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幻沙又是手一抬,侍立在她身后的女侍递上一叠纸张。幻沙公主优雅地接过来,拿手指头儿拈着,说道:“本宫自然不会空口无凭。各位大人,本宫手上拿的是十三份甘结,详细证实了……”幻沙另一手一指风染:“……此人于平康六年冬,进入太子府,指使手下刺杀平康帝,助成德登位;成德元年夏,此人化名郑染,假意投靠瑞亲王,投怀送抱,最后诱杀了瑞亲王,从而帮助成德帝稳固了帝位;成德元年冬,索云朝臣发动清君侧,成德帝一意相护,贬官罚俸者五百余人;成德二年夏,此人奸淫八品学官柴老夫子的小公子致死,成德帝仍是一昧纵容,致此案不了了之;靖乱元年三月,此人假意离开,六月,此人以阴国已逝世三年的二皇子身份回归阴国,假称养病归来,代表阴国参予了鼎山集会,成德帝曾与此人避过众人耳目,在鼎山之巅密谈良久;七月,此人发动逼宫,强行挟制仁和帝陛下,将阴国合并入索云国,成为唯一一个有国土合并入索云国的国家;八月,此人以玄武镇国王二贝子身份进入索云国朝堂,被成德帝封为兵马都统帅,一举囊括军权兵权,专擅军事……再后面的事,各位大人都有目共睹。”
幻沙公主面对众大臣,说道:“各位大臣可能觉得本宫出面指责座上之人曾为男宠,不配为帝有些说不通。”众臣心头基本都是这么想的,风染做了皇帝,幻沙才能当皇后,幻沙把风染拉下帝位,幻沙的皇后也没得当了啊。幻沙来揭发风染的往事,怎么看都是损人不利己,怎么也说不通。幻沙继续道:“只因座上之人,根本不是本宫的夫君,本宫的夫君早在六年之前,在与本宫成亲前夕,因练功走火入魔而亡。这一个,是假冒的,为了有个高贵的出身,为了掩饰他自身卑贱的男宠身份。本宫说错了,此人,不是曾为男宠,而是一直都是成德陛下豢养的卑贱的男宠!本宫此来凤国,就为了揭发此人的真实面目,还本宫九泉之下的夫君一个清白名声!”
幻沙的指责,太过惊骇,朝堂众臣噤若寒蝉,却又全都竖直了耳朵,想听个究竟。
幻沙公主把手上拿着的那叠甘结一份一份摊开来数说:“此是原太子府掌管男侍大院詹掌事的甘结,证实此人曾是太子府男侍大院中的一名寻常男宠。”说着,把那甘结递给一位内阁学士。
幻沙公主又拿起一份,说道:“此是太子府被改名为风园后杂役冯典的甘结,证实数年前,他以典儿之名近身服侍过此人。其时,此人已经成为成德帝专宠男宠,时常接驾待寝。”然后,幻沙把甘结递给了另一位内阁学士。
“此是废宣亲王甘结,证实此人曾以一文钱的身价,死契卖身于太子府。此契券虽未查实,但在原太子府旧人中多有传闻。”
“此是前太后娘娘座前女侍陈氏的甘结,证实此人曾亲口自称无国之人,此言当时曾有数十宫人内侍护卫亲耳听闻。本宫认为:卑贱的无国之人,才是此人真实的身份来历。”
“此是废瑞亲王王妃的甘结,证实此人,曾被成德帝赏赐给瑞亲王做男宠,送达王府当晚,瑞亲王便与此人宿于一室。”
“此是前索云国京畿守军骑兵营统领龙浦和,前铁羽军统领孙正康两个人的甘结,供称此人曾随瑞亲王同赴封地,途中鼓动瑞亲王起兵勤王,此人化名郑染,出任勤王军主帅。”
“此是前瑞亲王府护卫统领尹天的甘结,证实曾亲眼目睹此人将瑞亲王一掌毙命,随后与成德帝会合凯旋。”
“此是前索云国八品学官柴……”
幻沙公主正在滔滔不绝,四个内阁学士已经把幻沙公主递予他们的甘结粗略看了一遍,打断了问道:“请问皇后娘娘,为何这些甘结纸张陈色不一?一些显得陈旧,一些尚且簇新?看这甘结落款日期,最早一份,在去年九月?”
“去年此人奉成德陛下之命前来与本宫商议和离,本宫便查觉此人容貌虽与本宫夫君相似,但绝非本宫夫君,本宫那时便起了疑心,此后便开始着手调查此人一切之事,那些甘结,便是本宫陆续找到了证人写下的甘结,故此年份不同,新旧不一。本宫此次前来成化城,便是要深入虎穴,搜寻最后的证据。”也就是说,去年风染从万青山下来,幻沙就开始了对风染的调查,今日之局,是一场蓄谋已久,精心布置的阴谋。那时,贺月尚在帝位,大约幻沙是想当着贺月的面,在众臣之前,揭开风染跟贺月的主宠关系。幻沙公主是汀国嫡公主,地位一向尊贵,这世上,大约只有幻沙公主才有胆量来挑这根刺!
那一年,风染在鼎山之巅的仰天长笑,惊艳了贺月,殊不知,在比武之中,风染英姿纵横,豪气冲霄,孤傲凌天,同样惊艳了躲在人丛中的幻沙公主。其后定亲,其后下嫁,其后守寡,至少在幻沙心头,还活着想着那么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就算听到些关于风染的不堪谣言,有所疑心,幻沙还是情愿守着自己心头的美好。然而,三年之前风染“死而复生”,却对自己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更在鼎山上向熙安帝提出和离,之后,又传出更多风染跟贺月之间不清不楚的不堪谣传,幻沙公主曾深藏在心头的那份美好,在听闻了越来越多的谣言后,渐渐变成了怨恨,风染不是不愿意迎娶自己,也要跑去做贺月的男宠么?那好!她就要让风染以耻辱的男宠身份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幻沙公主又绝不能承受丈夫抛弃自己,跑去做了别国皇帝男宠的耻辱,因此,她的夫君必须在六年之前死于“练功走火入魔”,绝没有什么可以再活过来的机会!三年前那个所谓的“死而复生,疗伤归来”的人,不是她夫君,是冒充的!
见内阁学士再问不出新的问题,幻沙公主拿着一份份的甘结继续说道:“此是汀国曾送本宫出嫁的送亲大使的甘结,证实成亲前夕,本宫夫君确实练功走火入魔而亡,送亲大使亲手摸到本宫夫君心停气绝,经脉堵塞,已然死亡。哪有可能被偷尸出去,重又活转之理?还是说,我汀国送亲大使,连人是死是活都分不出来了?”
“此是原阴国皇宫内侍邵某某的甘结,证实阴国二皇子确实盛殓入棺椁之中,顺利出殡下葬。葬入风氏皇陵时,棺中有尸,并未发生过盗棺之事。”
“此是前玄武镇国王王府杂役丁小杰的甘结,证实此人已经被逐出了风氏家族,族谱除名。究其原因是因此人勾结索云,挟制阴国仁和陛下强行合国,实乃卖国叛祖之行。”说到这里,幻沙公主说道:“本宫此举亦是要替本宫的夫君讨回一个清白。本宫的夫君,真正的二皇子早已在成亲前夕不幸身故,如今顶着二皇子头名的只是一个无国的卑贱男宠,本宫的夫君不能替这冒充之人背负‘卖国叛祖’的罪行,等此事一了,本宫会玄武镇国王再行榷商,将本宫的夫君重修回族谱。”
然后,幻沙公主抖了抖手上拿着的最后两份甘结,说道:“此两份甘结,供词最全面最完整,乃是本宫昨夜方才取得。此两份甘结内容涵盖了从此人出现到现在窃倨高位的所有情况。一份是此人贴身内侍胡远的甘结,一份是曾经的太子府,风园的总管,现今的内阁学士庄唯一的甘结……”大家虽然不太清楚胡远是谁,但庄唯一是内阁学士啊!幻沙公主也敢抓去审!
幻沙公主话还没说完,风染本来平静地高坐了玺阶的帝座之上,忽然听到幻沙公主抓了这两个人去问供,想到拂晓时,没见小远来服侍自己起床更衣,还当小远轮休,没觉奇怪;而庄唯一却无故不朝,正在奇怪,听到幻沙这么一说,还拿出了两人的甘结状纸,顿时心头一紧,怒气勃发,喝道:“你敢动朕身边的人?!”
平时里风染的威仪就足够震慑朝堂众臣了,还从来没在朝堂上发过火。这一下怒喝,声音又冷又沉,吓得一众大臣本能地跪了一地。
幻沙公主却微微仰起头,直视着玺阶上,九龙御椅上的人,冷冷地回敬:“你不过只是先帝豢养的男宠,窃倨高位,还真当自己是帝王了?”
“你把他们怎么了?”
幻沙公主并不回答风染这一问,又转回身,扫了眼那几位没有跪下的殿下和王爷,说道:“各位大人,现在该清楚,为什么此人手里会有‘如朕亲临,悉听号令’的手谕了,那不过是先帝写来哄男宠高兴的罢了,因此,那谕,不是写在九龙锦上,是随手写在男宠用过的手巾上!这种手谕岂可当真?此人借此手谕,矫诏篡位,妄图以男宠的身份窃倨帝位,本宫若不来揭穿此人的真面目,不是要叫匪嘉雾黑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