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方丈主持才刚刚爬起来,向寺门外看了一眼,险些又趴在地上:“阿弥陀佛,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来了一位!” 原来门外那位自称“仰光”的僧侣,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在“天眼通”的观察下,分明是一位证得“阿那含果”,离“阿罗汉果”只有一步之遥的神僧。
若论在佛门中的地位,更在伽蓝神将之上。即便是在这极乐世界,也十分罕见。
“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了老僧啦!” 仰光方丈稍稍抬起斗笠,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容。李青山便是没有封镇记忆,怕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黑云城一战,他牺牲自己,引来了接引佛光重创魔神化身,为李青山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而他本就是净土宗的高僧大德,这极乐净土是再适合不过修行之地,顺利的重塑金身,修为更上一重楼,已然渡过六次天劫。
“我不是什么将军,也不认得你!” “蛋生”双手恰腰,挺着胸膛,一脸蛮横。心里却一阵阵发慌,这和尚真的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大约在某一场噩梦中见过。
那几乎是他最糟糕的梦境之一,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厮杀,有无数人惨死,敌人强到令人绝望。
他原本以为,只要保持清醒,就能远离那些噩梦。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臭和尚!死秃驴!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蛋生”愤然一挥手,一株株巨木拔地而起,把仰光方丈隔绝在山门之外。 所有群众都惊呆了,这里可是阿弥陀佛的极乐世界,这这这……简直是“当着和尚骂秃子”。
“你不想见我,我却非见你不可。”
仰光方丈不必施展“天眼通”,就看能到那一尊高大威武“伽蓝神将”,赫然正是李青山的模样。他迈步走近寺中,所有巨木自动分开两边,众人也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一步步来到“蛋生”面前,同时观察着他的表情,隐约间猜到他在记忆方面出了点问题。 “蛋生”咬紧牙关,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紧盯着仰光方丈。他长这么大,除了在噩梦之中,还从未遇到这么厉害的人。简直是噩梦成真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仰光方丈忽然深深拜下:“我有要事相求!”
这件事,放眼整个极乐世界,恐怕只有一个人才办得到。
这关系着那位白骨菩萨,更关系着整个净土宗的道路与未来,令他一直耿耿于怀,修为不但无法寸进,反而逐渐退转。
直到来到极乐净土,才略略释怀,证得了“阿那含果”,但马上忍不住开始追寻那个答案。 那一位,到底为何堕为白骨菩萨?
“蛋生”吃了一惊,这可和平常的噩梦不太一样:“你快起来!你就那么肯定,我是那什么将军?”
仰光方丈抬起头来,目光越过“蛋生”,望进那一座辉煌雄伟的大雄宝殿,袅袅青烟之中,金色佛陀双眸半睁半闭,唇角微扬,似笑而非笑。
南無阿弥陀佛,若我探寻的是不该知晓的秘密,就请降下灵光阻止我吧!
他屏住呼吸,像是等待判决降临,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他便道:“你随我来,一看便知。”
这座寺庙的格局很大,什么“天王殿”“罗汉堂”一应俱全,供奉着各方神佛。而“伽蓝神”作为寺院的守护神,“伽蓝殿”自然也少不了。
虽然只是一座偏殿,但庭宇巍峨、气象森严,洒扫的一尘不染,除了坐正中央的伽蓝神之外,两边排列着数十尊伽蓝神,一个个惟妙惟肖,威风凛凛。
在最末尾处有一尊崭新的神像,赤发赤眸,昂首挺胸,意气风发,身旁的铭牌上赫然刻着三个大字——李青山。
如今在整个极乐世界,所有供奉伽蓝神的寺庙中,都添了这么一尊神像。所以仰光方丈才知道他的到来,特意来寻找他。
“李青山,李青山……”
“蛋生”痴了似的望着那一尊神像,封镇的裂痕迅速扩张,无数记忆碎片闪现,纵然不愿意承认,可更加无法否认,那正是他!
这一张面庞,他曾经见过许多次,在一场场噩梦中,在刀光剑影的映照间,在敌人充满杀意的眼眸里。
然而与他决然不同的是,那个男人仿佛无所畏惧。
那正是他,想要成为的模样!
“蛋生”蓦然回首:“如果,我说如果我是李青山,你想要我做什么?”
“此处不便详谈,你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到时候自然知晓。”
“蛋生”几乎要一口答应下来,他有一种直觉,只要跟这和尚去,就能成为“李青山”,彻底摆脱那些该死的噩梦。
张口欲言,却忽然看到伽蓝殿外那一对儿老夫妇,正眼巴巴的望着他,犹豫着不敢进来。
于是他低下头来,不再望那尊神像:“我不能跟你去,我要回家了。”
他清楚地记得,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们总是陪伴着他,没有一次例外。
仰光方丈有些意外,若有所思。
夜色深沉,明月高悬。
瓜田里,“蛋生”坐在一个牛犊子一样大的大西瓜上,凝望着那一轮明月,没有丝毫倦意,反复回想着白天的经历,特别是那一尊名为“李青山”的神像。
那才是我,本来模样吗?
这时候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老夫妇一前一后,沿着田埂走过来。
不耐烦的挥挥手:“阿公阿婆,我这就睡啦,不要老是催我!”
老夫妇相视一眼:“娃娃,你去吧!”
“蛋生”吃了一惊:“我去哪?”
“去找那位大师。唉,瞧你夜夜发恶梦,俺们心里也难受啊!”
“原以为你是着了魔,还求告佛祖庇护庇护你,没成想你竟是佛祖手下的大将,佛祖想是不乐意看你偷懒不干活,俺们求告佛祖,也许反而是害了你。”
“唉,佛祖有那么多大将军,为啥偏就不能放过你呢?”
老夫妇絮絮叨叨的说着,“蛋生”胸中一阵热涌,抿了抿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从大西瓜上跳下来,对他们深深一拜,大步向远方奔去。
月光亮如白昼,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仰光方丈独自站在寺门前等候,神情有些悲悯,这岂非就是他一直向往的极乐世界,还要再追问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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