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庄唯一刚离开,郑修年就现身了。直接坐到刚才庄唯一的位置上:“别信那庄老头胡说八道,他跟那家伙联手坑你的。”
风染道:“刚你听见了,至少我这九大罪状,条条都是实的,他没冤我。”甚至用来描述他九大罪状的用词用语都是斟酌了又斟酌的。
郑修年冷笑道:“罪是实的又怎样?像你在郊外说的,他若还信任你,还想重用他,别说九罪,便是九十罪,也自然能保得下你,何必找那些借口?不保你,自然是不想再用你,别信庄老头说什么那家伙还等着找机会让他升回去的话。哼哼,亲自给你定了罪,还要在你面前卖乖讨好,还有没有更他更假惺惺的人?还说什么都统帅府任你进出,说白了,便是想等你又自投罗网,千万别去……你要去,我也不拦你,反正在你化功重练之前,你得跟他……只是别信他说的话,别又让他花言巧语给骗了,别再对他抱幻想!”
等了半天,风染不语不动,郑修年又劝道:“庄老头说了,那家伙说的,一罪不二罚,想必不会再对你如何了。依我说,也别写什么辞官条呈,这就收拾收拾东西走吧。天地之大,总会有少主的一席容身之地。”
风染还是听若未闻,郑修年道:“……你若离不开他,我在这里陪着你便是。我也不用隐藏着了,明儿就搬进来跟你们一起住。小远那饭菜,做得跟猪食似的,亏你吃得下去!”也不等风染应允,直接叫小远热了饭菜出来吃:“不用另做,就把那食盒里的菜热一热拿出来就是。”
容苑内进都只得三个人,也不分什么主仆,风染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大家便围坐在一起吃饭。
风染一扫桌上的菜:“……”
郑修年直接拿风染的筷子替风染夹了菜:“宫里头的菜,肯定干净,放心吃吧。”
小远听了,大为不解:“这是宫里头的菜?皇帝吃的?”
郑修年道:“你吃就是,别废话。”又劝风染:“小染,你用得着在这上面争硬气?你在这里呕气,那家伙知道什么?指不定在里头山珍海味,歌舞升平呢。”
风染只小声辩了一句:“我没呕气。”想着小远做的菜也确实有些难吃,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可争硬气的,便也吃了起来。
天底下,哪有臣子跟皇帝斗气呕气的?难道臣子还盼着皇帝来哄自己么?这也太滑稽了。风染自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立场可以斗气呕气,便自己放平端正了心态,只当是朝堂斗争需要,一场正常的贬官吧,只要贺月还能信任自己,还会重用自己就好。风染甚至想,哪怕贺月只是利用自己,他也情愿被他利用。不管怎么用,都好。
吃了饭,郑修年搭张躺椅,陪着风染坐在庭院里赏月乘凉。
“修年哥,别陪我了,我有小远呢,你回去陪紫烟姐吧。中秋节,你们才该团圆的。”被贬了官,一直只有郑修年相伴相随,风染跟郑修年因为背叛而造成的裂隙,慢慢弥合了,关系又渐渐亲密了起来。
“没事的,我晚些回去陪她。”郑修年眼睛盯着天边的月亮,心头转了无数个念头,终于翻身起来,跪到风染身边,道:“少主,郑修年有一事禀告。”
大家正在闲聊,郑修年忽然来这么正经的一句,风染知道必是要紧的事,问:“何事?”
“紫烟……怀孕了,四个月了。”
风染只当什么大事呢,听了倒开心,叫郑修年起来:“是喜事啊。”
郑修年跪着没动:“死卫是不该有妻儿的……郑修年听从少主安排。”
“你既听我安排,明天便赶紧央官媒上门去提亲,立即把紫烟姐娶回来,莫等人家姑娘显出身子,遭人非议诟病。”都已经四个月了,很快就会显出身子来。
“……照规矩,死卫是不可以有妻儿的!”
风染哈地一笑,把郑修年扯起来:“这规矩到我这儿就废了。贵庶之法都快要废了,一个死卫的规矩算什么?死卫便不是人么?我如今一个九品小官,也做不成什么大事了。还管他什么死卫的规矩?修年哥,你有妻有后,我开心呢。你若怕郑家不允,我是你少主,便替你出头主持……嗯,这事儿,我早该替你办了,如今贬官,正好闲着。明儿,我就去找官媒。”
之所以不准死卫娶妻生子,主要是怕死卫有了妻儿之后,便会盘算着过自己的小日子,就不会再全心全意忠于主子,或是需要死卫冒险送死时,怕死卫顾着妻儿,贪生怕死。相应的,死卫也有极高的地位,平时吃穿用度,都差不多跟主子看齐,甚至主子不在,还可以代行其权。基本上,死卫就是主子的一个分身,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死卫的绝对忠诚之上。
风染是真的替郑修年高兴。一直都担心,自己活不长,却担误了郑修年的大好年华,自己死后,郑修年还要孤单一人活下去,就算跟纪紫烟相好,也是无名无份,若是有了孩子,也不能写入郑氏族谱。这下倒好,能赶着在自己死前,把这事给办了,完了一桩大事,心头就踏实了。
想了想,风染叫来小远吩咐:“你去叫前面聚财和俊生两个一起,去东大街把香香茶楼的纪姑娘接来,就说郑公子也在这儿,大家聚一聚,赏个月。记得雇顶小轿或是雇个小车,别叫人家姑娘走路。”又说道:“以后纪姑娘就是这宅子的主母了。”
小远没听见前面的话,大吃一惊:“少爷要娶纪姑娘?”
风染一直笑,道:“看你猜得的,太离谱了。纪姑娘要嫁的是郑公子,便是我表嫂,我又不会娶妻,表嫂自然是以后在这后宅里当家作主的。反正以后是一家人,趁着中秋,先接来聚聚,当是无妨的。”说到“我又不会娶妻”时,风染无端地想起了一下幻沙公主。
忽然听郑修年要成亲了,小远也替郑修年高兴:“郑公子都三十好几了,早该成亲安家了!小的这就去接。只是表夫人不能算主母,最多只算个当家少奶奶。”
“嗯,瞧我,高兴得傻了,语无伦次的,小远说得对,应该是当家少奶奶,哈哈。”风染一边笑一边又不歇气地吩咐道:“小远,明天你跟聚财和俊生一起,赶紧把西厢收拾出来,拿来做新房,东西都要选上好的,不能寒碜了,没钱了,你只管找郑公子要。……哦,回头还要置办彩礼……我成亲那会,都是别人替我办的,我不太懂这些礼数……不过没关系,慢慢请教就行了。从明天开始,赶紧把这事办起来。”
“少爷,还接不接纪姑娘?”
“快去快去!”
见风染不但没叫流掉孩子,反而允了自己的亲事,又兴兴头头的张罗打算着怎么娶亲,这辈子,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又能跟喜欢的姑娘生出自己的孩子,曾经是郑修年想都不敢去想的事,如今竟成了真。郑修年固然无比高兴,可是看着风染那么高兴,他心底又忍不住的替风染悲伤。
“小染!”等小远走出去了,郑修年问:“以后你怎么办?”
“跟你们住在一起啊。”
“我不是说这个!”
风染这才明白郑修年的意思,浑不在意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希望你们别嫌我老得太快,老得太丑……这样,其实挺好的。”
郑修年谨慎地措词道:“你既然不想采那人的精元,便趁着年轻,别越陷越深,赶紧把功化了,另外寻个人双修。”
风染还沉浸在高兴中,只随口道:“采别人的精元,延自己的寿数?谁也不会愿意的。以后别提这个,生死有命,寿数天定。”
郑修年垂着头,不敢看风染,说道:“小染,你要愿意,我可以跟你双修……”
风染本来半倚在躺椅上,仰着头,看那满天的繁星和澄明的月亮,既闲适又慵懒,觉得这个中秋,过得甚好,听了郑修年这话,忽然一跃而起,眨眼之间就窜到郑修年面前。
风染冲过来得太快,令郑修年都来不及做出反应,而风染那凛洌的气势已经漫天袭来,一瞬间就让郑修年有种喘不过来的窒息感觉,以为风染要对他出手,郑修年只来得及本能地闭上眼,抬手护住自己面门,准备迎接风染的攻击。然而,等了一下,郑修年并没有迎接到等待中的攻击,只听见风染用淡淡的语气问他:“跟我双修?修年哥,你要把紫烟姐置于何地?你让我如何面对你没出世的孩儿?……”郑修年放下手,睁开眼,看见风染就站在他前面,一脸的平静淡然。看见郑修年放下手,睁开眼,风染慢慢转过身,慢慢向正屋走去,虽然是在夜里,借着皎洁明亮的月光,郑修年看见风染的身形四肢甚至肌肉都在微微地颤抖着,似乎迈出每一步,都用尽了力气,郑修年听见风染继续问他:“……你还叫我做不做人?”郑修年看着风染一步一步走回正屋,“呯”地一声把门重重摔上,郑修年听见风染在门内语气淡淡地说道:“以后,此话休提!也别再劝我采谁的精元。活不长,是我的命,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