来病好了。”皇宫里的主子们病了,问诊用药都有严格的管理和记录,绝对不可能召请民间大夫,太医出诊录上没有记录,就是没有太医进行问诊。
这当然很奇怪!“先帝都病得下旨休朝了,太医院不用等先帝传召就得赶紧进宫问诊。然而,在出诊录里并没有记录,这就说明,太医入宫问诊,被先帝拒绝了。没有为先帝请诊摸脉,出诊录上才没有记载。”
风贺响响听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有些不耐烦了:“先帝拒绝太医问诊,跟你要参劾之事,有什么关系?快说。”
姜太医道:“先帝没有传召太医,内侍大人也没有传召太医,太医主动进宫请诊也被拒绝,臣大胆推测,是因为先帝并没有生病。”
风贺响响不由得要替父皇分辩:“你的意思,先帝借口称病,偷了四天懒?皇帝就不能偷懒么?”
姜太医更加伏低了身子,不敢看皇帝,咬牙说了出来:“臣大胆推测,这四天,先帝是跟风将军练双修邪功去了!先帝是被采撷的那个!”
风贺响响陡然出手,抓住姜太医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姜太医,那狰狞的神色,简直像要吃人一般!风贺响响知道不能动手,他只能不停地吸气吐气,来压制心头的震惊和愤怒以及强烈的不安:“你给、朕、说、清楚!”然后放开了姜太医的衣襟。
姜太医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跟皇帝对视过,年轻的帝王,如此有王者之气,愤怒之下散发出来的帝王威慑,震憾了姜太医的心魄。姜太医苍白着脸,全身都在颤抖,被皇帝松开,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又赶紧挣扎着爬起来跪好,哆哆嗦嗦地说道:“靖乱四年二月到三月,朝堂上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并没有被记入史书。但是,只要年纪大一些的大臣,应该都还记得,此事,陛下可以找许多大臣查问。”
“何事?”
“二月间,风将军本来在外巡军,忽然被先帝多道密诏,急召回都。陛下若不信,可以去查阅当年先帝的宣诏记录,可以证明臣此言不虚。”
“往下说!”
“风将军于二月中旬回到成化城,之后曾在都统帅府出现过,恭贺庄大学士喜收义女,宴席上好几个宾客看见过风将军,亦可为臣作证。之后,风将军于二月十四日入宫,在风将军入宫次日,先帝宣布休沐一天。”
二月十五日?贺月响响总觉得这个日子有些熟悉,问道:“然后呢?”
“风将军入宫之后便杳无音信了。此时正是匪嘉第一次爆发瘟疫,风将军操练兵卒之时,连续失踪抛废军务兵务二十多天,各地统帅军阀,手握重兵,失去了风将军节制,有好几个地方的统帅有拥兵自重的趋势,朝上众臣,迫于时局,不得不向先帝逼问风将军下落,先帝回说是风将军旧伤复发,在宫里疗伤。后来,风将军出宫后也曾承认,是在宫内养伤。”
“有什么不对?”
“既然是旧伤复发,便该宣太医诊治。臣又查过太医出诊录……”
风贺响响截口道:“不用查了,朕父亲不会宣太医疗伤。”风贺响响知道他父亲的伤,都是由他父皇亲手料理包扎,容不得太医近身碰触。
姜太医自然不敢多问,只得道:“没有太医出诊记录,臣推断,风将军并不是旧伤复发……”
风贺响响又打断道:“朕父亲疗伤,不可以常理推断,这个推断不能成立!”
姜太医不敢多问,想了想才道:“臣恳请陛下恕罪,臣为查明真相,曾买通内侍大人,帮忙查阅了先帝于靖乱四年二月到三月的……”
“大胆。”风贺响响的脸色越加阴沉了下去。姜太医利用职务之便,去查了太医院的出诊录也就算了,竟然敢买通内侍查皇帝的,简直胆大包天!
姜太医跪在地上,不住叩头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风贺响响平息了一下怒火,才道:“查到什么了?”
“据记载,从靖乱四年二月十四日晚开始,到休朝四天为止,先帝一直歇息于菁华宫,同时,风将军也一直歇息于菁华宫,三十余日,未出宫门。同时,先帝曾调聚御前护卫加强了菁华宫的防守,下令后宫任何人不得靠近菁华宫,敢擅闯者格杀勿论。”
“……”风贺响响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在他的印象里,父皇和父亲一直都好像是夫妻一样住在一起,一起带养着他,双栖双宿,直到他九岁多了,父皇才正式迎娶父亲,风贺响响一直没想过,婚礼之前,两个人就公然住到了一起,这算什么?奸夫姘夫?至少这于礼教不合。
“陛下若能查到当年在菁华宫外执行防守的御前护卫,必定能查出当年先帝跟风将军躲在菁华宫三十多天,到底干了什么。”
风贺响响一听就冒火了:“你不清楚?!”查得不清不楚还敢跑到御前来参劾?
“臣只能依理推断:这三十多天,先帝未病,将军无伤,却躲在宫里不出,他们就是在修练那邪功。”
这可好了,青寻公主说的全是猜揣之词,姜太医说的全是推断之词,当他的昭德殿是刑部衙门了?风贺响响按捺住熊熊燃起的怒火,问:“依理推断他们在修练邪功?你凭什么这么推断?他们就不可以做点别的什么?别以为朕没有听说过范小天的传闻,那是采一个死一个,先帝可是好端端活到现在!”
姜太医伏地道:“陛下息怒,请听臣启奏。臣认为,虽然先帝跟风将军躲在菁华宫长达三十多天,但并不是三十多天都在进行采撷,想是还有什么臣所不知的情况发生,因为先帝还在照常上朝理政,身体健康如常。采撷应该是发生在先帝称病休朝的四天里。陛下说那范小天采一个死一个,情况确然如此。但是范小天的情况跟先帝不同,范小天是逮着一个采一个,他跟被采之人没有关系,下手毫不容情,自然是死命的猛采,当然是采完一个死一个。先帝跟风将军是君臣,臣认为,风将军大概还不敢多采先帝的精元,只是尝试着,采撷了极少一点,因此,称病休朝四天后先帝就能重新上朝。只是当年有许多大臣看见先帝的脸色,认为脸色枯黄,精神萎靡。‘脸黄枯黄,精神萎靡’在医术上就是脱元症。”
风贺响响一听,火更大了,冷哼道:“别以为朕没看过医书,可以误导朕。‘脸黄枯黄,精神萎靡’在许多病症里都会表现出来,姜大人单凭听人转述这两点就能诊断出脱元症来?是在欺朕年轻不懂事么?”
姜太医跪伏在地上,说道:“臣不敢欺君。臣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诊断,还有其他证据。”
“讲。”
“靖乱四年四月上旬,正好轮到臣为先帝请平安脉。当时,臣为先帝诊脉时就觉察有细微的不妥之处,那就是先帝的脉息比以前虚弱。这种虚弱只是极细微的差别,只是臣几乎每月就会为先帝请平安脉,对先帝脉息比较熟悉,才会略有觉察,但也不太肯定。臣不揣冒昧,当时偷窥了先帝圣颜。”
“先帝脸色怎么样?”
姜太医道:“经过了半个月的调养,先帝仍然‘脸色枯黄,精神萎靡’,没有恢复。这是精元损耗的特性,精元损耗一分便少一分,不管调养多久,都恢复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