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明彦吓了一跳，这样的质问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连他这样习惯于把任何情况都事先考虑到的人，也没想到她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所以，完全的措手不及，刷的一下红了脸。
任川晴不是个外向的女孩，也不是一个很有冲劲的女孩。她做事考虑别人很多，害怕给人添麻烦，这样的性格使她在做事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坚决果断，常常显得有一些柔弱和羞怯。她内心的想法很少直白地说出来，有了什么心事也都是憋在心里。
这样的姑娘，关于感情的问题，更不可能直白地表达了。之前也是，在阿纳托什的高塔里，她有时确实显露出了对自己的些许好感，可那往往都是自己失误在先，忍不住接近了她。像这样的姑娘，就算是喜欢上了谁，如果对方不说，没准会憋在心里一辈子也说不定。
可就是这样的她，现在问的这是什么？这不可能指的是别的，“对她做了什么”，那还能是什么？
自然是在破碎的秘境里自己在最后的时刻对她的忘情表达，那个炽热到可以融化一切的吻。
她当时明明是没有意识的状态，居然全都知道么？当时的场景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回放，让人忍不住地心动加速，脸上发烧。
如果她都知道，那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关明彦迅速地思索着，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可以用在她身上的计谋。明明在各种危急的情况下都能迅速地想出对策，可是此刻，这个对自己的头脑很有自信的男人却只能想出一个类似于无赖的办法——死不承认。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关明彦假装镇定地说。
“在秘境圣光的葬礼之中，我们出来之前的事。”任川晴提醒他。
“你那时候神智有点不清楚，我告诉你，再拖咱们就要被虚空吞噬了，你就把我带到了纳萨兰斯悬空山……”
话没说完就给女孩打断了：“不止这些，还有。”
关明彦一阵气滞，闷声说：“没有了。是你脑子糊涂了。”
“那你脸红什么？”
脸上烧得厉害，不用想也知道脸肯定是红了。居然这么失态，简直无法辩驳。
“你一个女孩子，看看你都在说些什么！你不觉得难为情。我还会尴尬呢！”
“哎呀，”女孩盯着他，微微地撅起了小嘴，“你都不知道当时发生过什么，就难为情了？”
关明彦叹了一口气。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在这一刻，好像她成了那个掌握一切的智者，而自己在她面前，居然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傻瓜。
“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吧。”关明彦缴械投降，打算干脆进入下一轮的防守战。
任川晴还是抓着他的手不放，由于握得时间久了，握得又紧，手心已经变得粘粘湿湿的。
“关明彦，你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也记在心里。我就是想对你说一句，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
在关明彦诡异的沉默里，女孩忽然感觉自己的话还是太隐讳了。眼前这个人，脑子太快，心思太复杂，任何不明确的东西他全都有办法拿来曲解。对付他的办法就只有一个——简单直白，去掉所有的歧义，让他无路可逃。无处遁形。
“关明彦，我喜欢你，请你接受。就是想跟你说这个。”
关明彦完全石化在原地，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事态已经全盘失去控制，让他很想用头去撞墙。但是，内心的深处，却有一股火焰在熊熊地燃烧，很快就蔓延到全身。几乎要把整具身躯焚烧成灰烬。
是完全不能自抑的快乐，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是兴奋的，从狂跳到让人喘不上气的心脏，到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
那样用心而隐忍地爱了那么久的她，居然直视着自己的双眼，作出那样大胆而直白的爱的宣言，无论这是基于什么样的情势，也无论是否能够接纳，这一瞬都已经让他感觉不枉此生。
他并不知道，任川晴心里的弦一直绷得很紧很紧，要努力地屏住呼吸，才能保证这根弦不会断掉。她哪里有那么大的勇气呢？这本来就不是她的性格。她一直在努力地掩饰着内心的慌张，让自己一定要撑住，一定要坚持到底。
现在看来，终于做到了。
关明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终于开口认真地答道：“小晴，我很感激，但是不能接受。”
“为什么？”
“关于为什么，我认为你心里是清楚的，所以，没有必要再多谈这个问题了，无论问多少次，我都会是一样的答案。”
“那么在真实的世界里呢？”任川晴急切地问，“每一天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每个人都不能保证张开眼睛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那么，就不敢去爱了吗？”
“那不一样，”关明彦有些苦涩地说，“记得关于你我命运的预言么？我这个不是意外，是确定的，而且，并不会太远了。”
“既然是这样，你还犹豫什么？万一过一天少一天了呢？你甘心吗？”
关明彦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这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把夜之国打碎之后，我也要回到另一个世界里去的，在那里，还不知道要有多漫长的人生路在等着我。要是曾经经历过，在这里真正地陷进去了，也许你有勇气面对将来，但是我面对不了。小晴，对你说句心里话，我现在已经非常痛苦了，没有办法再承受更多，原谅我的自私吧。”
任川晴安静地注视着他，却忽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骗子。”女孩斩钉截铁地说。
以前，确实这样想过，想过明彦一直在刻意地躲着她，就是因为无法承受那命定的分离。克制着，从来没有开始过的话，将来分开了，回忆就会少得多，伤害也就不会那么致命。
她并不怕自己受伤害，但她怕的是明彦。如果有一天真的无法改变分离的结果，自己还有熟悉的环境，家庭，朋友，可是明彦，他连自己将去向哪里都不知道。
所以关明彦刻意地疏远她，她也不敢接近，虽然心情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越来越明晰。直到今天。
在那一刻，关明彦把什么都交给她了，毫无保留地。如果他更在乎他自己的将来，那么他完全可以自己离开秘境，谋求生存。但是他没有，他决心陪她去死，在那一刻，任川晴瞬间感受到了全部，他的心，他的生命，他的爱情。
所以她忽然了悟了一件事情，如果她不鼓起全部的勇气表达，关明彦必定会为了她的未来，重新永远地把他自己的感情埋葬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一个肯为了她去死的人，也肯为了她承受一辈子精神的凌迟。
而她可以为他做的，就是鼓起全部的勇气，然后，放下一个女孩全部的矜持。
任川晴轻轻地放松了手指，放开了已经捏红了的关明彦的手。明彦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舍不得。
“不说了，我睡了。”女孩看着他，微笑着说，“我不放弃的。关明彦，从今天开始，我来追你，一直追到你接受我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