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其实朝阳公主就是……就是粉扇。”
“你、你说、说什么?”
“其实粉扇她、她就是凤国的嫡亲公主,朝阳。”
“这……”问梅公主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粉扇除了是夫君的结发之妻,她更是凤国的公主。
对于大庸的江山是如何来的,他的父皇是如何坐上这皇帝宝座的,她比谁都清楚。而天下人也是清楚的,只是大家忌讳提这些。如今朝阳公主既然尚在人间,那么,北漠要助朝阳复国未必是空穴来风。
还有,凤国的旧臣,只要他们都尽心拥护朝阳,那么大庸必定是岌岌可危的。如此一来,粉扇留信说她已经返回苦情湖畔,与她们再见无期,那又是真是假呢?
她该相信粉扇吗?
“夫君,你打算如何办?”她轻蹙眉尖,满心忧虑地看着箫忘。
这不是一个轻易就可以做决定的事情,就算箫忘和粉扇之间夫妻情分和缘分都已经断了,但是在两人之间,还有女儿箫箫的存在,那是他们共同的女儿。箫忘他面对身份特殊的粉扇,此刻又该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容我考虑一下,梅儿,这事太意外了。我、我还需要思量一下。”箫忘的心里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该如何做?
他不想有任何人,任何事情来成为他的绊脚石。虽然大庸现在的情况已经是风雨飘摇,但是只要没有亡国,谁又说他箫忘没有前程呢?
凤国已经灭亡了,那些想要复国的臣子就算能得到北漠的帮助又如何?那凤国果真能起死回生么?朝阳也罢,粉扇也罢,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她能成得气候吗?
问梅看着箫忘的神色变得有些阴冷,心里一惊,莫非他已经有了决定?
他想杀了粉扇,还是,背叛大庸?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到手的一切。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此刻心里想的,难道是要除掉粉扇吗?
可是……
问梅公主六神无主,她忽然不敢去直问箫忘心里真实的想法。她既怕他背叛大庸,又怕他会对粉扇做出残忍的事情来。
好纠结啊!
为什么情义两难?
是夜。
辗转反侧,箫忘难以入睡。他掀开被褥坐了起来,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他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
问梅公主已经睡熟,美丽姣好的容颜,让他久久移不开视线。他为她拢了拢被子,怕那秋寒沁骨。
心里叹息了声,若说美貌,只怕无人能比得过他的发妻粉扇。不管是过去的粉扇,还是现在的粉扇,那张脸容都是绝美的。
爱她吗?
他不能说不爱,甚至是对粉扇,他照样不能说不爱。只是儿女之情比起他的前途和权势来,他会更爱前途和权势。而这两样,都和问梅公主紧密相连。所以,他才会舍粉扇而选问梅公主。
箫忘翻身下了床,一路走出了屋外。
廊下幽静处,暗影重重,再加上两个身影又模糊不清,伴随着秋风习习而来,更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去找江湖中最好的杀手!”箫忘冷了语气,如冰风刺骨。
“驸马爷这是要……”侍卫满怀困惑,这驸马爷有朝廷一等一的侍卫不用,为何要去动用江湖中人?
他是不明白箫忘的心思,动用朝中侍卫,那不等于告诉皇帝,粉扇是朝阳公主,朝阳公主是他的妻子?
“你
别问,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办好事情。事成之后,我许给杀手重金,许给你要职。若是失手,你们就给我去死!”咬着牙齿,箫忘撂出了狠话。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权力之下,必有死士!
“是,属下一定办好此事。”那侍卫领命而去。
箫忘独自立在阴影处,他仰首看着天幕,心里只觉得压抑不已。他从来都不想她死的,他从来都不想这样残忍对待她。可是,今夜,他却做了最残酷的决定。
“对不起,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不要再相遇……”一行清泪溢出他的眼角,顺着脸颊而下。
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丝毫没注意,在他的身后,问梅公主抖索着身子站在微凉的风中看着方才的一幕。
次日。
阴冷风吹,更多的秋华飘落,铺在青石地砖上。经人一踩,便如胭脂沾染成一片,又像是鲜血漾开。
问梅公主坐在凉亭中,望着荷塘中依旧残留的绿色荷叶出神。有侍女靠近,微微仓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身过来,看着侍女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侍女垂首道:“已经按照公主的嘱托,八百里加急送信她。如果不发生意外,她一定可以逃过这一劫。”
闻听此言,问梅公主松了口气,笑了笑,道:“这样最好……”
“只是奴婢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这样做?”
看了侍女一眼,问梅公主脸上浮现一抹悲戚。她微微叹息:“以前我步步紧逼,几次要置她于死地。可她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逃出生天。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做下恶事,始终要得到报应。报应不一定在我身上,它可以报在孩子的身上。你看我的蒹葭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就是对我最残忍的报应。我已经后悔了,我不想再造杀孽,也不想夫君再造杀孽。我知道我劝不了夫君,他不会听我的。这些年来他已经变了,他喜欢权势,喜欢地位,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一切。”说得动情,那是她真的彻底悔悟。恩怨情仇,不过过眼云烟,给带来的后果,却是让人痛不欲生的。问梅已经尝到了这种滋味,如今她只想救赎自己。
侍女无言,唯有陪着问梅公主暗暗流泪。
问梅捻起宽大的袖笼拭去了眼角的泪痕,凄然道:“我希望我今日的悔悟能让蒹葭日后过得平安一些,如此,足矣。”
“公主莫要伤感,奴婢相信小郡主一定会平安长大,也相信公主的苦心一定能让驸马爷理解。”侍女乖巧地安慰。
片片飞花旋转,将问梅公主笼在其中,仿佛是一抹消不散的忧伤将她禁锢。
推开书房门,侍卫一脸肃穆地走了进去,顺手将门掩上。
“如何?”箫忘正在书岸边看书,见侍卫进来,便低声问。
“不出驸马爷所料,公主果然有所行动。”侍卫低首禀告。
“哦?”没料到,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竟然会破坏自己的计划。箫忘将书搁在了桌上,蹙眉道:“果真如此?”
“这是属下拦下的信函,喏。”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呈给箫忘,待箫忘接过,他又说:“至于送信的士兵,属下已经警告过了,他们不敢违拗驸马爷。”
“嗯。”拆开信函,上面果然是问梅公主的笔迹,箫忘默然不语。
“驸马爷,公主那边发现的话,该如何办?”
“她发现了也不会问的。”冷笑一声,箫忘沉声道。
是啊,发现了又如何?我还能去问吗?书房外的问梅公主苦笑。
原来,一切
人算不如天算。
她的一切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已经掌握在了夫君的掌心。如今既然已经被夫君发现了,并阻止了,一切都已经回天无力。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问梅公主将悲痛压抑在心,第一次感觉到夫君的残忍。她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夫君也会这样对待自己?
当光线照清他的容颜,问梅诧然,半晌才启口:“夫君为何如此忧心?”
“非我想要忧心,今天上朝,父皇大怒,责怪满朝臣子竟然无一人能解大庸燃眉之急。”他的脸色用苍凉和憔悴一词不足形容其万一。往日的儒雅自信,踪迹全消。他颓然道:“自然,我也被父皇数落了一顿。”
“朝中内讧,边陲不定,父皇心焦灼,夫君不要记恨父皇。”问梅叹了口气。
“我知道。”箫忘注意到问梅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便问:“你怎么了,脸色很差。”
“我没什么,只是……算了。”说来何益?若他日真的对自己要负心,那也是无法阻止的事情。问梅苦笑了一下,最终还是咽下了要问的话。
箫忘便也不再追问,他能察觉到问梅细微的心理变化,然而他不想捅破。捅破了,夫妻从此定难相处。
他自嘲似的道:“北漠已经下了正式的战书,如果大庸战败,我自然有着兔死狐悲的模样。身为驸马,我说出这样的话也真是可笑至极,是不是……”话到一半,他癫狂大笑,泪水不知不觉滑落眼角。
“夫君,不管大庸战败还是江山颠覆,我永远都会陪在夫君身边。”问梅上去抱住了他,面对箫忘的失态,她更多是难过。
“梅儿……”箫忘的笑愕然而止,径自摇了摇头:“今时今日,我已经无法选择,更无法回头,哪怕是错,也要一直错下去。梅儿,你根本不清楚,你的夫君是个怎样的人,你一点不清楚。”
“清楚又如何,不清楚又如何?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夫妻之间原本就恩怨难以计较,你就算负我,算计我,利用我,我也甘愿。别这样,夫君,大庸还没倒下,我们不能绝望。”问梅开始安慰他,给他打气。
“对不起,梅儿,是我没用,我预感到这一次真的是有着惊天海浪要席卷而来。”
“不管是什么,我和你一起面对!”
“梅儿……”箫忘将她拥紧,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块浮木。他其实很怕皇帝知道自己同粉扇之间的关系,更怕皇帝知道粉扇就是朝阳公主,若是如此,他死一百次都不够。
也许,能够护他的就只有妻子问梅公主了。
朝廷陷入两派对立的僵局,久不上朝的臣子一反常态,都去上朝。于是,在面对北漠下战书一事上,便同另一派起了争执。
一派主张开战,最好将北漠收服。
一派说北漠如今不容小视,兵力虽然不如大庸多,可是个个骁勇善战。不如先议和,馈赠城池来缓解当前僵局。
皇帝铁青着脸,坐在龙椅上闷不做声。举目看去,武将没一个是可以百战百胜的,而谋士呢,即使是驸马,也需要同自己联手才能与前丞相勉强抗衡。
皇帝忽然想起了郑谨的好,若是两人不曾生出嫌隙,若是他还在,是不是大庸便没了今日的困境?
郑谨,你我当年浴血奋战,共同夺得江山。本想一起享用,可为何到最后你我竟然不再知心,不再是同一阵线的挚友?
是猜忌,是对权利的独揽欲将曾经的一切改变。如今,你已经不在人间,你的家族亦被我杀尽。莫非,今日的困境是对我的惩罚?
闭上眼帘,皇帝不想看眼前争执不休的一幕。
第301章 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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