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贺月道:“不需派内侍接引。我已经吩咐了御前护卫,以后,你要进宫,只管进去便是,不需腰牌。”
风染吃了一惊,脱口道:“你这样,不合规矩!”
贺月笑道:“母后以前过,我从来也不是个守规矩的。风染,我住在宫里,那宫里头,便也是你的家,你进自己的家,还要腰牌么?”
不管哪个地方的腰牌,都是给下人差役们用的,若是主子们进出自己的地盘,还要使用腰牌,那不是笑话么?
可是,贺月的家,是皇宫,是门槛最高岸,门禁最森严的地方。在整个皇宫,除了皇帝,太后,皇后,妃嫔,公主,皇子以外,所有人进出皇宫都是需要查验腰牌并登记备案的。腰牌把皇宫里的所有人泾渭分明地划分成了主子和下人两个集团。各种腰牌,又把下人划分出了不同等级。能够拥有一块铭着名字可以随时进出皇宫的腰牌,就代表着他是皇宫里最高一级,并拥有某些特权的下人,然而,那也仍是下人!就算是最低一等的妃嫔——选侍,她们虽然份位低微,她们却是没有腰牌的,因为她们是最低一等的主子。
在凤梦大6的皇宫里,不乏男宠,这些男宠一些是有腰牌的,一些是没有腰牌的。有腰牌的男宠再得宠,也不过是爬上龙床的下人罢了,是没有份位的,没有腰牌的男宠不管他们得不得宠,便代表他们是主子身份,是有份位的。
因此,风染会把腰牌扔回皇宫。
贺月又道:“我已经去内务廷传了旨,后宫里头都知晓了,以后你进宫,不消腰牌,随便进出。宫里头的下人都会把你当正经主子恭敬着。”
风染只是有些好奇地问:“你还传旨内务廷了……你怎么传的旨……你给了我个什么份位?”要让内务廷和后宫都承认风染不需腰牌可随意进出皇宫,总得有个理由,总得给风染一个主子的身份,不然这旨就师出无名。皇帝断然不能传下无理取闹狗屁不通的圣旨,像前次“盼将军平安归来”那样的旨,就是极限了。要是下旨让个外臣不须腰牌地随意出入皇宫,又不出个理由来,这旨就是蛮不讲理,铁定遗臭万年。
贺月道:“你是逊武威帝。”既然是承认了帝位的逊帝,逊帝自然够资格可以不须腰牌进出皇宫的。
贺月并没有给自己份位,倒叫风染心头欢喜——他不愿意做贺月的后宫,不屑于跟贺月的后宫们争宠。风染也是个性子豁达的,便玩笑道:“哦?这倒是个现成的由头……贺月,朕的后宫还是空的,你来不来?”
“不是有幻沙公主么?”
风染怎么听着,觉得贺月的语气隐隐有些酸涩,忙开解道:“在冷宫里,已经休了。”
贺月有些意外:“哦,这回她想通了。”到“休了”,贺月自然地理解成是风染休了幻沙,哪曾想是幻沙休了风染,凤梦大6根本没有休夫之。贺月倾身过去,拉开风染披着的大毛衣服,扶着风染复又躺下,道:“天刚亮,辰光还早,你今不上朝,再睡会罢。”俯下身,在风染耳边道:“一会儿等我散了朝,便去给你做后宫。”那露骨的浑话,温热的气息,一股酥麻,便从脸颊耳畔边弥散开了,飞快地传遍全身,连心底都酥软了,风染装不成若无其事,只得翻身向床里:“嗯,你去上朝吧。”
将到午时,当日该议的政事,差不多都议完了,贺月见再无朝臣出班启奏,便宣布散朝,不过在宣布散朝的同时,加了一句:“明日休朝。”
好端端的,皇帝平白无故,宣布休朝一日,立即引起了大臣的追问。贺月只淡淡道:“朕亦需要休沐!”大臣们还可以每旬休沐一天,凭什么他一个皇帝除了年节三天外要一年忙到头?
这江山是自己的,自然该自己辛苦打理,其实贺月一直任劳任怨,兢兢业业,没想过要休息。只是他明天有更要紧的事,必须要休息,只好拿休沐来当借口。在他心头,那件事,比他的江山,重要太多了。
风染睡足了起来,用了早膳后只带了远进宫。一路上果然没有御前护卫和内侍来查他腰牌,并且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礼迎送。远本来有块铭名腰牌,风染逊位后就被缴了,这会儿跟着主子进宫,同样不必查验腰牌。
逊位之后,风染便搬出了皇宫,在宫里并没有自己的寝宫,进了宫,风染才想,贺月只叫他进宫,进宫之后往哪去?思宁殿是贺月的寝宫,他一个逊帝,也不好随随便便就直接闯进皇帝的寝宫去,虽然他们有那种关系,但绝不能明目张胆,招摇张狂地在皇宫里横冲直撞。自己是可以不在乎人言可畏,众口烁金,可是贺月还会活很长时间,他不愿意贺月为他承受太多的压力。
风染想了想,便叫内侍带自己去了菁华宫,这是太后给他安的寝宫。风染并不介意菁华宫的前身是专门圈禁男宠的菁华院。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男宠,从心态上早就翻过了男宠那道坎,住什么地方便无所谓了。
菁华院早就年久失修,太后重修菁华宫,基本上是把菁华院扒了,在原址上按东西六宫的规格新建的。只是如今战乱期间,新建的宫殿虽是太后出资,到底缺乏人力物力财力,内务廷也要顾着民议,不敢在战乱期间大兴土木,这新建的菁华宫在外观上看着,没有东西六宫巍峨气派,便在宫内陈设方面大力补偿,装饰得金碧辉煌,直透出奢侈靡糜,穷奢极欲的颓废气息来。
太后果然派了一些内侍日常打扫整理着宫殿,随时准备服侍风染。风染一到,那菁华宫的掌宫内侍便率领一班分派给菁华宫的内侍女侍们出来迎接见礼。
看着宫里一切都是新的,没人住过,干净,风染便觉得喜欢,懒得听内侍们的献媚奉承,只叫内侍们都听远的吩咐便是。虽然这菁华宫是建在后宫靠北的偏僻处,到底也是在后宫里,风染不想出去跟贺月的妃嫔们“偶遇”,便叫闭了宫门,谢绝来访,自己在庭院里散步,然后猜想,贺月到底要如何给他庆生,似乎搞得很隆重?隆重得非要叫他进宫来。
然而,风染想不到,他进宫后,第一个到访者,他就关不住,风染刚在菁华宫安顿下来,就听宫门外一递一声地禀告进去:太子殿下驾到!
这一位可不敢关,只怕关在外面就要哭鼻子。风染叫人开了门,亲自去迎接。在奶娘嬷嬷内侍女侍们的簇拥下,贺响脸蛋儿冷得红红的,欢天喜地的直扑进风染怀里,直嚷道:“父皇,风叔进宫了!快陪我玩,快陪我玩……”
等贺月散了朝,知道风染住进了菁华宫赶过来,刚进宫门,便听见孩儿高亢的欢笑尖叫声,往里走,只见远和菁华宫的内侍女侍们以及贺响带过来的奶娘嬷嬷们全都侍立在主殿外,主殿的殿门关着,是风将军跟太子殿下在主殿上躲猫猫。
“躲猫猫?”贺月还第一次听,他不好问,猜想应该是逗孩子高兴的把戏。便轻轻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正当午时,阳光充足,主殿里的灯烛都灭了,借着天光,贺月只看见主殿里一片狼藉,桌椅错位的错位,翻倒的翻倒,一些灯烛蜡台也横斜在地上。风染蒙着双眼,正跪着身子在一殿狼藉的家什中摸索,“努力”抓捕贺响,贺响则在各个倾倒的家什之间跌跌撞撞地躲避着。骤然看见贺月进殿,贺响怔了怔,很快就反应过来,把胖乎乎的手捂在肉嘟嘟的嘴上,另一手冲着贺月使劲摇晃,示意贺月噤声,眼笑得弯弯的,浑身都散着欢喜开心。贺月从没见过贺响这副可爱劲儿,直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贺响这里光顾着示意贺月噤声,没顾上风染,风染这会儿便摸索向贺响身边爬了过来,笑道:“我捉住你了!”
“啊!”贺响一惊,赶紧向后面退去,不想他身后是个倒下来的椅子,一下便撞在椅子腿上,人便止不住,整个都往后面倒下去,直摔得把椅子推了开去。
这么的人儿,一跤跌在椅子上,贺月看着都觉得疼,预料着准备迎接贺响的嚎啕大哭,疾走几步,弯下腰便要去抱贺响。
不想贺响从地上有些笨拙地连爬带滚地滚了开去。于是风染便一把抱住了那椅子,叫道:“我抓住你了……呃,不是的!……宝宝,宝宝,在哪呢?在哪呢?我瞧不见!”
贺响在一堆乱放横斜的椅子间爬得更远,一边爬一边开开心心地笑着叫:“这呢!这呢!来抓!来抓!”贺响竟然没有哭,还笑得这么欢!贺月便看着这一大一在一堆翻倒的桌椅间爬来爬去,虽然很不成体统,却玩得喜笑开颜。贺月心头一酸,他想:他愿意把这一刻,凝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