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出乎那位社会部长意料的是,接过递交过来的档案,杨震打开仔细看了一遍之后,直接划着火柴一把火的全部烧掉。那位社会部长看着杨震烧掉档案想要伸手拦住,但略微犹豫后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来。
杨震没有说错,这个宝贝他的确实在舍不得放人。但杨震坐在那里就算不说话,他也不可能当着没有看到一样。他社会部的人员成了一号的家属,要是还留在社会部工作,无论是从事反特工作,还是情报工作都有些不恰当。
留在部里面工作又有些浪费人才,放到外边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也没有办法和杨震交待。所以他干脆来一个眼不见心为净,将杨震这位弟媳妇的档案干脆直接送了过来,也就算将她调出社会部。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杨震会居然将档案一把火给烧掉。一号的这种做法无疑在向他表态,自己这个未来弟媳妇,与他们社会部从此脱离一切的关系。社会部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在社会部工作过。
看着这位一向沉稳的社会部长,极其罕见的一脸无奈外加肉疼的感觉,杨震笑了笑道:“我说老兄,你别这么一副被抢了宝贝的表情好不好。就算她没有遇到继财,早晚也都要嫁人或是退出秘密战线的。既然早退出、晚退出都要退出,她一个女孩子还是早点退出的好。”
听完杨震的这番话,接过杨震递过来的两支柯尔特m一九零三手枪,以及一把勃朗宁一九零六型袖珍手枪后。那位社会部长苦笑道:“一号,您说的倒是简单。可我选中并培养出来这么一个人才,费了多少力气您知道吗?”
“南满地下党在多次被日军破坏之后,重建的时候一直困难重重,工作开展的很不顺利。我自三八年开始,陆续从晋察冀再加上山东方面先后派出的大量干部,几年的辛苦下来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个人,才勉强重新建立起来这条线。”
“这个系统虽说还算是成功的,但所属的人员真正能挑出来执行秘密任务的不多。还是地下工委的同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发掘出这么一个学生党员。我们在东北的组织发展,与重庆方面相比差的还是太多。”
“在经过多次考验后,地下工委的负责同志才下决心培养她。整个南满的晋察冀社会部建立的情报体系,外加山东分局多次派人建立后,现在统一转交给东北局社会部的情报体系,就选拔出这么一个人才来。”
提起被杨继财截胡的,自己苦心培养出来的这个精英。这位社会部长满脸肉疼的道:“仅仅为了培养的她射击能力,原来南满地下工委的同志,就想了很多的办法。在关东军严密警戒之下,想方设法的买了几支手枪和一批子弹。
“原来是打算让她作为秘密地下交通员,利用自己医生的身份来往东北与华北,护送往来地下工作最重要的电台密码和秘密文件。或是利用自己南满医科大学高材生的身份,打入伪满宫廷做御医,搞到伪满最高层的情报。”
“却没有想到形势变化的很快,你们发展的这么快,短时间就解放了大半个东北。在接到中央社会部的指示后,我也是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将她从南满调到北满,保护二老并做二老兼职医生的。”
“原想着在东北全境解放,警卫工作可以放松一些后,将她调到社会部反特部门,专门对付军统的杀手。可千算万算,就没有想到被您弟弟给截了胡。一号,我这可真的是亏大了,这可真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于这位社会部长因为苦心培养出来的爱将被调走,心疼的嘴角直抽抽。杨震也只能苦笑道:“男女感情上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我当初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居然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谈起来恋爱,还瞒了我这么长的时间。”
“老兄,你们社会部的规矩我还是清楚的。不过现在既然人已经是我们家人了。我还请你高抬贵手。等到他们结婚之后,就不要在想办法往回拽人了。让他们夫妻两个,平安的过完下半辈子。”
“她的在你们社会部的档案既然已经全部销毁,我希望你们社会部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人。既然已经同意放人了,那么就放手的彻底一些,不要搞什么拖泥带水了。我没有太多的想法,就是希望我家人宁静的生活不被打搅。”
杨震这番话让那位社会部长愣了一下,良久才道:“一号,您是不是对我们社会部的工作有误解?您要知道,我们的工作一直都在严格执行周副主席,当年在上海特科时期亲自定下的情报工作规定的。”
“国际上普遍采用的什么美人计,金钱收买工作方法我们是不采纳,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工作方法。青萍这个女孩子原来的确是准备派上大用的,但我们可从来就没有想过,利用美人计去开展工作。”
对于这位社会部长的辩解,杨震摆了摆手道:“我不是对你们社会部的工作有什么偏见,也知道你们工作的重要性。但我也知道你们的工作很危险,很多时候不仅要面对敌人的刺刀,还要面对自己同志的不理解,甚至是误解。也许有可能牺牲在敌人的监狱,也有可能莫名其妙的牺牲在自己人手中。”
“我只是想我的家人,在今后生活之中能够平淡的渡过。继财是一名军人,他要在战场上厮杀,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和家庭。既然这位同志已经决定与继财结婚,那么我想还是退出社会部的工作为好。”
“干你们这行的缺点和问题,以及常年行走在灰色地带,将来可能要面临的结果,你这个社会部长比我清楚。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因为长期从事这种工作,心中留下什么阴影或是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尤其是她的身手,你比我要清楚的多。”
“老大哥,听我这个做弟弟一句劝,等到抗战胜利了或是全国解放了,你最好也从这方面抽出身来。我们各个时期的形势都那么复杂,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解释就能解释清楚的。解释不清楚,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有些人打江山不行,但是整人却是很有一套的。”
杨震的这几句话,当面的这位老资格保卫干部听进去了,也听明白了。沉默良久后,他抬起眼看了看一脸诚恳看着自己的杨震,尽管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坚持道:“一号,您说的这些我早就想过了,可这些工作总需要有人去干的。”
“秘密战线上的工作涉及我们的生死存亡,更涉及到我们中央的安危。你们在前方打行军作战,情报能不能跟上很重要。最关键的是我们内部稳定与否,是关系到我们的事业能不能成功的关键。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无论在今后我们内部出现什么问题,我相信我们的历史都会宣判我们无罪的。”
他的这番话让杨震不由的肃然起敬,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位保卫和情报系统的老资格专家,在对自己今后可能会遭遇到的命运,并非一点感觉也没有的情况之下,还这么全力以赴的努力工作。
杨震微微犹豫了一下后才道:“我承认之前对你有些误解。因为我虽然参军晚,但也知道我们内部曾经血腥的肃反历史。这些误解我不是针对你个人,而是对你们这些保卫局出身的干部都不是太感冒。”
“我们这支队伍来源太复杂,有原来东北的老抗联,有的是国军被俘士兵出身的干部,有的是伪满军起义或是被俘、投诚的,就是原来的老抗联内部也相当的复杂。这要是派来的是一个肃反专家,为了所谓的保持队伍纯洁性,胡乱杀一气用不了一年部队就得垮。”
“当年关内部队肃反,关外的抗联反民生团运动,我们损失了多少好干部?多少人没有牺牲在战场上,却牺牲在自己人的屠刀下面。我不反对肃反,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之下,肃清内部不稳定人员是必须的。我反对的是不经仔细调查,甚至单靠严刑拷打的证词,就胡乱大开杀戒。”
“老兄,我们部队调过来的经历过鄂豫皖时期的干部,直到现在一提白雀园,内心还都处于惊恐状态。老抗联出身的干部,一提起当年的满洲省委进行的反民生团运动,也都是浑身发抖。”
“肃清自己内部的敌人这个是必须的,可我们自己人杀自己人,杀的实在太多了。就是当年的熊大缜要不是你到的快,恐怕现在尸骨都早就寒了。当年陈泊调到东北工作,我就再三和他交待,绝对不能搞宁枉勿纵那一套。在办案的时候,一定要细心再细心。”
“关内调过来的每一个保卫干部,说实在的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来的是一个肃反专家。尽管知道你是熊大缜的救命恩人,没有你的刀下留人他也早被错杀了,你给我们保住了一个最好的装备部长。”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总是感觉到别扭。每一次见到你,背后总是感觉到凉飕飕的。但今天我才发现我之前的认识,是完完全全错误的。在这里,我为以前的态度向你这个老大哥道歉。老哥,真的对不住了。”
杨震的道歉,这位老资格的部长却摆了摆手道:“一号您真的不用道歉,其实你的想法我也理解。我们这些人因为工作的关系,到哪儿都不受欢迎。没有人愿意在战场上拎着脑袋拼命,回来还要受到自己人的怀疑。”
“说实话,这个工作我自己也不愿意干。因为我们需要面对的,很多都是我们自己的同志。但没有办法,我们的内部的安全总需要有人去保卫的。我们的高级机关,总是需要有人去捍卫的。”
“我们苦心建立起来的根据地,也是需要清理的。很多堡垒都是被从内部攻破的,而我们的工作就是在我们内部,构筑起一道同样坚固的钢铁防线。既然上级任命我做这个工作,哪怕就是承担再多的误解,也只能自己去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