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根生掐断了该死的购买欲,回到院子时,最后一包煤球都卸完了。
“根生啊,刚才没见着你人,我就把炭给你堆西墙根了,回头你扯个雨布盖一下。”
板爷耿邵兵,唐根生一直喊耿叔。
“嘿,谢谢您啦耿叔,我刚好也打算放西墙的,您辛苦,来根烟……”
唐根生热络的又递上一根哈德门。
耿叔笑的很矜持,嘴角咧开刚够着耳朵根。
上面那根哈德门还夹在上面没舍得抽呢。
唐根生当没瞧见,掏出洋火划着了,耿叔赶紧捧着手遮风把烟点上。
没一会儿,两辆板车也都来到了前院。
五个台阶的高度,还有垂花门那边的宽度……
板爷的服务意识可比几十年后好太多了。
“您辛苦,来根烟缓缓再卸吧。不着急。”
唐根生继续散烟。
他搬新家,这算是与民同庆。
回头还打算招待师兄弟和同事们来温温窝呢。
“不用,不用,咱俩住一个院里,我就前面倒座房,中间那户。”
拉八仙桌的中年汉子笑的很真诚,他也是后发先至第一个把板车推进院子的那个。
供销社装的第一辆板车,倒是落在了后面。
难怪呢,以后都是街坊邻居了。
要知道这位车子上几乎都是大件,可比后面那辆车重多了。
板爷这个行当其实也都是各有各的队伍,各有各的片区,耿叔跟他们不是很熟,但也没走。
事赶事碰到了,自然不吝啬多耗一把子力气。
毕竟是住在一起好几年的邻居。
最重的一口大粗瓮侧转进了月亮门,最后放在了屋门西侧。
邻居刘婶儿拿了一把铁锨,唐根生把刚从麻袋里倒出来的块煤往旁边堆了堆,让出来个放瓮的空隙。
“这瓮先别接满水,用刷子刷两遍,得等温度适应了再倒水,要不然就得冻裂。”
“晓得了,谢谢达子叔。”
倒座房中间的板爷介绍说姓阮,阮小二的阮,刘婶儿喊他达子,唐根生便喊达子叔。
论生活常识,十个唐根生也不如这群老街坊。
可笑张经兴一家子毫无征兆的就让自己分家单过,还那么放心。
可真是搞笑啊。
送走了众人,唐根生趁别人不注意,把小半包哈德门塞给了耿叔。
以后再接触的机会,恐怕没多少了。
唐根生觉得如无必要,基本告别再去张经兴面前逛悠了。
但耿叔确实对他搬家有实质性的帮助,必须要表达谢意。
唐根生从来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讲究有恩必报,有怨,也绝不忘。
重新回到跨院,唐根生开始收拾堆在外间屋的东西。
也要记录家中还缺少的家具和物件。
炉子先动手装上,不然晚上太冷,怕是扛不过去。
八仙桌摆在东墙靠南,发现西墙可以弄个橱柜,再留出门后位置挂衣服……记录上。
南边窗户下面也有两米多,没法买成品,得量尺寸,然后打个专门的转角柜。
东墙和拐角放暖壶,茶盘,里面放日常的茶叶、瓜果等物,南墙靠门就当个鞋柜。
西墙门后可以放簸箕和扫帚,忘记买了,明天从营造厂订柜子回来,还得顺便去供销社一趟。
唐根生一边思索,一边记录。
今天只花了四十多块钱,还达不到唐根生的兴奋点。
所以,还需要继续花。
等开春,院子里挖个地窖,堂屋可以顺着里屋门北侧门框砌个小后厨出来。
唐根生之前打听过了,西边是块空场,只有一小片竹林,竹林外是孩子体育课的操场。
所以,开个窗没问题。
至于里间屋。
唐根生打算买一张真正的床,那个木板,明天去木器营造厂时,顺便订制俩大抽屉,就架在窗台的位置。
当个大号的书桌岂不更妙哉。
唐根生可是在这次工作归途时被点透了任督二脉。
既然打算当个兼职的文人墨客,岂能没有作案工……呃,伏案工具。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嗯,再记一笔:缺一把坐姿舒服的官帽椅。
最好是黄花梨或者小叶紫檀的,好用、驱虫还保值。
一边规划,一边收拾,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唐根生没开灶,去了胡同口花钱吃了顿热乎的卤煮火烧。
热腾腾的饭食滑过食道,烫的唐根生整个身子都暖呼呼的。
等吃完回到家,推门进屋就立刻感受到了干燥的温度。
唐根生舍得烧煤,毕竟就现在而言,他买块煤、煤球或者蜂窝煤,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
唐根生接连忙了两日,忙的热火朝天。
带营造厂的工人来丈量尺寸,不仅是做转角柜,顺便再做个半面墙的书架。
既然想吃一口文化人的汤饭,哪怕是兼职,也得打造好人设。
因为板爷阮达和热情的刘婶儿,唐根生认识了好几户院里的邻居。
这个院子住的人员比较杂,毕竟是好些单位前两批分房落下的,塞了好些不同单位的住户。
就拿前院来说,有煤炭局保卫科的新干事魏东来,退伍军人,没赶上前两波,一家四口是住了三个多月仓库才搬过来的。
西厢房的宏仁小学教员刘婶儿的爱人李春贵,是从斜对面的排房,也就是黑芝麻胡同6号调剂过来的。
刘婶儿一家五口,上有老下有小,住了两年一间房,听中院北屋正房的那三爷说,搬来西厢房还多交租子呢。
穿堂东住的是民营轧钢厂的仓管员何爱平,穿堂西和东耳房还空着,不知会安排什么人。
加上唐根生铁道部的厨子,整个前院就像是一锅乱炖……
嗯,用词不准确,得叫群英荟萃。
“根生,这个点还要出去呀?”
刘婶儿正在忙着做晚饭,李春贵自诩是个文人,有文人风骨,常挂嘴边的就是君子远庖厨。
嗯,唐根生是个厨子。
但刘婶儿挺好,或许跟第二天敲门问唐根生换了个引燃的蜂窝煤有关系。
邻居之间的互帮互助,就在这种环境和氛围下变得越来越从容。
“是啊,刘婶儿,我去萃华楼一趟。”
唐根生随口回了声,推着自行车出了垂花门。
东厢房南边搭建的厨屋架子下也在炊烟袅袅,魏东来的媳妇在做饭,裤腿上还挂着个鼻涕虫。
那是他们家老二,跟张东帆差不多大。
唐根生前日在找泥瓦匠去家重新糊炉子接管子时,遇到了大师兄,得知小师弟搬了新家,非让他过去一趟。
这会儿正是萃华楼开始忙起来的点儿,后厨脚不沾地脱不开身,唐根生选这个时候过来,也是有意为之。
大师兄薛海山已经三十过半,都快能够当爹处了,唐根生实在不想他再苦口婆心跟自己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