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飘香堂，便引来几道目光。其中，慕小狸的目光隐隐含着敌意，似乎粉扇是个入侵之客，很不受欢迎。
粉扇忽略掉这道充满敌意的眸光，睁着水润的眸子，淡淡地扫过在座之人。
一张圆木桌子，正面坐的是慕天遥，左边是拓跋云飞。在慕天遥的右手边隔了一个位置，却是慕小狸似笑非笑的坐在那。
“来，过来这边坐。”慕天遥微笑着看粉扇，伸手指着右边空位说。
粉扇刚想拒绝，却已经被小环拉着朝着那空位走去。而慕小狸的眸光好似一道利剑般划过她的身上，她尽力装作不知。
粉扇在众人的目光中落座，小环在身后侍候。
慕天遥一笑，也不说话，只是朝站在一旁侍候着的一个老年妇人道：“可以上菜了。”
“是。”那妇人躬身领命，接着转身朝内堂而去。
顷刻，便有六名中年妇人从后堂鱼贯而出，每人手里皆捧着一个盛着菜的盘子。
“菜来了。”先前的老年夫人轻声道，示意那几个妇人将手中的菜一一摆在了圆桌上。
“寨主要饮酒么？”老年妇人礼貌问，站在一边等候慕天遥的回话。
慕天遥看了看左手边的拓跋云飞，拓跋云飞微微摇头，慕天遥道：“不用了，给大家盛饭吧。”
妇人给所有人盛好饭后，便又退到了一边。
“山寨苦寒，只有简单素菜，不比富贵人家，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大家将就填饱一下肚子吧。”慕天遥声音淡淡，开始叫大家动筷子。
粉扇微微一笑，双眸掠过桌上菜式，发现都是很寻常的一些蔬菜。这些蔬菜竟是由六个妇人送上来的，这排场似乎有些夸张了。
微微摇了摇头，她朝桌山望去：一盘醋溜白菜，一盘干豆角炒肉末，一盘大蒜煎豆腐，一盘红烧萝卜，这四样都是蔬菜。
其中白菜和萝卜正是山寨菜圃现种的，经过去年冬季的霜雪，这些过冬的萝都是甘甜的。
干豆角是上一年采摘下来的新鲜豆角，清洗晾晒后切成小段，洒上些许盐，再腌在罐子里，放置一段时间，想吃时再拿出来。
至于白豆腐，山寨年年种有大豆，用那些大豆磨成豆浆，做成豆腐，既营养又干净。
除了这四道蔬菜，还有两道荤菜。
其中一道是蒜头蒸鱼，放着自家磨成的红辣椒粉，颜色鲜艳，香气扑鼻。
另一道则是海带煲排骨汤，里面放有少许姜丝。
粉扇正沉思间，各人都已动筷。
她执着筷子，正想着去夹那味道微酸的干豆角，碗里却落下一块腊鱼。
她一怔，抬头望去，给他她夹菜的人是慕天遥。
“吃吧，这腊鱼是用柴火熏得半干后，再拌着五香粉、八角粉、桂皮，洒上一些酒然后存放在罐中的。蒸的时候再放几颗蒜瓣，味道特别好。”他将腊鱼介绍了一遍，眼里含着些许期待。
慕天遥应该喜欢吃蒸鱼，粉扇暗想。
她朝慕天遥浅浅一笑，礼貌道：“谢谢！”
“想吃什么自己夹，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菜，但都是干净的。”慕天遥语带双关，似乎告诉粉扇，这些菜并不是用不义之财买来的。
浅浅一笑，粉扇也不理会他。
她夹起碗里那块腊鱼送到嘴里咬了一小口，细细一咀嚼，果然味道很好。嘴里有着佐料的香味，却又没掩盖掉鱼的清甜味。
“好吃吗？”慕天遥并不招呼其他的人，而是旁若无人地只顾着关注粉扇的反应。
粉扇微微抬头，水润的眸子看住慕天遥，轻声道：“好吃。”
可这一幕看在慕小狸的眼里，却勾起了她的一股子醋意，她何曾能忍受得了两人一副小儿女情态？
“啪”的一声，手中筷子重重地落在了桌上，慕小狸一瞪眼，朝着慕天遥瞪眼道：“天遥哥哥你是什么意思？”
她的气恼引得对面的拓跋云飞一惊，难道这丫头要挑事了？
拓跋云飞双眉微微一蹙，飞快地看了一眼粉扇。
粉扇此时微垂着头，对于身边慕小狸此时的气恼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正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拓跋云飞收回眸光，那颗悬着的心微微放下。
“小狸，你这是怎么了？”看着小狸，慕天遥面无表情地问。
慕小狸瞟了他一眼，不悦地问：“为什么把我最爱吃的蒸鱼夹给外人吃？”说完，她还刻意朝这身边的粉扇睨了一眼。
粉扇只作不知，连头也没有抬，只是用手中的筷子将碗中的饭一颗一颗地送入口中。
慕天遥面对慕小狸的恼怒，也未动气计较，只是好言道：“我知道你爱吃鱼，所以特意让人将这蒸鱼放在了你的面前。小狸，你自己夹不是更随意？”
“不，我不要自己夹！”慕小狸一撅嘴，又朝着粉扇白了一眼：“为什么天遥哥哥情愿给一个外人夹菜，也不肯为小狸夹菜？”
慕天遥见小狸耍起了小性子，一时有些尴尬。慕小狸左一句外人，右一句外人的，根本不顾粉扇的感受。
他满含担心的目光望向粉扇，只希望粉扇能不要计较慕小狸的话，不要被她的话所伤。
粉扇依旧微垂着头，自己默默地吃饭。对于身边的争执，她恍若未觉。
“小狸，粉扇姑娘不是外人，她是飞鹰寨的贵客，你说话要注意一下分寸。”面对慕小狸的无礼，慕天遥忍不住出言责备。
她如此，或许与自己一直惯着她，宠溺她脱不了干系。
心潮起伏间，小狸醋意翻涌，她早将晨时慕天遥对她的温情抛于了脑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固执道：“林粉扇就是外人，天遥哥哥给外人夹菜就是不对，我不管，我就是要天遥哥哥夹给我。天遥哥哥要是不给我夹菜，那这顿饭我就不吃了。”
孔子说，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观慕小狸之情性，这孔子的话一点没说错。
拓跋云飞淡淡地望了慕小狸，心里微微叹息，接着又将眸光移向了粉扇。
粉扇神色自若，在慕天遥同慕小狸争执的时间里，她碗中的饭竟然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稍稍安心，也暗自欣赏粉扇的气度。
“天遥哥哥······”慕小狸犹自撒娇发痴，一点不顾及有人在场。
夹，还是不夹，慕天遥顿觉得为难。
若是夹了，众人未免会觉得慕天遥怕女人，说他今日屈服一小女子的淫威之下。
若不夹，只怕这慕小狸是不会善罢甘休，以她的情性，只怕等下这桌子都要被她掀翻。
想来想起去，他就是没个决定。
慕小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台阶，若是慕天遥不给她搭，她今天是下不来了。
气氛一时尴尬极了，慕天遥与慕小狸四目相对，谁也不肯妥协、相让。
飘香堂外，槐树枝叶茂盛，树影绰绰，将微微带着寒气的风送进了屋内。可是，这微寒的风却吹不散饭桌上紧张又尴尬的气氛。
粉扇的心下微凉，仿佛有着斜风细雨飘到了自己心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懂。可是，她是人，她还是个女人，她也有着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她不能一点点事就向人折腰示弱，不能让人任意地将自己的自尊踩在脚下。
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她忽然抬首看了一眼慕天遥，见他和慕小狸剑拔弩张的样子，无语摇头。
伸出筷子，粉扇从那海带排骨汤里夹了一块附着瘦弱的骨头，望着对面的拓跋云飞，轻柔道：“云飞，你怎么不动筷子？”
“呵，我······”
“来，吃块排骨，很香的。”
说着，粉扇便将那块带肉的骨头送到了拓跋云飞的碗中。
拓跋云飞望着她微微一笑，接着便夹了一块红烧萝卜放在了粉扇的碗里，柔声道：“记得那晚你同我说喜欢吃萝卜，萝卜吃了很好，可以熄心火。”
“嗯。”粉扇也不言谢，夹着碗中那块萝卜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看着拓跋云飞笑意盈盈。
拓跋云飞便又补了一句：“中医说，冬吃萝卜夏吃姜，现在虽然已是春天，但萝卜经霜历雪之后，味道更甘甜。”
“呵，确实常听人这样念叨。”粉扇道。
“来，多吃点萝卜，这萝卜在春天吃，原有的功效一点不会减少。”拓跋云飞又夹了一块萝卜放在粉扇碗中。
粉扇浅笑着看他：“云飞你也吃。”
云飞回以儒雅的笑：“嗯。”一眼瞥见粉扇碗中的饭已经吃光了，他立即道：“你喝点汤，暖暖胃。”
“好。”
粉扇含笑点头，她伸手要去拿那勺子舀汤，但是被拓跋云飞抢先一步。
粉扇便将手中的碗递过去，一个舀，一个接，旁若无人，像是两个有情人在吃一顿寻常不过的饭，而眼前情景却其乐融融。
这一幕，让慕天遥和慕小狸惊呆了。
是什么时候起，这林粉扇的心已经安放到了拓跋云飞的身上？好奇怪啊，更是想不到，也想不通。
那就不要管，反正只要她林粉扇不去关心她的天遥哥哥就好。
想到这，慕小狸的脸色竟然柔和了起来。她的态度，也来了一个大转变。
她夹了一大块带有肉的骨头，不由分说的放到了慕天遥的碗里，甜甜道：“天遥哥哥，你从小就爱吃这海带排骨汤，来，今天你一定要多吃点。”
“你······”慕天遥看着慕小狸的转变，想说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来。
刚才林粉扇同拓跋云飞亲密的一幕，像是一根根的刺，刺在了眼里，却痛在了心上。
这样的情景是谁造成的？
是慕小狸太无理取闹，还是粉扇真的对拓跋云飞动了心？亦或是，他慕天遥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窘境，他无力化解，才使得她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吃饭吧，小狸，不要闹了。”慕天遥的声音有些失落，带着些许的疲倦，他颓然坐下。
面对这些饭菜，他已经没有了吃的欲望。
莫非他想让粉扇以后同自己一起吃饭也是这样的难，第一餐饭，就搞得硝烟四起。
慕小狸的心情早就大变，粉扇同拓跋云飞如此亲近，这是她最愿意看到的。
她看着阴沉着脸的慕天遥俏皮一笑，忍不住娇声道：“吃饭吧，天遥哥哥，菜都凉了。”
他哪里还吃得下去？
第60章 莫使情深两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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