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姑娘,对不起。
低低沉沉又带着些黯哑的声音,带着一股卑微到尘埃里的感觉,令冬暖故的心蓦地揪紧,抓着小银脖子的手倏地用力,险些要将小银掐死,只见小银扭摆着长长的蛇身,终是挣脱了冬暖故的手,哧溜窜开了。
门上映着冬暖故朦胧的身影,司季夏知她关了门后并未走开,而是背过了身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那儿,而隔在他与她之间的门扉给了他说话的勇气。
因为看不见就不会多想,就能有勇气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屋内的冬暖故没有应声却也没有离开亦没有转身,司季夏看着映在门上朦朦胧胧的身影,声音低低的,“不是有意不答阿暖姑娘的话,只是不知怎么答才好,觉得不管怎么答都不合适。”
不是她不好,是他配不上她而已。
冬暖故还是没有应声,只是慢慢转过了身,面对着紧闭的门扉。
门外的司季夏看着门上的人影有晃动,心下生了拔脚就走的念头,却在才稍稍抬脚时又将脚落回原地,终是站在那儿没有逃开。
只听门轴转动而发出的轻微声响起,司季夏只觉自己的心跳得极为厉害,左手微握成拳。
门扉由里慢慢打开了,先是一条缝儿,再是清楚的她的面容。
由打开的门缝儿灌进屋里的风吹得屋里的火光明灭不定,屋外廊下的风灯不知何时熄了,冬暖故就这么站在门槛里侧,逆着本就昏黄的光,让司季夏有些看不清她的眉眼,然冬暖故却能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哀凉。
莫名地,令她觉得难受。
“公子未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不必向我道歉。”冬暖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波动,“相反,公子待我很好。”
司季夏沉默不作声,只将左手拢得紧紧的。
“夜里凉,方才就瞧着公子面色不好,公子还是快些回屋休息吧。”心里堵得有些难受,冬暖故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似乎面对他,她还是做回那个哑巴冬暖故比较好。
司季夏没有反应,冬暖故亦沉默着,安静中只剩下尴尬,冬暖故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扶上门木,作势就要将门扉阖上。
就在冬暖故正要将门扉往前推时,只觉眼前的人影一晃,逼近她眼前,继而是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如铺天盖地般席卷过她的鼻尖,成了此刻她呼吸的所有味道,与此同时她的视线也变得逼仄。
只因,此刻她被拥进一个怀抱,有些淡淡桂花香的温暖怀抱。
冬暖故愣住了,因为司季夏这毫无征兆的贴近,也因为这出乎意料的拥抱。
那一刻,冬暖故怔了乱了紧张了,因为从没有人拥抱过她。
一时之间,她竟忘了呼吸,只这么也绷着身子任司季夏将她圈在怀里。
“阿暖姑娘……”司季夏的声音颤抖得有些厉害,便是连圈着冬暖故肩膀的手臂也轻轻颤抖着,贴着她的鬓发将头垂得低低的,几乎要把脸埋到了她颈窝里,“我……”
似害怕得到又害怕失去,离得近了又想要逃离,因为他不配,她不说话时他觉得或许他可以离得她近些,可是她会说话,她是一个完整又美好的姑娘,而他只是一个四肢不全身体病弱的残废而已,他像尘埃一般,怎敢离得她太近,又怎配得起她。
可,明明配不起,他又不舍离开,想要就这么把她圈在怀里。
这一刻,司季夏不知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竟有勇气伸出自己的手将她拥进怀来,因为他总有一种感觉,倘他今回不伸出手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她。
成婚前一日在听到殿下提到她,提到她是自愿嫁给他时,她就已经开始进到了他心里,只是那时他心里想的是,这会是怎样的一个姑娘,竟舍得就这么搭进自己的一声嫁给身残体弱的他,日日提心着过不知何时就会守寡的日子。
那时他想,无论这个姑娘是丑是美是痴是傻是残缺还是健全,他都会好好待她,因为愿意嫁给他的姑娘,都值得他好好对待。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喜堂上当众揭下她头上的红盖头时他心底是有多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愿意嫁给他的姑娘竟是那般美丽动人,而他之所以当众揭下她的盖头,是想在拜堂前给这个姑娘最后的退路,她若是嫌弃他,他可以让她离开,他不怕被人贻笑大方,更在看到她面容的一瞬间他更是坚定这个想法。
可是她却是不惊也不诧,不慌也不乱,反是浅笑吟吟地执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为何不嫁”,那一刻,他震撼了,也动心了。
他在她眼里没有见到不安,也没有见到嫌弃,有的只有静静的浅笑,足以令他乱了心神。
更在这一日又一日的相处中,他觉得自己愈来愈在意她,所以他不敢太靠近她不敢与她说不必要的话,因为他害怕自己届时放不了手,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她不会在他这儿久留,她终会离开。
可他似乎还是陷了进去,陷进她浅浅的笑颜中,陷进她自然而然的温柔中,难以自拔。
也正因为陷进去,他才觉自己远远配不上她,正因为陷进去,他现在才会觉得痛苦,想放又不舍放开。
不去想她是否会抗拒会厌恶,他只想轻轻地拥抱她一回,想说什么,却又觉什么都说不出口,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将她拥得更紧一分。
司季夏很高,冬暖故只及他的肩高,是以他这一拥她正好靠在他的胸膛上,似乎怕她疼似的,他搂得她很轻,却又是用他唯一的左臂将她结结实实地圈在怀里,身体紧绷僵硬得厉害,她能清楚地听到紊乱的心跳声,似是他的,又似是她自己的。
紧张的不只是司季夏,还有她。
不过冬暖故的紧张并未持久,因为盈溢在她鼻尖的浅浅桂花香让她觉得心安,那是司季夏身上才独有的味道。
冬暖故并不说话,只是听着司季夏近在耳畔的清晰心跳声,浅闻他身上的淡淡桂花香,感受他温暖的体温,对于这样陌生的怀抱没有丝毫排斥,反是觉得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
然冬暖故的沉默让司季夏的身子更僵了也绷得更紧了,只听他声音低低道:“不是阿暖姑娘不好,而是我……我配不上阿暖姑娘而已。”
只这一句话,好似用尽了司季夏全身的力气与勇气,说罢这句话,他垂下了圈住冬暖故肩膀的左臂,与此同时往后退开一步,垂着眼不敢看冬暖故一眼,只惭愧不安道:“又冒犯阿暖姑娘了,实在……对不起。”
司季夏说完,面色紧张地想要转身就走,然还不待他转身,冬暖故伸手紧紧抓住了他身子两侧的斗篷,令他根本走不了。
司季夏以为是他方才的举动实在太过冒犯了冬暖故,是以微抬眸欲再一次道歉,然就在他才微微抬眸时,他的唇上轻轻贴上了两瓣温软!
只见冬暖故轻轻踮起了脚,凑近他的脸膛,在司季夏还未来得及反应时,轻轻覆上了他的双唇!
司季夏的身子顿时僵直如石雕,眼眸微微睁大,一副七魄少了三魂神飞天外的怔愕模样,即便冬暖故只是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轻轻一印而已,即便冬暖故此刻已放平脚尖离了他的唇,他还是没能回过神。
没有娇羞,只见冬暖故看着呆愣如木头石刻的司季夏,浅浅一笑道:“那我也冒犯了公子,我是否也要与公子说声抱歉说声对不起?”
司季夏这才猛然抽回神,双颊骤然浮上绯云,便是连耳根和脖颈都红透,面上仍旧是怔愕不已的神情,冬暖故觉得,倘他的神情不是怔愕而是委屈羞涩的话,必该像极那遭丈夫偷了香的小媳妇。
“阿暖姑娘,我……你……”一时之间,司季夏不仅语无伦次,更是不知说什么才是现下该说的当说的,然现下他是赤红着脸怔怔地看着冬暖故,而不是慌张地别开脸不敢与她对视。
“平安,叫我阿暖吧,你很好,与我没有什么不一样,没有什么配不起我的,我喜欢你。”冬暖故并未松开抓着司季夏斗篷的手,反是将他的斗篷抓得更紧,似在防着他会慌忙逃开一般,定定看着他如墨潭般又带着慌张的双眸,声音不大,轻轻的,面色也很平和,嘴角还有浅浅的笑意,似在说一句自然而然的话一般,若非的手将司季夏的斗篷越抓越紧的话,根本让人觉察不出她的心也在紧张。
一句“我喜欢你”没有什么故意而言,与前边的话也没有刻意的停顿,语气不颤也不抖,更没有丝毫的异样,平和得好似她嘴角的浅浅笑意,如春日的和风,能在平静的水面上拂开一圈又一圈涟漪,也能拂暖到人心底。
可即便是这样一句听起来平平无仄的话,却藏含着冬暖故心底不为人撼动的坚定。
是的,她承认她喜欢他,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对她的好,就算她与他相识不长,可有时候感情就是说来就来的事情,由不得她不承认,况且,她从不是不敢正视自己内心情感的人,喜欢便是喜欢,无需藏掖。
也因为,他值得她喜欢,值得她把他放在心上,值得她愿意面对他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
司季夏再一次惊愕住了,却不是急忙逃避开,而是定定看着冬暖故的眼眸,她方才说的话不断在他脑子里回荡。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聋子,她方才说的话他听得很清楚,虽然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他听得清清楚楚,令他别不开眼迈不开脚。
可是……
“阿暖姑娘,莫,莫玩笑了,我……”然司季夏的反应不是欣喜若狂反是苦涩的自嘲,似又要说出妄自菲薄的话,可还不待他自嘲的话说完,冬暖故又一次扯住他的斗篷踮起脚轻轻覆上了他唇,没有深情款款,也没有羞赧娇涩,反是盯着司季夏的眼睛,并且这一次她不是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便离开他的唇,而是恼怒似的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唇,这才离开他的唇。
而司季夏就这么又惊又呆又愣一动不动地任冬暖故贴近他咬了他又离开他,震惊得忘了脸红忘了呼吸,只微微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冬暖故。
只见冬暖故仍是直视着司季夏的眼睛,再一次用磐石无可转的坚定口吻道:“平安,我喜欢你,不是玩笑。”
不是玩笑,她是真的喜欢他,就在方才阖上房门时看着门外的他的身影由宽到窄最终被阖起的门扉阻隔在外,那一刻,她终于知晓这些日子来她心中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烦躁与酸涩是什么,是因为他,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为他觉得心疼酸涩,因为在意他,才会令自己的心烦躁。
她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好,相反,她觉得他很好。
“我说了,你很好,你与我没有什么不一样。”冬暖故非但没有松手,反是连着斗篷更抓紧他空荡荡的右边衣袖,不给他丝毫转身逃避的机会,“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右臂,在我眼里,你就是你。”
尽管冬暖故面上表现得很坚决很镇定,可只有她自己知,在说这些话时她的心是紧张的,因为她知司季夏是自卑的是不敢于接受她的,可这也是她能表现的最大主动,倘他还是抗拒她……
她从没有过不敢想的问题,如今却是不敢想这个问题。
忽然间冬暖故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堂堂黑道第一毒女从没慌过任何问题任何事情,从没想过自己也会为男女之事而忐忑。
其实,司季夏下意识是想躲是想逃,因为他不敢面对,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他觉得抓着他斗篷的手有着他无法逃离的禁锢里,将他的脚步禁锢住了,也将他的心圈在了这儿。
他知她不同于一般的姑娘,可她终究也是个姑娘,一个姑娘要说出这样的话,必是用了极大的勇气的,他若是连面对这样一个放下了姑娘家的脸面鼓起勇气对他说出这样话的姑娘的勇气都没有的话,他还有何资格做男人?
况且,他听得出她的真心,听得出她的实意,听得出她不是在与他玩笑,听得出她不是想要取笑他,听得出她是真的……喜欢他。
即便唇上还残留着令他心跳不已的温软馨香与轻痛,即便身与心都紧绷得如何也放松不了,即便心下还是生着想要逃避的感觉,然司季夏终是稳住自己的双脚,抬眸,迎上冬暖故的目光,看着她如星辰般的眼眸,渐渐柔和了眉眼,声音温和却颤抖道:“我也喜欢你,阿暖。”
是阿暖,而不是阿暖姑娘。
然只这简短的七个字,仿佛用了司季夏最大的勇气,说完之后整张脸通红如火烧般的晚霞,更是匆忙别开眼,不敢再多看那双璀璨的眸子一眼,心跳猛烈得近乎要蹦出嗓子眼。
他早就喜欢他了,在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只是不敢让这种感觉在他心底扎根更不敢说出口而已。
可是如今说出这句话后,他只觉自己的心霍地明了了,舒了,明明是不想让在心底扎根的感情竟是不知不觉中愈来愈强烈,愈不敢承认就愈害怕失去,更没有想过会得到她的回应。
然现在……
司季夏没有再看冬暖故的眼睛,抑或说是不敢看,只觉着冬暖故松开了紧抓着他斗篷的手,继而是沉默,让他紧张不安的沉默。
这一回,换司季夏沉不住气了,不过少顷的沉默竟让他觉得难耐不安,只见他转回头看向冬暖故,看她……是否是后悔说出方才的话了,若是后悔了,他……就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过。
可,司季夏在再一次看向冬暖故的眼眸时又怔住了。
因为,冬暖故在笑,那样轻轻柔柔的笑挂在眼角眉梢嘴角,像红梅点染,映亮了她倾城的容颜,也映亮了他的心。
“平安,我开心。”不是后悔也不是紧张,而是安心是高兴。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开心,让她不由自主就想弯下眉眼盈盈而笑。
原来,能得到喜欢的人的回应是这般的开心,不是独角戏,而是两情相悦。
而看着冬暖故面上的盈盈笑意,司季夏觉得自己的心柔了软了也暖了,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能让他觉得温暖。
“可是阿暖,我怕你后悔。”冬暖故的笑颜让司季夏慌了心乱了神,却没有再逃避,而是苦涩地牵了牵嘴角,第一次在冬暖故面前没有掩饰他的自卑与不安。
“我不会后悔。”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下定了心,冬暖故一时也顾不得这样的自己在他眼里是否太过厚颜无耻不知娇羞,不想他逃开,将手伸进他的斗篷里,碰上他的左手,随之紧紧握住,笑得坚定,“永远不会。”
她认定的人,就绝不会后悔。
不用山盟海誓,不用惊天动地,也不用海枯石烂,他没给过她这些,但她觉得他给她的温柔与细心远远胜过这些,她喜欢他站在她身后给她倚靠让她觉得安然的感觉,从他静默着站到她面前为她挡去一切风雨危险时开始,她就明白,他是在用他的命护她疼她。
她想过能得这样的男人喜欢的姑娘定该是幸福的,而此刻,她就是那个姑娘。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阿暖……”司季夏的左手颤得有些厉害,幸而有冬暖故紧紧抓着他的手,才不至于他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她已经把她的心意说得很明显,不是假,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里,永不打算再取出。
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冬暖故微微扬着头,眼里含着笑等着他这欲言又止的话。
然司季夏并未说什么,而是回握她的手,似害怕她会走开会不见般,将她的小手握得紧紧的,继而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贴着她的耳畔声音颤抖着轻轻道:“阿暖,有你真好,真好。”
没有甜蜜入骨的绵绵情话,似乎这是他能说出的最温柔的情话,而这个紧而坚定的拥抱就像他始终都挂不到嘴上的誓言,将她紧拥在怀,不放手也不再退缩逃避,为她遮风挡雨,用整个生命来守护她。
开心紧张的又岂止是司季夏,冬暖故也亦然,以致良久她才抬起手,也轻轻回拥了这个让她喜欢也让她想要疼护的男人。
好温暖宁静的怀抱,她找到了她重活一世的意义,找到了会让她不顾一切的人。
夜黑沉却宁静,似乎什么事都扰不了相拥的两人。
“扑棱棱……”忽然,一只黑鹰扑腾着翅膀在小院上空旋了个圈儿,落到了院中。
只见黑鹰的右腿上绑着一支细小的铜管。
司季夏眼神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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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季为了不让姑娘们吐槽,所以决定今天表现好点,哈哈
阿季今天的表现可还合姑娘们的意啊?
叔:哦呵呵~哦~呵~呵~
076、平安,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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