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思蔓扭过身,这下是顾不得会不会弄脏,踩着高跟鞋就疾步向着那栋楼走去。
夏南瑾刚走,莫荃自然来不及收拾她带来的礼物,她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药膏,思绪略略有些失神。
她从没想过,夏南瑾会从细小的举动发现她身体有异样。
丈夫在温家工作,女儿长期在外,平日内,她都甚少理会这种小毛病,总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握紧药膏,刚回过神来,门边便传来动静洽。
乔思蔓拿出钥匙开门走进,莫荃的脸上浮上了笑意,看得出去她是很高兴女儿能够回来。
她站起身来,正准备要迎向她钤。
“思蔓,你怎么回来了?你也不说一声,你肯定没吃饭吧?妈这就出去买菜……”
然而,她话还没说话,就见乔思蔓大步地越过她,走到了长椅处。
那上头,放着夏南瑾留下的大包小包,她的面色阴鸷,伸出手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随即,狠狠地丢在地上,用高跟鞋去踩。
莫荃吓了一大跳,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做,连忙上前企图阻止。
“思蔓,你做什么?这些东西很贵的……”
乔思蔓甩开她的手,双眼血红地瞪视着她。
“谁让你收下这些东西的?!”
莫荃一怔,小声地嗫嚅:
“这是夏小姐特地送过来的,她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我倒是觉得,她是在羞辱我!”
她冷眼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眼底的愤怒愈发汹涌。
“她以为她送这些东西来就是可怜我么?她凭什么这么做!真是下贱的女人!”
这样的话,莫荃可是听不得,不管怎么样,夏南瑾送来这些东西,她也看出是真心关切,她相信,夏南瑾是没有丝毫恶意的。
因此,她皱着眉看着女儿。
“思蔓,你在说什么呢?你不能这样骂夏小姐啊!我看得出来,夏小姐是一个好人,她才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你说什么?!”
乔思蔓的声音有些尖锐,就连精致的妆容也略显扭曲。
“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了?你不帮着我,倒帮起外人来了?!我怎么会摊上你这样的妈?!别人都找上/门来羞辱了,你竟然还傻傻地替她说话!你就是嫌我不够可笑是不是?!”
她的话句句带刺,丝毫不留情面,莫荃的脸刷地一白,即便这样,她还是想要开口给夏南瑾辩白。
“我相信夏小姐她不是那样想的……”
乔思蔓怒不可遏,余光瞥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便伸手抢了过来。
“这是什么?”
莫荃没想到会被她抢走,面容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这是夏小姐……”
“夏小姐夏小姐,你开口闭口都离不开一句夏小姐!”
乔思蔓狠狠地将药膏丢进垃圾桶,在她看来,夏南瑾送来的任何的一样东西,都是对她的羞辱,都是绝对不能留下的垃圾。
“我都要怀疑,我乔思蔓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了!”
乔思蔓没有发现,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莫荃的脸倏然白上了几分。
她转身,看着母亲满布皱纹的脸,她的眼底溢出了丝丝厌恶。
这个家,这个女人,难道她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吗?
“你这么喜欢夏南瑾,那么我在你眼里,究竟算是什么?你是不是在想,要是夏南瑾才是你的女儿,那该有多好?你就别做梦了!这种鬼地方,就连我都不想呆了,更别说像夏南瑾那种养尊处优的女人了!你还没看清吗?她不过是在可怜我们!她这种有钱人,这辈子都不会明白我们这些出生贫困的人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她会给你送东西来,不过是想看看我生活得有多落魄!不过是以有钱人的角度施舍同情!”
莫荃张了张嘴,虽然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说些什么来刺激她的情绪,但到底,她还是忍不住了。
“我相信夏小姐她不是来施舍同情,也不是来看你生活得有多落魄。我感觉得出来,她是真的在关心……”
“关心?什么叫作关心?”
乔思蔓冷笑出声,那眼底的恨意尤为明显。
“真是蠢死了!还心甘情愿跪下来给她舔鞋对不对?你要给她舔鞋不要拖上我!我乔思蔓还是有尊严的!真是疯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一个妈?若有下辈子,我绝对不要再见到你!”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这些话到底有多伤人,高傲地昂起头,抬步就拉开门走下楼,连一刻都不想久留。
完全忘了,父亲让她这趟回家,是看看风湿犯了的母亲。
乔思蔓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莫荃觉得双膝酥软,她只来得及伸手搀扶住旁边的桌子,身子就顺势滑落在地上。
乔思蔓的话一再地回荡在她的脑子里,她从未想过,原来,乔思蔓竟是一直以来都在怨怪着她。
要是有下辈子,绝对不要再见到吗?
视线不由得在瞬间变得模糊,脸上也出现了湿润的感觉,她摸了一把,掌心里尽是水迹。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她是她的妈妈,那过去的二十几年情分,难道都是假的吗?
莫荃不曾想过,原来,女儿这几年的离家,竟是不愿意再和她和这个家有任何的瓜葛。
她急欲与这个家脱离关系,甚至连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是她这个母亲,太过失败了吗?
她抖着手,爬到垃圾桶前,将那管药膏翻了出来。
垃圾桶内都是一些剩菜剩叶,她将拿出来的药膏就着衣服擦了擦,确定干净了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握紧药膏,左边胸口的地方,疼痛泛滥。
……
……
那厢,夏南瑾好不容易等到一台空了的计程车,才刚坐进去甩上车门,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跟前头司机说了个地址,而后才把手机翻出来。
上头闪烁不定的是霍霁的号码,她有些疑惑,今天早上那个男人很早就出门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枕头已经空无一人了,她还在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周末他要外出,这个时候,该不会是打来要她跟他一块到外面吃饭吧?
最近的这段日子,她与霍霁在霍家大宅吃饭的次数少之又少,平日里上班,午饭是肯定在公司里吃的,如此算来,还真只有早餐才会坐在那饭厅内。
手机铃声响个没完没了,似乎她不接起那头就不会善罢甘休一样。
她终究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刚把听筒放到耳边,那头,就传来了男人沉稳的声音。
“难得的周末你不呆在家里又跑哪去了?”
她抬起手,透过车窗看着外头飞逝而过的风景线。
“你回到家了?”
霍霁“恩”了一句,随即便话锋一转。
“在哪?我过来接你。”
“不用,”她顿了顿,“我现在正坐着计程车回家,估摸大概还有二十几分钟就会到家了。”
“那好,我在家里等你。”
说完这话,他便径自挂断了电/话。
夏南瑾重新将手机放回包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电/话里的霍霁有些不对劲,而是,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她靠着椅背,窗外的天似乎有些暗,看上去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想起方才与乔思蔓的碰面,她难免有些担心,莫荃会不会有什么事。
但那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就算乔思蔓再怎么生气,应该也不会拿自己的母亲来致气吧?若她对她有气,她自会冲着她来。
然而,心里的那股担忧却说什么都挥之不去。
也不知道,自己的此行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二十几分钟后,计程车到达霍家门口。
彼时,天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她抬起腕表看了眼,还不到傍晚的时间。
隐约还能听见远处传来雷鸣声,她蹙起了柳眉,举步走了进去。
男人的车就停在了前院,也没有让人开进车库,她瞟了一眼,没有过多的理会,推开门直接在玄关换鞋。
刚换好鞋走进去,就见一个佣人走了过来。
“少夫人,少爷在房里等你。”
夏南瑾的眼底冒升了疑问,那男人,稍早前在电/话中就已经对他说过在回来的路上了,他却仍然派人守在门前等她,究竟是什么事,需要这么急着让她回来?
她应了声,便向着二楼走去。
长得几乎不见尽头的走廊,走廊两旁隔着一段距离就会有两盏精致华美的壁灯。外头,雷声越来越近,由于太过昏暗,那壁灯是已经亮着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过分静谧冷清的氛围,总觉得有一种阴森在蔓延。
她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间,将门推开。
男人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他似乎等了很久,眉宇间聚集了淡淡的不耐烦。
见她终于回来,他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夏南瑾先将手里的包包放下,这才抬起步伐缓慢地走向他。
“做什么?”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被男人一把拽住,整个身子因为一时失去了平衡而跌入了他的怀里。
他的手从她腋下绕过,固定在了她的后背上,而后慢慢滑落,箍住了她的细腰。
“怎么回来得这么迟?”
她挣扎着,他掰过她的身体,让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夏南瑾见他如此,便也懒得再反抗了。
“我去探望乔思蔓的妈妈了。”
闻言,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成了“川”字。
“你去看她妈妈做什么?你跟她的关系又不好,不要被人好心当狗肺了。”
已经这样了。
她没有说出来,反倒是依偎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轻。
“我只是觉得,阿姨人挺不错的,你知道么?乔思蔓跟我是同一天生日,上次我生日的时候,刚巧看见她过来给乔思蔓送鸡蛋,她还送了我一个,后来,甚至特地做了蛋糕送过来给我。”
说起这事,霍霁不由得想了起来。
“是那次你吃的蛋糕?上头都是奶油,样子丑死了,你还偏偏把整个都吃进肚子里,差点腻死。”
他是印象尤为深刻,那一回,夏南瑾从冰箱里拿出蛋糕,说是有人亲手做了送过来的。他向来不爱吃甜食,见到那蛋糕上全都奶油,他当时是一脸的嫌弃。可是,这个女人却说什么都要整个吃完,不愿意浪费。
他就想不通,那样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吃的。就连她生日会那天的蛋糕,他也是吃了几口就没吃了,那口中的甜腻味直到现在仍然教他难忘。
夏南瑾剜了他一眼。
“那是一份难得的心意!”
“啧!”他是满眼的不屑,“你生日那天我给你订的几层蛋糕,怎么就不见一丁点都不拉下地全部吃完?”
夏南瑾语塞。
好半晌,她才找到话反驳。
“这……这怎么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他逗弄得根本就停不下来,“那也是一份难得的心意。”
这下,她是彻底无言以对了。
他笑出声来,手指忍不住滑过她白嫩的脸颊。
“说起来,那老女人怎么对你这么好?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了。”
“说什么呢?”
她瞪了他一眼,表情严肃。
“这种话可不能胡说,要是让人听见了就不好了。那乔思蔓本来就与我不对盘,听了这话,估摸连杀我的心都有了。”
她想了想,其实,现在的乔思蔓应该也有想杀她的心吧?不光是在莫荃的事上,另外还有霍霄的事也是,在乔思蔓的眼里,她夏南瑾就是一根碍眼的刺。
她又记起了别的事情,撇过脸看着他。
“乔思蔓在公司里还好吗?”
“不知道。”
他的声音懒懒的,似乎就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我把她调到财务部以后就没有过问她的事了,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公司里好不好?”
夏南瑾没有立即开口,她似是犹豫了很久,才试探性地清咳两声。
“在这之前,乔思蔓曾经在我面前放话,说要从我手里将霍霄抢走什么的……她好像很喜欢霍霄,虽然是青梅竹马一般的存在,可是一直碍于身份地位悬殊没敢表露真心……”
他听出了话中潜藏的意思,好看的剑眉不禁一挑,面带揶揄。
“怎么?怕我被她抢走?”
她瞪了他一眼,想说他又不是霍霄,可是回想了下,现在霍霄不在国内,在别人眼里,霍霁便是霍霄,自然,对乔思蔓来说亦是这样。
也就是说,乔思蔓很有可能会对霍霁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霍霁笑得很得意,他放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收紧,脸也凑了过去。
“别担心,我是你的人,不会被其他女人抢走的。”
她脸一红,微微后退,顺势将他凑过来的俊脸也给推开。
“我才没有那么想。”
“真的没有吗?”他的脸上布满怀疑,“真的不担心我被她抢走?”
夏南瑾直接扭转头不去看他。
见她生气,男人显得很是愉悦,趁着她不注意,在她的脸颊上偷了个香。
“喃喃,我向你保证,不管那个女人怎么诱惑我,我都不会背叛你。”
她斜睨了他一眼,他的手绕到她的脑后,往自己这边压来。
下一刻,她的唇便被深深吻住。
他的手在她的脑后细细摩挲,随后,他松开了她,温柔缱绻的语调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性感的暗哑。
“喃喃,真好,你的心里是有我的……”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前,他的心跳强而有力地一再回荡在耳边。
听见他的话,她有那么的一瞬间,身子禁不住僵硬。
她的心里,是有霍霁的吧?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对他说那些话。
可是,她又不由得有些迷惘。
霍霄离开俞城不过是一段很短暂的日子,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脑子里就甚少想起霍霄?
明明,霍霄才是她的丈夫。
她阖了阖眼,她想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然,心底的那道抗拒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她觉得,这样下去,情况不太妙。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男人突然将她带起来,自己也随即站起身。
夏南瑾仰起头,墙上的壁灯打出一层暖暖细腻的光,将他精致的五管衬托得完美无暇,他唇角勾起了抹绯色,扣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我们下去吧,我有事要宣布。”
她心一惊,总觉得他口中的事不是什么好事。
她想起了那一次,霍霁站在客厅,同样是有事要宣布,而当时他口中所要宣布的事,是想要她这个人。
看着他的后背,她连忙开口问道:“你要宣布什么事?”
男人瞥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他愈是这样,她心里的不安便愈重。
霍霁直接就拉着她走下楼,刚走进大厅,便见到久不露面的霍老爷子正缓缓地坐下来,他的旁边照旧陪伴着霍老夫人,而在另一侧,林言正低下头给霍老爷子沏茶。
大红袍的茶香盈满客厅,她被霍霁拖到众人跟前,面对大家神色各异的眼光,她紧张地咬紧了下唇。
自从霍霄出事后,这还是霍老爷子第一次出现在客厅,平日里,都是在东厢甚至是房间里活动,如今看来,定好已经好多了才会出来。
她瞟了瞟霍霁,他的侧脸尤为深邃分明,那双如浓墨般的眼眸灼灼,客厅那绚烂夺目的光洒落在他的肩上,镌刻出五官迷离的高贵。
她心里总担心着,怕是这一遭,霍霁又得把霍老爷子给气病了。
霍老爷子坐在那里,他半眯着眼,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从不见天日的孙子。
“你想做什么?”
霍霁也不急,拉着她在对面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嘴边噙笑。
“看来你的病已经好了,只是不知道,还经不经得住下一回的打击。你现在的年纪也大了,算是已经有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
“你!”
老年人总是忌讳着那方面的事情,偏生,他就是要提起了他一直避而不谈的话题。
一时之间,霍老爷子的脸足以跟锅底媲美。
“你是不把我气死就不高兴是吧?”
“我怎么敢那么想?”
别担心,我是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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