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转眼过了两日,贺月又该上朝了,便打算次日散朝后,就去看望毛皇后。风染也打算次日上了朝,便赶回军中继续调军练兵。
两天时间,谣言也在宫里渐渐传开了。据说,是风染潜入凤栖殿把皇后扔进池塘里的,而且,风染蛊惑君王整日淫乐,独占圣宠,阻止皇帝探视皇后,更有甚者,还说风染是狐狸化身,皇后就是因为一口揭破了风染真身,才被风染所害……贺月和风染躲在菁华宫里养身子,贺月是听不见,风染耳力好,隐约听见一些,觉得宫里的人真是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干,尽传这些捕风捉影之事,一笑而罢,不予理睬。
这天,天刚黑,刚入夜,风染正跟贺月在院庭里散步消食,守宫的当值御前护卫来禀报,说皇后跟前的头面女官单绿怜在宫外求见风将军。
“求见我?”风染有些诧异,便叫御前护卫把单绿怜带进正殿去,贺月避在帷幕后倾听。
单绿怜向风染见了礼,禀道:“奴婢前来,是奉娘娘之命,相请风将军一见。”
“皇后娘娘醒了?”
单绿怜回道:“是,娘娘黄昏时便醒过来了,进了些清水。”
毛皇后烧了两天清醒过来,该当高兴才是,风染瞧着单绿怜的神色,却只是哀伤。风染虽觉得单绿怜的神态有些怪异,但他不懂后宫女子的喜怒哀愁,奇怪了一下,便放开了,问道:“娘娘传臣觐见,所为何事。”不是一清醒过来,就想找他挑衅吧?不是把他宣去,想强着他以妃礼觐见吧?
单绿怜恭恭敬敬地禀道:“娘娘说,有事交待风将军……是关于响响殿下的事。因娘娘身上还热着,不能移动,还请风将军务必移尊一见。”
从单绿怜的禀告中听来,似乎毛皇后并没有要向风染挑衅的意思。只是毛皇后要跟他说什么关于风贺响响的事?
风贺响响过继之后,毛皇后的神志时痴时清,对风贺响响期望过高,总不假辞色地要求小孩儿学这学那,风贺响响便跟毛皇后不太亲近。风染想不出毛皇后有什么关于风贺响响的事,要交待他?
为什么是“交待”?而不是吩咐?
风染正在迟疑,贺月在帷幕后轻声道:“你去吧,若有不对,调头走便是。”顿了顿又道:“她若有失礼,看在响儿的面上,别跟她计较。”
庄唯一曾在凤栖殿上养过伤,风染常去探望庄唯一,对凤栖殿倒还熟悉。当时庄唯一养伤是住在偏殿里,毛皇后当然是住在正殿后面的寝宫里。
凤梦大陆的宫殿基本都是前殿后宫的格局,前殿是设在寝宫外面的客厅,要进寝宫需要穿过正殿。风染本以为毛皇后会在殿下召见自己,谁知,单绿怜先叫女侍进去通禀了一声,就带领着风染穿过正殿,直接往皇后寝宫里走去。
风染到底是外臣,皇后的闺阁,哪是外臣能进的?风染便在中门外站住,朗声道:“臣风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然后便在中门外跪下,向寝宫里行了外臣觐见皇后的礼。
风染听见寝宫里有女子刚在开声,便喘成一团,喉咙里格格作响,那声音光听着就觉难受得紧。风染最终并没有听见宫中女子说话,却听见女侍传话道:“娘娘有请风将军近前说话。”
毛皇后还是想让自己进寝宫?单绿怜又在一边躬身相请,风染便跟着单绿怜走了进去。风染一路双眼下垂,只看地下,不好在皇后寝宫里东张西望。
毛皇后的寝宫跟风染的寝宫大异其趣,风染喜欢屋子通透敞亮,没在寝宫里多设隔挡,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底。皇后的寝宫陈设得更加奢华,除了用多宝格进行隔挡之外,还设有重重帘幕,把宽敞的寝宫分割成了许多细小精致的空间。
单绿怜一直把风染引到寝宫里,绕过几处多宝格,才在一处帘幕外站住,向帘幕之后回禀道:“娘娘,风将军来了。”风染向毛皇后以臣子之礼,又见了一次礼。
大约帘幕后便是毛皇后的床寝,风染自是不敢窥视。只听见毛皇后在帘幕一边喘,一边断断续续道:“请风将军坐,……茶。”帘幕前本是空地,想来也不是用来会客的。于是便有内侍搬来几椅,请风染坐,女侍又来上了茶,便退在一边恭谨地候着。
毛皇后在帘幕后喘息不定,喉咙间始终格格作响,一会儿听得毛皇后吩咐道:“去取大还丹来。”
此言一出,皇后身边的内侍女侍登时跪了一地,哀求道:“皇后请三思!”
毛皇后喘道:“本宫只吃……一剂,好跟……风将军说话,不会……有事……都起来罢。”
一会风染听见帘幕后传来轻微的吞咽声,再过一会,便明显听到毛皇后喉咙间的格格声轻了许多,气息也平顺了许多。然而风染猜想那“大还丹”应该是什么药吧?可那药未必是好药,不然毛皇后身边的近侍们不会齐齐劝阻。
毛皇后精神略复之后便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本宫有话对风将军说……怜儿,你若执意追随本宫,便留下。”
凤栖殿上的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单绿怜向风染敛衽一礼,道了声“失陪。”便掀起帘幕直接走了进去。风染坐上,目光的余光便隐隐绰绰看见单绿怜坐到床榻边,半抱半扶着皇后,极低声地说道:“怜儿自当追随陪伴小姐,天上地下,生死不弃。”
这话说得极致温柔,带着无限缠绵之意,单绿怜就算是毛皇后从娘家陪嫁进宫的女官,这种语气也完全不是女官对主子说话的语气。风染好歹在贺月的陪伴下,看了些闲书,忽然觉得单绿怜说的话,说话的语气,好像是闲书上男女们私订终生时说的情话。
风染以为毛皇后要训斥女官,哪知毛皇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极轻地说道:“只是累了你了。”若不是风染特意练过耳力,就完全听不清楚。不过毛皇后跟自己的头面女官有什么怪异处,风染无心理会,听了就听了,端起茶,抿了一口,挺起背,坐直了,目光下垂,只看着自己座前的几块地砖。
毛皇后并没有让风染久等,轻声跟单绿怜说了说,随即便略略提高了声音说道:“本宫病中,本不好见客。只是风将军明天便要离京回军了吧?不得不冒昧请风将军一叙。”
“……!”风染心下大惊,第一个念头便是菁华宫中是不是有毛皇后派进去的人?自己刚跟贺月盘算着准备回转军营,怎么毛皇后就知道了?风染心头虽惊,面上却力持镇定,把茶盏稳稳放回茶几上,并不说话。
单绿怜趁毛皇后喘息时解说道:“风将军不必多心。娘娘贵为皇后,执掌后宫,这宫里的大事小事,有哪件能瞒得娘娘的眼?自打去年开春,陛下在菁华宫病了一场以后,每过四月,陛下便都要在菁华宫病一场,每次都要病个三四天休朝……”
风染不自觉地便绷紧了身体。
“……娘娘摸估着如今凤国战事明松暗紧,陛下不能病久了,娘娘刚醒来,算着日子,怕风将军明儿便回军营了,才冒昧相请风将军一叙。”单绿怜替毛皇后辩解得不卑不亢,合情合理。显然,毛皇后虽然病着,且有越来越疯的趋势,但在毛皇后清醒的时候,脑子并不笨,对菁华宫也有特别关注。
风染涩着声音道:“有什么话,请娘娘明示。”
毛皇后倚在单绿怜怀里,轻轻道:“本宫没有想不开去跳池塘……”
风染:“……”毛皇后是失足落水还是跳进去的?关他什么事?毛皇后也须不着特意跟自己这个外臣辩白一番,看来毛皇后的头脑还是有些不太清醒。
“风将军真心疼爱响儿,本宫觉得放心……”
风染:“……”前一句还在说落水之事,后一句就关心自己疼不疼风贺响响了,风染真心跟不上病人的说话思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不过毛皇后作为风贺响响的娘亲,特别关注自己对风贺响响的态度,风染觉得也可以理解。
毛皇后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总在想,为什么太子不亲近她呢?她是他的亲娘啊!她的孩子怎么就那么轻易地被个男人给拐走了呢?!皇帝的心思不是后宫女人身上,整个后宫都抢不过一个男人,这点她认了。可是,孩子是她含辛茹苦生下来的,为什么也被那个男人抢走了?
她暗中派人或是收买了都统帅府里下人,打探监视风染是怎么待孩子的。下人汇报给她的内容让她不断吃惊,因为风染带孩子极其宠溺,宠溺的程度远远超过她的想像,风染只要有时间,几乎事无巨细,一手一脚亲自操持打理关于孩子的一切事务,甚至亲自哄孩子吃饭,给孩子洗澡,诓孩子睡觉,自然,还带着孩子练武和玩耍。风染基本不教导孩子学什么,但会在玩耍中言传身教地教导一些待人接物的基本礼节和做人的道理。
这样的父亲,哪个孩子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