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a300_4;我脸上的笑容静得像一潭死水,说道:“多谢你的贺礼了。”
他看了我一眼,只笑了笑。
不一会儿,酒菜就上齐了,我原以为他说相请不如偶遇,坐下一叙什么的只是客气话,毕竟刚刚他还在上面请了客,应该吃不下什么东西了,谁知酒菜上来,他还真的和我们一起吃了起来,似乎刚刚根本没有吃过东西。
老板送上来的酒菜自然也都是好东西,三套鸭、葵花蟹粉肉丸、摸刺刀鱼,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还有一碗文思豆腐羹,更是精妙无比,千万根细如发丝的豆腐在汤水里轻轻的荡漾,如云雾一般,仿佛也有百转千回的心思溶在里面。
轻寒喝了一勺,便赞不绝口。
裴元修笑着也对我道:“你也喝一碗汤羹,暖暖吧。”
我摇摇头,他仔细看了一下我的脸色,柔声道:“怎么了?我看你好像不大舒服?”
我轻轻道:“好像昨夜有些着凉,胃不舒服。”
“那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用。”我摇着头,轻轻笑道:“只是小事,喝点烧酒暖暖就好了。”
他一听,便立刻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店家便送了一壶温好的酒上来,是合欢花侵的蒸酒,浓香四溢,我热热的喝了一口,烧酒*辣的从喉咙一路冲下去,一时间呛得我差一点流眼泪,好像在身体里放了一颗火苗,焚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他急忙问道:“怎么样?好一点没有?”
我忍不住淡淡的笑了一下。
又不是老君的仙丹,哪里这么快就见效了,不过那种被焚烧着的感觉,倒是让我心里好受了一点,看他的样子,大概也是关心则乱,便微笑着点头道:“好多了。”
“那你再喝一些,舒服了就先吃点清淡的东西。”
“我知道,你别光顾着我,快吃你的。”
他答应着,又看我喝了一口酒,这才转过头去继续吃自己的东西,而我拿着酒杯,就听见对面叮的一声。
抬头一看,是轻寒手里的勺子碰到了碗沿。
他也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脸上的表情还是重逢以来从未有过的茫然,我心尖一颤,放下酒杯:“刘大人怎么了?”
“……”
他好像没听到我说话似得,自己只愣愣的坐着。
我和裴元修对视了一眼,裴元修又探过头去,问道:“刘大人?”
这一回,他才像是突然被人惊醒了一般,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们,眼神却还有些恍惚:“啊?”
“刘大人怎么了?”
“你,脸色不太好。”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裴元修,然后又看了看我。
裴元修也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了他,微笑着问道:“刘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像是自己感觉了一下,才说道:“可能是——最近公务繁忙,有些累着了。”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鼻梁,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们,笑道:“见笑了。”
“哪里。刘大人如此辛劳,乃是百姓之福啊。”
“公子莫要取笑。”
他说着,又看了我们一眼,便说道:“本官突然想起府内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就先告辞了。”
裴元修一听,也不挽留他,只站起身来,刘轻寒已经朝着我们长身一揖:“不劳二位相送。告辞。”
“刘大人慢走。”
我坐在坐位上没动,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还有他的脚步声,也慢慢的消失,裴元修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坐回到我的身边,看了我一眼,柔声道:“再喝一点,就吃饭了。”
“嗯。”
我点头,拿起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
。
接下来的时间,我和他都没有人再开口,席间只有碗筷的声音,但楼下的车水马龙,加上卖唱女那些软糯的歌声悠悠,倒也并不沉寂。
吃完饭之后,他问我:“你觉得酒菜如何?”
“是比咱们的好。”
“那我——”
“依我看,你也别订酒宴了,来来回回的送,不方便,还累人。倒不如问老板包下这酒楼一天,把厨子直接接过去,又便易,又不兴师动众。”
他笑道:“到底是你细心。这样也好。”
“嗯。”我点点头:“我还想坐坐,你处理完了来接我。”
“好。”
他起身,还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无碍,他这才放心的下了楼。
而等他的身影一消失在楼梯口,我脸上的笑容就慢慢的淡了下来。
也许,再多一刻,哪怕一刻,我的笑容都已经无法再坚持了。
和那个人相对,就算只是他的呼吸,也足以击溃我所有的平静,更何况,看到他苍白的脸,疲惫的神情——我知道,这些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有别的人,比我更有资格去心疼他。
我只是……心疼而已。
我默默的坐在桌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听着那些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喧闹的声音,又斟了一杯已经微微凉的酒,轻轻的喝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反倒让自己好受了一些,可还想喝的时候,却发现酒已经喝完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店家再送一壶上来,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难道裴元修这么快就处理完了,回来接我?
我作出一点笑容来,正要起身去迎他,却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走了上来,一身藏蓝色的袍子,不若裴元修一阵白衣的清雅,却显出了一种异样的低沉?
一看到那个消瘦的声音,我的脚步便顿住了。
他一上楼,立刻看到我站在那里,也愣了一下:“夫人还在这里?”
我看着他,一时没说话,只等到他一步一步的走近了,才有些艰难的开口:“你,回来做什么?”
他是不是……
我的心里几乎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就看到他转头看了桌上一眼,立刻露出了一点笑容,伸手从他刚刚坐的那个地方的茶杯后面拿起了一个东西,喃喃道:“幸好还在。”
只一晃,但我也看清了,是个翠玉扳指。
他拿起来顺手便套在了大拇指上,然后捏在手心,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见笑了,刚刚落下了。”
我也笑了笑:“大人是个细致的人,怎么也会忘东西?”
“可能是在下刚刚有些不大舒服,疏忽了。”
我微笑着看着他那张掩盖了几乎半张脸的面具:“大人现在好些了吗?”
“多谢夫人关心,好些了。”
“大人应该多休息才是。三月初二也不远了,大人还要办那么大一场千叟宴,若身体孱弱,可怎么办得好?”
他看了我一眼,脸色又有些变了,像是转身要走,可走了一步,终究又像是有些迟疑,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一时间,他不开口,我也没有声响,两个人就这么平静的对视着。
也许,是对峙着。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其实楼下,还很喧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加上卖唱女的歌声,小贩的吆喝声,那那么多的声音传到这里,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明明那么热闹,却似乎一点都无法渗透进我们的周围。
我看着那半张面具,从来没有觉得,江南的冬天是这么冷。
他有些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头,慢慢的走了过来,我的心跳也随着他的脚步一声一沉,几乎将我窒息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他一直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
这么近的距离,我也看着他,看清了他的那张面具,简单而冰冷的扣在他的脸上,虽然堪堪遮住了他那些狰狞的伤疤,却并没有让人好受,相反,那种寒冷的温度几乎已经从面具里渗透了出来,一直透进人的心里。
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道:“青婴夫人,在下知道这么问有些不合时宜,但——在下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
我说不出话来,楼下的鼎沸人声在这一刻好像一根针猛地扎进我的耳朵里,顿时一片脑海里喧闹嘈杂,什么都听不到了。
只有我的呼吸声,干涩的在耳边回响。
他的脸,和那张面具,好陌生……
他看着我木然的样子,又有些急切,低沉着声音道:“夫人!既然你与在下相识,为何不与在下相认?”
他的声音,好陌生……
“上次一别,在下问过身边的很多人,他们都是在下的老友,但都不认识夫人。夫人是何时与在下相识的?”
他,好陌生……
“夫人,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
“……”
我一直沉默的看着他,没说话,当听到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抬起头来笑了一下。
他一愣,定定的看着我。
“刘大人那么想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吗?”
“请夫人明示。”
“好说,其实我跟刘大人没有什么太大的纠葛,只是,有些债务上的纠纷罢了。”
“债务……纠纷?”他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对他淡淡一笑:“我是你的债主。”
“债主?”
“对。”
我点点头,看着他一脸诧异的表情:“我是大人的债主,可大人这一忘,就什么都忘光了。”
他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接下来应该如何跟我应对,又立刻向我拱手行礼:“失礼了。”
我笑了笑。
“既然夫人是在下的债主,不知在下到底欠着夫人什么?是钱财?”
钱财?
呵呵,是啊,男女的关系若真的最后只落到这一样上,那是再好不过了,简单干净,清清白白。
可惜,我跟你之间,还真的没有办法用钱财来算,也算不过来。
我笑着说道:“大人不用太担心,我没有催着大人还,就不是什么要紧的。”
“那——”
“不过,还是要还的。”
他听着我这模棱两可,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微微有些无措,但他到底是个当官的,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看着我的目光也透出了一点疏离——一个做官的,自然不会让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完全处于被动和下风,即使当初他和裴元修在望江亭边,都能感觉到他的谨慎和不卑不亢,现在我这样的举动,反倒让他竖起了身上的刺一般,不仅是眼神,连那半张完好的脸,也透出了和面具一样的凉薄。
看来,他的为官之道,学得不算差。
我……真的不用再担心了。
他问道:“夫人要在下还什么,不妨明言。”
我笑了笑,转身朝楼梯口走去,他跟在身后,有些不悦的道:“夫人?”
我已经准备下楼了,却在下了一阶之后,又驻了足,一手扶着木栏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大人放心,你我之间的债务,千叟宴前,我会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