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空中出现了一张奇异的椅子,朴素的很,却又异常诡异。
椅子很大,甚至让人分不清楚它到底是床还是一张椅子。椅背镂空,雕有不明意义的花纹,两边扶手翘起成骷髅装。黑洞洞的眼瞳与口中汩汩流出不明液体,无声滴落到地上。在被黑色液体浸染后,大地仿若都被污染了,突然变成了一片黑色,漆黑们从那片黑色里爬出,脸诡异地扭曲着,也在哀嚎着。
一个被黑袍包裹着的身影正翘着腿坐在椅上,傲慢得如同地狱之王。
“王!”下方的黑白熊脸色一变,大喊道。
“回来吧。”王座上的它淡淡地道。
黑白熊脸色几变,最后低下头,应道:“是,我知道了。”随后玩偶身体噗的一声倒在地上,只有一道黑色的烟雾一般的魂体从身体里飘出,迅速飘起至与王座一般的高度。黑雾似乎有着意识,围绕着斗篷飘起来,迟迟不消失。
就这样,被黑雾缠着的它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协,平淡地道:“找我,有事吗?让所有人绝望了,不就是为了引出我吗?如果不是你这么做我可能还不会出来。”
“当然。可惜,现在没有了。”谢协捂着心脏的位置,感受那波动,不由得笑了,“我已经知道了啊……”
“果然,你相当有趣啊。怪不得那个新人会看中你。原来……”它轻笑着说。
“我不是人啊。”
“你不是人啊。”
何为人?什么情况下才使得人不再是人呢?
一个人由肉体、意识与本能组成,人之所以称为“人”,自比之野兽更高级,只是因为人的意识能够不断地增强。人类也有着本能,而且在意识下更甚于野兽,但他们懂得用意识去掩饰、压抑本能,所以表现出来的便是“高级”与“理智”。
但如果,一开始便缺失了一部分呢?
那大概,就不再是人了吧。
所以“人”才排斥着他啊。人类本就是一种排异的生物,不是么?
“喂喂,你这家伙相当有意思不是吗?”王座上的绝望之王大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实例啊,本来还想在时间累积后一次性把绝望加在你身上让你转化成漆黑的,毕竟你会是一颗不错的棋子,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无畏之心啊,这就是那个该死的意志选中你的理由吗?”
“也许吧。”谢协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毕竟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面板君会选上他。他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幸运儿,大概原因就出在这里了吧。
“这可是有大价值的东西啊。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漆黑们是无法拥有无畏之心的。漆黑本就是‘欲&望’和‘本能’的实体化,而恐惧也属于本能的一种,所以天然的无畏之心是不可能出现在漆黑中的,甚至对漆黑来说绝对是剧毒的一种。”绝望之王像是看到什么珍稀动物一样上下打量着谢协,摇头晃脑地说着。
“所以你现在要杀了我咯?”谢协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或许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的不是疯子就是早有准备吧。可惜他属于前者,他软的准备都没有。
绝望之王夸张地摆着手,摇头道:“不不不,那样就太可惜了。或许你对于其他的王甚至是下级漆黑来说是不可回收的垃圾,不过对我来说倒是不错的东西啊。就是不知道一颗纯净的无畏之心绝望后能够爆发出多少能量,能不能媲美世界呢?心动心动。”
谢协歪头,问:“你到现在还在奢望着这种事情吗?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
“不,或许对于别的生物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是存在的事物,在经过时间后必然会产生破绽,即使是世界也会在庞大的时间下毁灭,引来更高层次的绝望。没有什么是无暇的,只要在时间潮里,总有一天会破裂,当然也包括你的心呢。唔噗噗噗。”
绝望之王捂嘴笑起来,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兴奋地道:“那么再自我介绍一遍吧,我是绝望的漆黑之王,因为能够使时间绝望的只有时间,所以我是时间法则的化身。如果说有什么能够使人绝望的话,那也只有时间了吧。这么说真让人兴奋不已,以至于我全身上下的裂缝都在发出悲鸣了,噗哈哈哈。”
它像个疯子一样大笑着,旁若无人地大笑,又像是自娱自乐的小丑。藏在黑袍下的手抬起,裹着黑袍拍起掌,发出一声声有节奏的闷响。
“那么开始吧,二御制时间。”它高昂地在王座上跳起,抑制不住肉眼可见“冲动”,有一股无色的波动从它身上蔓延出来,逐渐占据了整个空间,以至整个世界。
犹如字面意思,世界静止了。在那透明的“波动”掠过后,所有东西都停止了下来。如果要用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死”吧。不……应该连死都不是,所有都还“活”着,却不再行使其任何的功能,就想死了一样存在着。
世界,静止了。只有他还“活”着。
他曾问过艾斯德斯,冻结时空时会是怎么一种感觉。他记不清了,当时艾斯德斯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便一脸无所谓地回答他:
“大概呆久了会很无趣吧。”
他现在终于体会到这种感觉了,真的是一个很无聊的世界。这里没有声音,即使大喊也不会听到什么,因为没有“风”就没法传播进耳,自然不会“听”到。只有他周围的东西还“活”着,只要离开了他哪怕一毫米便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静。地上的枯草保持那被风压弯腰脊的样子,眼泪悬在半空聚成光柱,光像囚牢一样死死地锁住一切。
所有有色彩的东西像是被涂上了一层灰色油彩,没有任何颜色。整个世界都由黑、白、灰三色组成,无趣得很,也无趣得可怕。
谢协呆呆地站在那里,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认识到眼前的“异常”。
世界被静止了,这是唯一的解释。恐怕他现在就像是世界间隙里的亡灵一样吧,孤独地游荡着,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和他无关。只有他的时间还正常着,世界被调慢了无数倍;抑或是只有他的时间呗调快了,世界依旧正常;又或者世界停止了,只有他的时钟依旧在走。但无论是哪种,都无法改变眼前这个单纯得可怕的事实:
——他死了,变得不再是“活着”了。
当你的世界和外界没有任何接触点的时候,便可以轻易地定义为“死”,而“活”也不过,相对于“死”而言的。对于他而言,他还活着。但对于世界而言,他已经处于“死”中了,就像蚍蜉一样埋没在这名为“死”的潮流里。
他试着下划右手,又试着换到左手,依旧无法呼出自己的系统界面。当然,无论是在口头上还是心理上呼唤面板君都没有任何效果,面板君不可能在一位王前出现,而界门是不可能在一个世界还存有漆黑时打开的。这意味着,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靠了,他还有什么?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啊。
但即使是这样,他依旧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内心平静得像在想明天起来吃什么。太平静了,连最基本的波动都不剩下了。他偶尔在想,自己是不是什么感情都没有,所有都只是他模拟出来的,所以他才可以不断地切换着自己的人格。真实的他是不是只有一个空壳子和一个能思考的意识?
他挣扎着站起来,缓步走到那张王座下。黑色依旧自空中流淌下,却凝成了不知是否在继续着的漆黑光柱,光滑如墨。他凑近看,却发现自己本能地抗拒着这东西,那看似液体一样的漆黑也没有倒映出他的脸。
“梦想天生还剩下一个么……够了。”他朝没有任何人的方向自语,随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摸向那漆黑。
没有出乎他所料,那漆黑色在触碰到他的手后忽然“活”了过来——仅仅是他手上的那一小断。他终于意识到,那并不是液体,而是实体化,也是活生生的“怨念”。
他下意识地把手抽离,但“怨念”却像附骨之疽一样缠着他的手,尖叫着往上爬,被沾染的地方迅速变成一边漆黑,完全侵蚀他的手臂。猛然间,一股透骨的冰寒爬进他的心房,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在侵吞了他半截手臂后,那漆黑色的“怨念”仿佛生出了意志,抬起“头”,桀桀地阴笑着,咧开嘴朝他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随后“口”毫不犹豫地咬在他的手肘上,臂膀上。
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因为被吞噬的地方已经不再属于他了,自然痛苦也不会由他来承担。虽然他并不害怕,但出于姑且还是要活下去的想法,谢协毫不犹豫地挥手斩断了自己的手,甚至怕没有彻底毁掉连着身体的一部分也砍了下来。
啊!
虽然没有听到,但那半截被斩落后便留在了半空的漆黑色仿佛发出了这样的惨叫,手上的“头”张大嘴,活像呼吸不到氧气的金鱼。
他不由得讽刺地笑了笑,苍白着脸修复起自己的身体。
梦想天生可是一个好东西啊,只要你还在,就可以活回来,再严重的伤也能修好——前提是没有被痛苦或恐惧摧毁意识。
果然看着自己的手臂张大口想吃掉自己什么太猎奇了。
谢协摇摇头,抬头看向空中的王座。王端坐在上面,即使换了那么多个角度他也看不到黑袍中的它。
虽然已经好久没用过这个可以代表他黑历史的能力了,但谢协还是启动了空中步行。踏着本就想地面一样静止着的空气,他像走上神坛一样走到祭坛前,神明好好地撑着头端坐在那里睥睨众生。他更像是送上门的祭品,企图窥视这位他并不敬畏的神。他甚至看得到,那只鲜红的左眼依旧闪烁着戏谑的光彩,无声地嘲讽着他的天真与可怜。
他就这么沉默着,与那只鲜红得可怕的眼睛对视了许久,才伸出手,窸窸窣窣地脱下了戴在绝望之王头上的黑袍。没有任何阻碍,它也没有像谢协想的那样动起来,大概是因为它本身就是“时间”吧。
但当他完全看清那张黑袍下的脸是,仍旧忍不住微微吃惊。
那由布料做成的小熊脸,像是被哪个爱恶作剧的熊孩子糟蹋过一样,歪七扭八地裂开好几道可怖的口子。在口子中溢出白花花的棉,并用粗糙的粗布麻线给强行缝了起来。那脸看上去不再可怖,反而透露着一股无声的哀伤。
恶趣味吗?
不是。
几乎是想到的一瞬他便否决了这个想法,绝望之王不像是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的生物。那它是怀着怎么的一种想法让自己看到这么一张残破不堪的脸?
他不知道,也想不出来。那白花花的棉像是它的眼泪,从眼眶里流淌出来,又因为这个世界而诡异地静止了,异常地相衬。
认真地端详了许久,谢协才把被拉下的黑袍重新盖了回去,整整齐齐地把那张脸掩盖起来,确认了无法看清后才走回到地上。
确实是一个很无聊的世界,无聊得让人绝望。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躺在地上睡了过去。
PS:我在想如果在这里打上全书完你们会不会做了我……算了,圣诞就不开玩笑了,祝大家(在座的单身狗们)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