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庐幽静,无人打扰。
池塘边,夕阳西斜,染红天际。
警卫静静分立四周,守护者那安坐于石椅上的老人。
郑一略躬身,立于老人身旁,面对老人的问题,他不得不回答。
可此刻的他实在太过紧张,刚才老人简单的几句话,其中所蕴含的惊天深意,他相信当今天下,即便江山阁首长亲自站在这里,恐怕也难以保持绝对的镇定。
他并没有立刻开口,这次真的非故作姿态。
而是实实在在的胸中潮涌不休,眼里思绪沉浮。
老人也并不催促,只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用他那浑浊的双眼,静望斜阳入水,映照出叠彩纷銮!
“首长,郑一便大胆妄言几句,若有不妥,请首长批评!”终于,郑一还是再背心已汗湿的情况下,声音发干的开口了。
他的声音越发小了,也不知道老人到底听清没听清,应该是听清了,因为他虽然没有回头看向郑一,但那苍老的面容上,却多了一丝笑容,而且还声音温和的开口了:“不怕,不怕!”
两声温和的不怕。
听在郑一耳里,却仿佛力可撑天,他心潮的汹涌缓缓平定,眼中的思绪慢慢分明。
还是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目光转动,直到和老人一样,望向那夕阳染红池塘里的绚烂美景!
“此景绚烂,足可惊艳时光,但奈何,纵是夕阳美,也已近黄昏……或许这将是最后一次聆听首长的教诲了!”郑一微微闭眼。
再次睁眼,他狠狠握了一下拳头,身躯缓缓直立,面上的惶恐不定,一点点消失,他正了眉目,卸了惶恐。
若此时再不敢妄论惊天事,他如何能报多年栽培?
脚步轻移,他负手而立于老人身侧,望向远方天穹,观这秀丽江山,气势沉稳若山岳!
身边老人对他此刻的变化,并不言语,但那浑浊的眼里,却终究多了一份期许。
高山为勇者方能攀爬,大海为智者方能远渡!
“战乱年代,中华大地千疮百孔,无数有志之士于国破家亡间挺身而出,迷茫中寻找救国之路。又有伟.人横空出世,一穷二白的于千难万险之际展露千古奇才,得群雄围聚左右,数年间屈外辱、平内乱,镇四方、经天略地。结束百年凄惨,开创千古未有之盛世,论功勋,纵观历史风流人物,罕有比肩!”
池塘边,郑一开口便是从未有过的敢问天下英雄功勋!
风飘过,声音厚重而沉稳,不散天际。
但,很明显他突然间的这段话,似乎和老人再次问他怎么看批准“军”方调查的事毫不相关。
可老人,却并不打断,反而那双浑浊的眼清明了几分。
郑一的声音继续:“过得数年,战乱已休,但局势已大变……首长于混乱之际出山,于迷茫中指出方向,得万众支持,首长本功勋震世,又谋略惊人,鼎定纷争,江山欲乱之际,群雄俯首,开创今日盛世……”
老人依然云淡风轻的听着,并未因郑一这段对自己的评论而有丝毫动容,他继续等着郑一的后文。
不过眼中,却又多了几分赞许,不为这段褒奖,而是郑一这两段话,已证明其已了然他刚才的话中意思。
“两位首长在往昔为难局面,均造就了旷世之功,无论战乱年代鼎定江山,抑或混乱年代收拾局面……在这辉煌的历史中,之所以两位首长能够成功,都有着一个绝不能忽视的因素。”郑一缓缓转过身来,正视老人,面目异常严肃,稳重,声音更沉了几分:“枪是服从DANG的。”
老人目光看向他,深邃至极。
郑一继续沉声道:“若没能保证这一条,那么两位首长当初恐难以成功。”
这句话让老人点了点头,并不在意他大胆评论两人失败的可能性,继续听着。
“实践已经为我们证明,这至高铁律的正确性,是维护我国土不受纷争的最高准则,绝不可违犯!”郑一见老人点头,并没有激动之色,反而眼神越发沉重:“但我们必须考虑一个问题,这条铁律是怎样达成的?”
“哦?那你说说?”老人竟开口了,而且声音竟然罕见的严肃了起来,那双望着郑一的目光,也仿佛突然之间重若千钧。
云淡风轻的他,刹那威严,纵使苍老,世间又有何人能真正在他面前从容?
郑一也不能,所以他本欲脱口而出的话,堵在了嘴里。
眼帘稍稍低垂,他沉默了下去。
老人却只是盯着他,压力持续。
半晌,郑一抬起了头,和老人对视,他咬紧牙关,终于还是沉声道:“那是因为两位首长于战火中走来的功勋足以震世,威信更是早已重于泰山,可镇苍穹。一言出,便雷霆万钧,枪……岂能不服?又……何敢不服?”
老人眼中的压力越来越沉,郑一的声音也不得不顿,但他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若不服,则烟消云散!”
何为大胆?
敢问天下,谁有此刻的郑一之胆?
他的话看似敬仰赞叹,但对两位气吞日月的首长来说,这可独断专行的评价,是何其的放肆?
此地无人能听到郑一这番话,否则真可吓死人!
所以说,郑一之前想到自己要说这番话,能不害怕?能不紧张?能不惶恐吗?
老人静静的望着他,看着他言毕便沉默下去的模样,好久才收回了目光,又望向远方已慢慢坠下的夕阳,却轻声道:“有点问题!”
有点问题!
郑一鼻息间微微一顿,直立老者面前,眼中微微晃动了一下,但稳住了。
“再说说看!”老人又点点头,并没有指出到底是哪儿有问题。
郑一微微点头,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但他鼻息间却有一道气流重重吐出。
随即强制自己将“有点问题”驱逐脑海,已经决定了接受考校,无论如何也必须将自己展现出来,是对是错,无需抱怨。
千斤重担不好背,老人不管如何决定,这都是最真实的他。
“转眼数年,天下承平已久,但无论太平与否,千年历史早已告诉我们,乱不可不防。枪是必须听话的,可两位老首长能一言已定之,实际上却并不代表着还有其他人也能一言已定之!”
轰!
寂静的空间之内,犹如一道雷霆降落。
无声却火花四溅。
郑一今天的确吃了雄心豹子胆,论了两位不可论之辈,竟又直指当今恐无威信定局面。
他当着老人的面,指出了老人亲自培养的人恐有内忧……
老人这一次却没有再给他压力,反而轻声道:“为何枪会不听话了?”
然,郑一却摇头坚定道:“枪或许不敢不听话,但“或许”本身便是问题,这等兵戈之事,只要有丝毫问题,便是动乱之源,岂能有丝毫不确定?”
老人闻言,面上仍然没有波动,只是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小猫牌香烟,又在口袋里四处摸索一会,竟掏出一包火柴。
颤抖着手,已很难点烟。
但老人并不求人,他缓慢而又镇定的,慢慢划着火……
郑一目光微挑远方,只见目光尽头机要秘书正死死盯着这里,或者说盯着老人手中的烟。
郑一是想劝一句的,但最终没有出声,无论如何,人世更迭,夕阳已要落山……
老人坚强的狠,他点燃了烟。
“接着说!”老人轻声道。
“我们正处在一个极为复杂的年代,战乱没有过去多少年,和平又似乎时日已久。历史注定了在这段时期里的领导会很艰难,他需要在这战乱还未远去多久的年代,拥有不比两位首长弱势的威信来镇压局面,却又根本没有可能在这和平时期去博取那莫大功勋来创造威信。这极其敏感又无奈……”郑一皱眉道。
老人瞥了他一眼,吐出一口浓烟道:“哦,敏感在哪?无奈又在哪?”
郑一又稍顿,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直言道:“战乱年代结束,但功勋之辈却存世众多,为人民所敬仰。值此战乱与和平交接之际,要镇局面,首当镇权威!否则,分权而立,稳定何来?首长威严震世,余者又何能比肩?”
一句话道尽所有不敢言!
老人在,则无忧!
不在,则根本无法预测!
枪要跟着走,实际上便是握枪的人要跟着老人走,握枪的人是谁?
从此次有关启动调查云易所部引发的巨大争斗,就足可看出,枪依然在云老、王老等人手中!
他们手下曾有多少英雄,英雄虽已逝去,但子孙后代延绵,依然拿着枪,战争年代他们长辈生死相随云老等人,子孙后代又岂能断了联系?
而云老、王老等人,在中华大地何等威严?
首长若不在,谁还能如首长一般制约他们?若制约不了他们,便毫无疑问会有乱生!
这不是在故意揣摩,污蔑英雄们,而是帝王心术,本不可不谋!
值此,枪,到底是谁!
已无需再多做解释!
老人望着郑一,脸上依然带着淡笑,轻声问道:“哦,听起来倒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