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是孝子,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老子是什么样的人,但他不会说他半个不字,所以他一声不吭,一声不吭就是默认……”芙蓉说。
“您是怎么知道我爷爷半夜爬起来偷吃鸡蛋的?”子夜问。
“那时候的鸡蛋金贵,他舍不得给大家吃,自己把腌鸡蛋的罐藏起来,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事儿,是你后奶奶跟她吵架时,骂他骂出来的……”芙蓉解释说。
“你爷爷在家里最小,让你太爷爷给惯坏了,”海林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小时候经常发现他半夜爬起来偷着吃腌鸡蛋,只能装作不知道,我是晚辈,能跟他计较吗?你爷爷也爱哭,动不动就哭,我拿他没办法,我从部队专业回家,就是让他给哭回来的……”
“确实是,”芙蓉说,“你爹是大孝子,对他爹言听计从,他回来了,他爹用他的转业安家费娶了俩媳妇,一个是我,一个是你二娘;补助你爹一年的粮食都交给了你爷爷。我和你二娘先后进的门,后来你爷爷就给我们分了家,我和你爹租人家的一间耳房住。你爷爷说好按月给我们粮食,结果他只给我们分了两个月的粮食,就再也不给了。他家十几缸咸菜,连盐水都不让我们盛。咱们这边儿,一年就收割一季,大冬天的,连野草都是干的,我和你爹天天挨饿,天天吵架……有一次饿极了,我们俩逮住一只耗子,在砂铫(当地的一种类似小砂锅的器皿)里把它煮了……”
“能吃吗?”子夜问。
“煮熟之后,白洋洋的,全是碎碎的小骨头节,一看见就觉得恶心……可是不吃饭饿啊!我们俩捏着鼻子把它吃了。吃完后直闹心……”芙蓉说,“耗子肉确实没法吃……”
“你们是怎样度过的那个冬天的?”子夜问。
“我那时候小,天天哭,我们实在没法过了。俩大活人天天饿肚子,日子真没法过了。再想想他们的那个家,我一天也不想在他们家呆下去了,你爹说要送我回去,我高兴坏了……”
“还有这段插曲?”子夜问。
“我背着你娘的铺盖卷儿送她走,走到半道,她就后悔了,说还是跟我回来好,我们就又回来了。”海林说。
“走到半路上,我越想越不对,他这么穷,穷得连锅也揭不开,他都这么大岁数了,我走了,谁嫁给他?我认为他是在试探我,不是真心放我走,他都穷成那样了,如果我真走了,他肯定会打我,我哪是他的对手?”芙蓉说。
“我当时是真的想让你走,我一个大男人连饭都吃不上,不能让你跟着我挨饿。如果你走了,我也就走了;你不走,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海林说。
“那你不早说?”芙蓉说。
“你让我怎么说?我当时不都跟你说了,你跟着我挨饿活受罪,愿意走我就送你走,你还让我怎么说?又不是你的错,我干嘛打你?”海林说。
“你那火爆子脾气,没准儿!你又不是没往我身上扔过家伙扇儿(家伙扇,张家口方言,手里干活用的工具),是我躲得快,躲得慢的话,早成了冤死鬼了……”
“让你帮忙干个活,你笨得跟猪似的,”海林说,“没法说你,笨得那个笨呀!”
“你们当时干什么活呢?”子夜问。
“你爷爷分家只给了我们一架锅台、一个(烧火的风箱),两个瓮、两个碗、两双筷子、还有一个木头盘子,别的什么也没有。菜刀还是房东给的。我们没有案板,你爹要做一块案板,让我帮他。我干活儿不合他的意,他拿起斧子就往我身上扔,我一看苗头不对,拔脚就跑,跑到村头戏台子上骂他,出出我心里的恶气……”芙蓉说。
“这就是老爸您的不对了,我妈那时候充其量是个小孩子,木工活,她怎么能会?就算我妈有点儿笨,您也不该扔斧子啊,斧子砍到身上怎么办?”子夜笑着责怪道。
“才伤不着你妈呢!她跑得比兔子还快!”海林说。
“我妈站在戏台上对您破口大骂,多丢面子,您没有再追我妈吧?”子夜问。
“当时火起失手扔东西打人家,本来就是咱不对,还不让人家骂骂?”海林笑笑说。
“我骂他,他一声也不吭。”芙蓉说。
“咱错了,不能怪人家骂街!”海林说。
“后来我摸着他的脾气了,干活的时候,只要一看苗头不对,转身就跑……等他火消了,我才回去,等我回去了,他已经把饭做好了……”芙蓉说。
“做错了,主动给人家做饭赔罪,”海林说,“谁让咱错了呢!”
“接着刚才的话茬说,”子夜问海林,“我妈跟您回来以后呢?”
“你妈不走了,我也不能丢下她不管,我们就挨日子,后来宣钢招工,我报了名……”海林说。
“你爹胆子大,人也聪明,一天木匠也没有当过,愣说自己是木工,还好,一去就按熟练工对待。我心想:真要干起工作来,可怎么应付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呀!要是让人发现,还不给开除了……”芙蓉说,“还好,他人聪明,一看就会,愣是给蒙过去了。”
“不那么说,按学徒工对待,就那么点工资,我自己都吃不饱,怎么养活你?”海林说,“再说了,不就是那几样工具吗?懂行的师傅怎么干,咱就怎么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爹人聪明,什么东西,只要他瞄上一眼就会!”海林说。
“谁像你,笨得跟牛似的,在宣钢的木工师傅里,我的技术是数一数二的。碰上高难的活,离了我他们就玩不转。如果不是因为要让你三姐顶班,再过一年,我就评上技师了……”海林一点儿也不谦虚。
“你爹走后的一个多月,日子特别难过。家里一丁点儿吃的也没有,你大姨姨(芙蓉的堂姐)和我从小一起玩大的,我俩关系好,你大姨夫是保管,他们家条件不错,她有时候会从家里给我偷一把米或一把糠,我就那么挨日子,后来你姥姥让你大舅给我送了点粮食,我才有的吃了。因为没钱买盐,我浑身浮肿,你大姨就从她家里偷着用手绢包点盐给我,挨到你爹发工资的时候,我才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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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趣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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