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青旋呆呆凝望着他,红唇嗫嚅几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珠儿簌簌,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青旋——”林晚荣心中大痛,佳人便在眼前,他什么也顾不得,拔腿便往前奔去。
“不要过来。”肖青旋转过身去,香肩一阵阵的急颤,哽咽道:“你,你快些回去,我与你夫妻缘尽,莫要害了你。”
“你说什么?”林晚荣一愣:“夫妻缘尽?这是什么意思?”
肖青旋香肩抖的更加厉害,声音哽咽:“你莫要多问,快些回去,叫人看见了,会伤害你的性命。我不能害你,更不能害我们的——”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长袖微拂,似是催促他尽快离去。
林晚荣是什么人物,生成是催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见了青旋凄苦的面色。心里更加倔强。历尽千辛万苦方才寻着青旋,怎么能说走就走,这绝不是他地性子。事到临头,他反而不急了,走到青旋身边,伸出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坚定无比。
林晚荣拉住她的手,放声大笑道:“这性子不好么?若不是这性子。怎能娶了你为妻?我一辈子就这样,除了你,谁也不能叫我改动半分。”
他的嘴比蜜还甜,肖青旋纵是超脱尘世的女子,与他做了恩爱夫妻,也受不得他的糖衣炮弹,小手急忙掩住他口唇,细声道:“莫要大声。叫人听见了,我们一家可就都完了。”
我们一家?林晚荣一喜,在她青葱似的玉指上轻吻一下,欣悦道:“我就知道,青旋你是舍不得我的。你叫我小声。我就小声。”
肖青旋欣喜几分,心中便刺痛几分。脸色发白,泪珠沾满了脸颊:“冤孽,我与你便是宿世地冤孽了,如此纠缠不清,只怕会害了你性命,更害了我们——”
林晚荣急忙道:“你是不是担心你师傅还会杀我?这个你放心,我现在和宁仙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从前有些打打杀杀的误会都已经消除了。”
肖青旋微微摇头:“你不会明白的。师傅疼我爱我,私心里向着我,她若是要杀你,定然留不下你的性命的。圣坊之事,纷繁无比,师傅身为武宗宗主,也管不了这许多大事,唯有我——”她微微叹了口气,落泪道:“这些时日来,你所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现在扬名天下,人人敬仰,能与你做一回夫妻,我终身无悔。只可惜青旋福薄,难能消受尘世的美好岁月,更会与你带来杀身之祸。你便忘了我,好生过你的快活日子,若是因我而误你,我便活在世上,也难以心安。”
林晚荣听得大骇,青旋话语字字句句都有交代后事的意思,难道她——
五个月后?这是什么意思?林晚荣望着青旋痴呆了一会儿,心中思索她的话,正疑惑不解,肖青旋却银牙一咬,将他身体往外一推,泪眼婆娑道:“你快些下山去,不可多留一分。若叫院主看见,便会送了你的性命,我再也无法芶活下去。”
什么狗屁院主,要这样拆散我与青旋,林晚荣听得大怒道:“怕他做什么?不就是个院主么。我连皇帝都不怕,还怕他?惹火了我,我拿大炮把这青山给轰平了,为了我老婆,我丧尽天良,我又疯又狂,我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肖青旋听得心中眩晕。幸福越深,痛苦越深,泪水如同三月地春雨淅沥而下,哽咽着将他往外推去:“你快下山去,莫要说些瞎话,惹恼了院主,那就什么都没了。就算你不怕,可还有我们的孩子——”
“你说什么?”林晚荣如遭雷击,脑子顿时停止了思索,只觉空白一片。紧紧拉住青旋地手:“青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肖青旋一惊,再也顾不得推他,双手捂住了脸颊,泪珠从指缝里流下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恨你,我恨你,你怎地现在才来?”说到动情处,肖青旋再也忍耐不住,一下子扑倒在他怀里。香嫩的小拳如乱鼓般砸向他胸膛,泪珠儿便如泄了闸的洪水汹涌而下,积累数月的感情,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即便肖青旋平日里恬静如水,在思念与担忧、喜悦与惊恐中度过了这数月的日子,再坚强地意志也坚守不住了,倒在他怀里,哽咽的快要昏了过去。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林晚荣浑浑噩噩,头脑里什么也装不下,念叨的便只有这几个字了。任青旋拳雨打在自己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
拉住青旋小手,林晚荣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虚幻而又真实的感觉,这是一种血缘相连地滋味,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隔断。望着青旋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有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孕育,林晚荣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竟然有后了,到达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第一次真实地感觉自己与这里融为一体。
林晚荣笑了笑,嘴唇发干,喃喃道:“青旋,你知道吗,直到今天,我才有了一种落地生根的感觉,很真实,谢谢你!”
这句话中蕴含了太多的含义,虽然肖青旋是这个世界上了解他最深的人,却也不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肖青旋心中酸楚喜悦交加,似是能体会到他心中澎湃的感情。
与他相处这么久,还没见他哭过呢。她伸出小手,温柔擦去他眼角的泪痕,轻轻道:“都当爹的人了,怎地还像个孩子似地?若是我们孩儿出世,见到你这副模样,还不叫他笑死?”
林晚荣笑着擦了擦眼角,蹲在青旋身边道:“我是高兴,太高兴了。青旋,给我听听我们儿子的动静。”
肖青旋面色不悦,哼道:“你重男轻女?”
“没有,绝对没有!”林晚荣急忙指天发誓:“我重女轻男,重女轻男!”
青旋噗嗤一声,掩唇轻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爹。”二人重逢以来,肖青旋落下了数不尽的泪珠,这还是首次露出笑脸,那柔美的温和地光辉,仿佛把仙子都比了下去。
听了良久,林晚荣抬头笑道:“我估计这里面地是个小子,踢腾的欢着呢,就像有四个脚在动。”
“你才四个脚呢。”青旋脸泛红晕,不依道:“休得欺负我孩儿。不管生丁生女。你都不许欺负他们。”
“哪能呢?”林晚荣拍着胸脯道:“生个儿子长得像他爹这么帅,生个女儿就像她娘这样俊俏,我老林家的后代,那是个顶个的品质优良。不过,话说回来,青旋,你可为我老林家立了大功啊,我林家数代单传,人丁单薄,没想到到我身上。一炮就开了花。唉,能耐大,没办法啊。”
“什么一炮开了花,难听死了。”青旋脸儿通红。噗嗤一笑,打了他一拳。听他胡扯几句,不宁的心绪便平和了许多。这种厚重的安全感觉,是任何人无法比拟的,也是他吸引自己的所在。
林晚荣站起身来,搂住她腰肢,肖青旋脉脉依偎在他肩头,二人等待多日历经磨难方才重逢。其中温馨处,外人绝难懂得。难得这短暂的安宁祥和,就是给个神仙,他们也不愿去做了。
想想青旋原是神仙一般不可亵渎地仙子,去了一趟金陵之后,回来便身怀六甲,又是云英未嫁之身,在这礼教之防甚于防贼的年代,她又住在这正义标榜的“玉德仙坊”中,吃了多少苦楚可想而知。
林晚荣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有人拿我们的宝宝来威胁你?这‘玉德仙坊’自称孔孟之学,儒家大道,竟也做出这些龌龊之事?青旋,不如我们直接回家,看他们能拿你怎样?”
“你莫要胡说。”肖青旋泪水涟涟:“没有人逼我,都是我自愿的。年幼之时,我便发下了誓言,只是后来遇到了你,才会生出枝节,眼下只是践行昔日诺言。你今日下山之后,便莫要再回转,等我们的孩儿出生,善待孩儿才是正经。”
想起李香君说过的,错过今日,他与青旋便再无夫妻缘分,林晚荣拉住她的手摇头道:“叫我下山,那是万万不能的,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肖青旋哽咽道:“你不要命了?就算你不要命了,可是我们的孩儿怎么办?难道叫他一出生便没爹又没娘?你这狠心地无赖,这般执拗,我早晚要被你气死!”
林晚荣认识的女子当中,能这般骂他的,也唯有肖青旋而已,偏偏他生的贱,心里听着又舒服又感动,笑着拉住她道:“谁说我不要命了,我林家今日方才有喜,哪能这么快就丢掉性命?我只是做一个正常人该做地事情,陪着我的妻子孩子,开心快活的度过每一天。难道这样也算错么?就算你们那什么院主亲来,我也敢与她辩上一辩。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有错,我这做相公的也替你认了,他们有什么惩罚就冲我来好了,与你无干。”
就算青旋不下山,只要她还住在这里一天,老子就派兵把这山峰团团围起来,管你什么院主宗主,只要我老婆还在这里一天,我就让你们龟缩在里面动弹不得。你这里不是标榜清高么?你们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么?我就每天送粮食,送棉衣,送奶瓶,过几天老子还要带着庞大的家属团上山慰问,把你们拆散有情人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看你这个作坊能怎么办?总之一句话,找到了青旋,就绝不能让她溜了。林晚荣嘿嘿一笑,心中早打定了主意,这种办法,也只有以他的脸皮才能办的出来。
肖青旋辩他不过,心中暖如艳阳高照,轻轻依偎在他肩头,无奈一叹:“为何我不早些遇上你?”
“都是我地错,让你受苦了。”林晚荣嘻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