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回到家来,沙上坐了个客人co一个女孩二十岁出头,短刘海,单眼皮,眼睛不大但很灵动,举手投足有种利落的感觉。
她主动站起身来招呼道:“之寒是吧,我叫石琳。”
江之寒打过招呼,去厨房和母亲打了个照面,没想到母亲说:“这是我刚认的干女儿,比你大,所以要叫姐。”
江之寒腹诽道,没搞错吧,这么大的干女儿也到处乱认。母亲好像知道江之寒在想什么,说:“我可是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可以陪我一起逛街聊天什么的。你愿意和我一起逛街吗?”江之寒立刻败退。
回到客厅,江之寒和石琳聊起天来。石琳问起江之寒这些天在忙什么,笑说你妈妈说你早出晚归,日理万机,比总理还忙。
江之寒对这个干姐姐的第一印象颇好,告诉他自己在锻炼身体和读书,又捡了最近才看的欧美流行的最新电子产品,个人电脑,和电影歌曲,和她一阵神聊。
谈得投机,江之寒慢慢了解到石琳最大的兴趣是旅游,这几年和朋友一起背包去了不少地方。两人都去过南疆有名的原始森林,于是又找到不少共同话题。说到想要去的地方,江之寒憧憬道,西疆的天云山,号称天上圣城的萨城,以及两河流域的源头是自己最向往的地方,可惜现在没钱,父母也不允许单独出门。
石琳很开心的说:“英雄所见略同啊,这三个地方也是我想去的地方。有机会我们同去。”
半个小时以后,母亲烹调完毕开始晚饭的时候,两人已经熟络起来,江之寒开始叫琳姐。历蓉蓉甚是高兴。她和石琳年龄相差不少,但却出奇的很是投缘。石琳的父亲刚刚升了副厂长,而她大学专科毕业进了质检科,算是母亲的同事。虽然父亲是厂长,石琳和一般的工人科员都很合得来,说话做事一是一二是二没有任何架子。前两天开玩笑说起要认亲,就认了个干母女。虽然不能太当真,但认了干女儿,还是要请她到家里正式来吃个晚饭。
吃饭的时候,石琳一边和江之寒谈旅游呀时事呀,一边也没忘了和历蓉蓉大讲购物经和各种八卦消息,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话题中跳跃腾挪,举重若轻。江之寒真是佩服得不得了。
吃过饭,母亲拒绝了石琳的帮忙,去洗碗收拾,于是石琳和江之寒就凑到一起看江之寒这些年集的邮票。最珍贵的是已故的外公当年收集的一部分建国初期和文革年代的邮票,改革开放以后这些年的邮票基本是江之寒集的。
说到花钱的爱好,江之寒就这一个。所以这些年来,虽然零用钱不多,他统统都投到集邮这个无底洞里去了。他经常一个人跑去市区的唯一一个邮品交易市场,其实也就是在一个邮局分局的门外聚集了一批集邮爱好者,后来展到有专业的邮票贩子。和邮票贩子砍价还价这类事,江之寒做的多了,渐渐就熟能生巧了。
石琳看到一张70年代末的东北虎的套票的最后一张高值票,恰好是自己找了很久都没有的,江之寒恰好有一张。要知道一整套票还相对容易买,但要一张一张集有时候相当难。
石琳就说自己找了好久这张邮票都找不到,江之寒大方的说:“这张送给你。”
石琳拒绝道:“那哪行,你多少钱买的我付给你。”
江之寒说:“这是外公从信封上集来的。”他补充道:“人家说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今天却是凭空多出了个琳姐姐,我从小就觉得独生子不好,还是应该有个兄弟姐妹比较好。如果要在兄弟姐妹当中选一个,我第一个就选要一个姐姐,温柔大方,可以照顾我。今天看到琳姐,就和我想象的姐姐一个模样,我很是高兴,这就算是我的见面礼。”
石琳看到江之寒说的非常诚恳,再加上江之寒面相老实,年纪也不大,心里自然觉得这番话自肺腑。
她心里很高兴,但还是笑着说:“姐姐弟弟,当然应该是姐姐给弟弟见面礼,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江之寒说:“您不懂了吧,今天送你一个小礼,改天我一定是会10倍搜刮回来的。”
石琳于是收了弟弟的见面礼。她也不是那种推三阻四的性格,又问起江之寒的兄弟姐妹理论:“除了姐姐,然后你会选什么?”
江之寒说:“当然是妹妹,可以照顾她,可以看着她慢慢长大,帮她驱赶让人讨厌的追求她的男生,保护她,也是很好的感觉。再然后是哥哥,最好能罩着我。最不想要的就是弟弟啦,除了分宠,拿来能有什么用?”说的石琳娇笑不止。
历蓉蓉收拾完毕,石琳就邀请他们母子去自己家坐一坐,其实她家就在对面的单元楼,隔着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石琳说要叫江之寒去看自己的邮品收集,历蓉蓉想了想便欣然答应,于是三人就起身朝石琳家里走去。
石琳住的这个单元,三楼以上是分给厂里中层干部的。户型不同,是三室一厅,比江之寒家那种普通职工的户型多一间屋,厅的面积也要大不少。石琳的父亲原是车间主任,技术骨干,去年才提成分管生产的副厂长。按理说,厂领导级别的住房是在另一处的,据说面积要大很多,环境也不可同日而语。石厂长上台以后倒没有急着要待遇,这大半年来就住在宿舍区。厂里的人议论石厂长算是踏实肯干又不贪钱的干部,口碑颇好。石厂长有一儿一女,儿子结婚后已经搬出去了,就余下女儿和父母同住。
到了石琳家,她母亲出去搓麻将去了,父亲坐在沙上看新闻节目。石厂长算是不拿架子的,女儿认了个普通科员当干妈,他也没什么意见,还很客气的坐在那里和历蓉蓉聊一些厂里的话题。石琳和江之寒坐在转角的沙上看她的集邮册,天南地北的随便海聊一通。
历蓉蓉很快就谈到现在厂里头号热门话题,升工资。那个年代的国营企业,奖金占的比例还很少,更没有什么医疗住房补贴什么的,因为这些都是国家报销或者管分配的,所以工资是收入主要来源,不仅影响现在的收入,而且退休后的退休工资也取决于此,所以自然是所有人关心的头等大事。
视财政状况,加工资每年或每两年有一次,但具体到个人,可能几年才有一次机会。这一次是工厂进行改革试点,要调整职工收入,所以每个职工都可以加至少一级工资,但有少数的名额可以加两级工资甚至三级工资。中层干部(车间领导)和厂级干部当然是有另外的规则。
关于加工资这件事,在那时的中州第一印刷厂,并没有特别清楚的原则,当然也不是透明的。说穿了,基本上就是四个字“领导决定”。当然领导也得考虑各种因素,譬如工龄呀,表现呀,还有大家都是拿铁饭碗的,基本上加工资也是轮流来,不能太轻视了某个人。
历蓉蓉倒不是有什么想法,她估计这次自己的情况,只能跟着大伙加一级,毕竟上次调整工资,她是30%获得晋级的人之一。好事不会每次都轮到你,不管你工作多努力,这是国营单位不二的法则。
每次到了加工资的时候,厂里就会鸡飞狗跳,上演很多闹剧。
先一个吧,谣言满天飞。在结果没公布之前,几个星期甚至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各种各样的传言被到处传播,牵涉到几乎每一个人。这样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厂里都人心惶惶,无心工作。
这第二个吧,每次结果公布前后,就有很多的人找到领导吵闹,尤其是一些泼辣的女职工,非常难缠。印刷厂女职工的比例过60%,找到领导就是一泼二闹三上吊的招数,你还真不能拿她怎样。
这个年代关键的一点,如果没有触犯法律,国营企业一般是不能辞退职工的。你可以调换她的岗位,你可以不重用她,但不管她怎么闹,你没办法开除她。
上一次加工资就闹出一个有名的闹剧。四车间一个著名的泼妇,工资没加到,找到某个书记闹。先是去办公室哭诉,每次都是被保卫科的人半劝半拖拉走的。再然后觉不奏效,就一天到晚不上班,跟着书记要个说法。书记去哪儿她就去哪儿,书记去厕所她就守在厕所外面,甚至有一次直接跟进男厕所要给个说法。据说当时里面的男同志都作鸟兽散。
跟了有大半个月,后来偃旗息鼓了。据四车间的人说,书记不堪其扰,悄悄给了她一个名额。虽然这样的事只有少数人做的出,但这个事的影响非常不好。大家都流传说不要脸的只怕不要命的,厂领导都不是不要命,所以你只要做得出极度不要脸的事,就能制服他们。
其实一级工资不过18块人民币,不过那时候的18块钱确实很值钱,加上大家收入都不高,所以因加工资上演的悲喜剧是足可以写上一大本小说的。
历蓉蓉虽然自己没有什么奢望,但既然认了石琳作干女儿,自然觉得和石厂长家是走得近的,要想办法加固关系。
厉蓉蓉对石厂长说:“现在到处都流传,这一次是你最后拍板,谁有没有资格加,能加多少。这可不是啥好事情。说的难听点,是吃力不讨好。加到工资的人多半觉得是理所当然,没加到的人都会觉得被错误对待,没准都在背后议论你收了多少贿赂乱来呢。”
石厂长吸口烟,沉默不语。
10. 干姐姐的烦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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