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有个惯例，开机后第一场戏导演不会轻易让过。
倒不一定是演员进入状态慢，而是为了给他们施加压力，确立导演的权威。
那道理就跟开学摸底考，老师要把卷子出难点差不多。
作为新人导演，顾东阳也准备了下马威。
他挑选的对象是胡鸽。
毕竟孙丽跟郝磊互相卯着劲儿呢，气氛微妙，要是拿她俩开刀，很容易炸了。
游本倡一把年纪，当然要尊老爱幼。
老胡男一号，而且他脾气好，虐他几下也不会闹情绪。
计划原本是这样的。
然而顾东阳没想到，他还没开始为难，已经有人不请自来地撞到了他手里。
“咔！”
“咔！”
“咔！”
顾东阳当场开炮：“唐烟，你怎么回事，你到底会不会演！”
唐烟态度贼好，咔嚓就是一个鞠躬。
“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大家，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再来一次。”
一拳打在棉花上，顾东阳撸了下袖子。
“重新来，ACTION！”
不久之后又是一声“咔”，没等顾东阳发火，唐烟一路小跑过来。
“不好意思导演，这场戏怎么个演法，你教教我吧。”
“这么简单的戏。”
顾东阳无奈，只能给她细细掰扯，这场戏应该是什么情绪，给什么反应。
“好的导演，我明白了，我们再来一遍。”
唐烟现在就跟个三好学生似的，学习态度跳不出毛病。
于是顾东阳再次招呼，然后……
“咔！”
事不过三，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这次顾东阳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哐当一声砸掉了手里的导筒。
“唐烟，你过来！”
他的语气凶神恶煞，唐烟过去的时候还有点慌，就像等着挨训的小学生。
果然，顾东阳破口大骂。
“你怎么回事，这场戏不是讲好几遍了吗？”
“到底能不能演？不能演趁早给我滚回家去！”
“你一个出道好几年的演员，又不是第一次拍戏，是怎么混到今天的！”
唐烟被骂得不敢抬头，戳着手指小声解释。
“我是按照你说的去演的呀……”
“我是让你这么演吗？”
“难道不是吗？”
如果刚才还有借题发挥的成分，这下顾东阳血压是真上来了。
“你哪个老师教的？”
“毕业的时候是不是叮嘱过你，让你往后在外面丢人现眼，别说出他的名讳？”
“你简直中戏之耻！”
这句重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唐烟终于破防了，挨骂就挨骂吧，怎么还乳及母校？
她演戏这几年，不是没被导演骂过，但“中戏之耻”还真是头一回听到。
太恶毒了！
她又不敢顶嘴，只好低着头委屈地流眼泪，还不敢哭出声，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嘶！”
围观的剧组上下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导演是真狠呐，整个剧组最娇艳一朵小花，一上来就骂哭。
阔怕！
好消息是，所有演员心中凛然，再也不敢吊儿郎当了。
别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还是胡鸽急急忙忙出来当个老好人，从中说和。
“导演，唐烟她不是故意的，今天第一天，再给个机会。”
“再说剧组这么多人，她一个女孩子……”
胡鸽帮忙求情，顾东阳也就坡下驴，没有追着骂。
他已经想明白了。
唐烟出道好几年，拍了几部戏，没碰到过好导演，起到的都是副作用。
当年老谋子发掘章紫怡，对她最大的忠告是：
千万不要演电视剧！
电视剧还是电影的不是关键，他的意思是，不要在粗制滥造中消耗自己。
因为那时候电视剧的制作水准普遍不如电影，对演员的要求不高。
就像唐烟这样，总结出一番“套路”。
对于喜怒哀乐这种基本情绪，她能拿出几个对应的表情，然后排列组合就完了。
笑就咧嘴，哭就掉眼泪，根本不过脑子。
稍微复杂一点的表达，导演不要求，她也用不着琢磨。
这种戏演多了，演员就废了。
哪怕你有一天想正经演一部戏，你都想不出来到底该怎么演，能怎么演。
来来回回，居然还是只有三板斧！
所以说，一个好的导演对于演员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墨镜王拍《繁花》，拍了整整三年，这货一贯磨磨蹭蹭，戏是磨出来的。
顾东阳没有那么多时间，也不能那么糟蹋钱。
所以，他得尽快把唐烟调教出来。
“你到旁边休息一会儿。”
顾东阳一挥手把唐烟打发掉，跟着就安排：“今天唐烟的所有戏份取消，先拍别人。”
工作人员连忙准备，其他演员也严阵以待。
这次开拍还算顺利。
《繁花》的几位主演，其实都不是电影咖。
像胡鸽跟孙丽，从来没人夸他们是天赋型演员，粉丝除外。
有上进心，愿意在演技上磨练。
所以职业素养还是够用的，告诉他们想要什么效果，他们能演的出来。
顾东阳不是墨镜王，拍今天不知道明天，还断断续续。
他想要的《繁花》，每个镜头都在脑子里装着呢，演员是他手里的工具人。
果然，拍摄这才算进入正轨。
另外一边，刚刚被苦哈哈赶走的唐烟坐在角落里面，看着胡鸽几人羡慕不已。
为什么他们就能被导演认可？
难道真的是我太差了吗？
她给自己整emo了。
唐烟默默难受了好一会儿，缓过来之后发现导演还是没有召唤自己的意思。
简直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小可怜。
唐烟本想远远地观察他们的表演，看能不能偷师几手，不过没什么效果。
百无聊赖之下，她只好上起网来。
想起顾东阳交代在微博上做宣传，她决定多刷一点，让导演看到自己的努力。
“开机第一天，被导演骂哭了，呜呜呜！[哭][哭][哭]”
最近她已经迷上了微博，几位主演就她玩得顺手。
早期微博主打一个真情实感，她的经纪人甚至还不知道唐烟有这个社交账号。
所以就没人管，她想发啥发啥。
“什么，谁敢骂我们糖糖？好大的狗胆！”
“抱走糖宝！糖宝不哭！”
“啊啊啊啊啊！导演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糖糖在哪里拍戏？留个地址，我们去剧组给你应援，看哪个导演还敢骂你！”
“有没有懂行的，能把这该死的导演人肉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粉丝们看到这条消息当场炸锅，护卫队拍马赶到。
这些都算收敛的，还有人说要给导演寄刀片，发死亡威胁……
唐烟一看这还得了！
虽然她本意是想卖可怜求安慰，但是这帮家伙已经快进到沿网线过来杀人了。
你们有点太激进了！
万一导演看到了怎么办！
那我以后在剧组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唐烟瞬间想明白厉害，赶紧在评论区安抚粉丝的情绪，说导演其实对自己很照顾云云。
至于被骂哭，那是因为导演要求太高了，自己会更加努力的。
一通抢救，好险是把刚才的群情激奋给压下去。
“唐烟。”
“啊？”
没想到这时，冷不丁有人喊了她一声，唐烟猛地抬头一看。
居然是导演！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顾东阳狐疑地瞅了她一眼，没多想。
“今天收工之后，晚上你到我房间里来。”
“好的导演！”
唐烟见不是找茬，答应得飞快，语气甚至还有点小轻松小愉悦。
直到顾东阳走开之后，才反应过来。
等会儿，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