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开闰敢单骑冲阵,当然早就防着敌人的弓箭呢。
他在马上伏低身形,右臂抬起,用臂甲护住头脸。
二十多支箭,有五六支被躲了过去,余下的都射到了他身上。
关开闰有的是力气,披着双层锁子甲,里面还衬了棉甲。
本来他可以戴头盔面甲的,不过为了维持关二爷的形象,故意没戴。
大部分弓箭都只射穿了一层锁子甲,间或有力大的弓箭手,箭能射穿两层铁甲,也被棉甲阻挡。
关开闰身上挂了十几支箭,依旧生龙活虎,眼看距离固鲁斯奇布只有三十步了。
三十步的距离对快马来说,几乎转瞬就到。
刚才侍卫射箭阻敌的时候,固鲁斯奇布就判断出,自己要是拨马逃跑,马刚启动,是跑不过已经加速到极致的关开闰的。
一定会在自己退入本阵前被关开闰追上。
当下毫不犹豫弯弓搭箭。
刚才连射了八支箭,再开弓就稍费力,慢了侍卫半拍。
固鲁斯奇布见侍卫的箭没起作用,知道弓箭无法伤得浑身铁甲的关开闰,角弓立刻下移。
关开闰的白马也披了甲,不过对一位哲别来说,还是有破绽。
固鲁斯奇布一箭疾出,从白马面甲的空隙射入,正中白马眼睛。
白马哀鸣一声,向前就倒。
这个时候,关开闰距离固鲁斯奇布已经不足十步。
他忙而不乱,从即将摔倒的白马身上腾空而起。
双手后探,从后背拽出两杆短矛,大喝一声,“咄!”
两杆短矛从天而降,带着风声,贴着固鲁斯奇布身边两位侍卫坐骑的脸,插到了地上。
两匹马受惊,下意识后退,将固鲁斯奇布露了出来。
关开闰落地一个前滚翻,卸掉骑马的前冲力。
人已经到了固鲁斯奇布马前,长臂一伸,就将固鲁斯奇布薅下马来。
固鲁斯奇布也算壮硕之辈。
可是被身高接近两米,膀大腰圆,宛如魔神一般的关开闰捉在手里,就像提了一只小鸡,完全动弹不得。
侍卫想要援救,可惜他们的身手远远比不上关开闰。
等他们弃了角弓,拔出弯刀围拢过来,关开闰已经跳上固鲁斯奇布的马,扬长而去。
听到身后追赶的马蹄声,关开闰将固鲁斯奇布夹在肋下,回身嗔目大喝。
“呔!”
这一声暴喝,震得追赶的侍卫们耳膜嗡嗡作响,身子在马上晃了晃,差点摔下马来。
关开闰左手牵着缰绳,右手里又出现了一支短矛。
短矛带着风声掷出,插在追兵马前一尺,矛尾不住颤动。
追兵当场止步。
显然对方不是扔不准,只是不想杀人。
要是再不依不饶地追,下一柄短矛就不知要插在谁身上了,天知道他背后背了多少支短矛。
更关键的,少主在他手里,追急了他一定会拿人质做盾牌。
现在追,已经没有意义。
恐吓住了追兵,关开闰大喝,“擒敌将者,锦衣卫总旗关开闰是也!”
无论侍卫,还是本阵的士兵,弓箭射程都够得着关开闰。
时间不像刚才关开闰突袭时候那样匆忙,只能逮着哪只箭用哪只。
现在可以换专门破甲的利箭,关开闰的铁甲也是能破的。
可是怕伤了固鲁斯奇布,没人敢放箭。
关开闰觉得还没过瘾,目光盯住了远处那个靶心插了八支箭的靶子。
他将固鲁斯奇布横放在马鞍上,从背后摘下定制的特大号角弓,搭上了一支破甲锥。
这里距离靶子已经有一百二十步,关开闰“嘿”的吐气,将弓拉满,破甲锥带着呜呜啸声,直奔靶子而去。
万众瞩目中,破甲锥一箭中的。
“砰”的一声,靶子碎成几片。
上面一丛箭支,哗啦啦都落到了地上。
没有欢呼,战场上数万人,一时噤声。
“嘿嘿,哲别?啊呸!”
关开闰一声长笑,策马缓缓而归。
来至己方阵前,关开闰将固鲁斯奇布掼于地上,下马,向郎奇抱拳躬身,“属下幸不辱命!”
鼓声停,林丹汗哈哈大笑,“万马军中,擒上将而归,真关公再世也,可惜朕事先没有温上美酒。
将军勇武无双,阵前立下大功,朕赏你部民一百户。”
赏部民可比赏牛羊银子要重得多,基本相当于明国那边的军功封爵。
爵位不可轻授,授得多了,皇帝直接控制的力量就少了。
只有开国元勋或者立下开疆拓土的大功才有机会。
可是众将没有一个不服气的。
连一向自傲的衮楚克都暗暗点头。
要是有关开闰手里那样的好马,衮楚克自忖,也能突袭冲阵杀敌,并且安全归来。
但活捉敌将恐怕很困难。
活捉可比击杀难了不少。
自己终究是比这个大個子武勇上差了一筹啊。
整个林丹汗军中,大概只有第一勇士贵英恰的本事,能跟关开闰相差仿佛。
不过贵英恰是一万怯薛的总帅,不可能冒险逞能,单骑冲阵的。
关开闰朝林丹汗抱拳躬身,“谢大汗看重,某乃郎百户家臣,不能受大汗封赏。”
林丹汗面现尴尬之色,自己一高兴把这事忘了。
咳了一声,“真忠义之士也。”
部下的部下,不是我的部下。
只要在封建社会,这个原则东西方通用。
关开闰的功劳,理论上林丹汗应该记在郎奇身上,怎么赏他,是郎奇自己的事。
可是关开闰阵前立功,自己无论如何得表示一下,这非常有助于激励其他将帅们的士气。
智谋方面林丹汗不大行,获得部下忠心方面,还是合格的。
林丹汗下马,来到关开闰身前,亲手将插在关开闰甲胄上的箭一支支拔掉。
见关开闰的绿袍已经被乱箭射得破烂,林丹汗解开自己身后的大红披风,披在了关开闰的肩上。
“关将军为朕冲阵破敌,宝马折损了。
朕的汗血马就送给将军赔偿了,将军不可推辞。”
林丹汗的汗血宝马比关开闰原来的安达卢西亚骏马要牛逼得多。
安达卢西亚马再贵,毕竟还是能买到的。
汗血宝马有价无市,根本没处买去。
在西域培养出来,基本都拿来当贡品。
只有林丹汗这个蒙古大汗,御马厩里才有几匹,出征带了两匹换着骑。
关开闰眼睛一下子就放光了。
汗血宝马几乎是武将的终极追求,拒绝的话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抬头看向郎奇,见郎奇点头,立刻单膝跪地,“谢大汗厚赐。
外臣有此马,当可为郎百户在阵上多立功劳。”
林丹汗笑眯眯回去,属下已经牵了备用那匹汗血马给他。
大汗心中暗叹,这老朱家真是厉害啊。
自己见过的大明臣子,郎奇、曾佳意无不是对大明忠心耿耿。
关开闰区区一个锦衣卫总旗,自己以大汗之尊,亲自给他拔箭,解衣赠马。
汗血宝马都送出去了,还是不能获得关开闰的效忠。
拉拢汉人,就这么难么?
关开闰是心思单纯之辈,确实一心效忠郎奇。
他以前在锦衣卫,没少被人骗。
立了功劳,都莫名其妙成了别人升官的阶梯。
好不容易碰到郎奇这么个实诚的领导,答应带自己升官,立马兑现。
自己都还没立过功,就升了总旗,一直心怀愧疚。
这回总算把郎奇提拔自己当总旗的亏空补上了,却又欠了林丹汗人情。
大不了以后再帮林丹汗几次,不过改投鞑子不可能的。
自己的偶像可是祖先关二爷,绝不是吕布。
早已下定决心,以后就逮着郎奇一只羊薅毛了。
朵颜兀良哈这边,少主被人阵前捉走,士气大沮。
关开闰一百二十步外那一箭,更是把己方的骄傲按在了地上摩擦。
普通士兵和牧民们都只看见关开闰武勇无双,百夫长以上的将领,更惧怕的,是关开闰锦衣卫总旗的身份。
他们可不知道关开闰是郎奇的部下,都认为是明国出手了。
明国有这样的猛将,又彻底帮了林丹汗。
不提参加这次战斗的一万明军,就算这次林丹汗不愿意损兵硬打,放大家一马,以后朵颜兀良哈也没法从明国获得市赏了,自立的希望已经完全失去。
百夫长们的信心开始动摇,色楞小心地靠近苏布台,“台吉,少主失手,士气已经不行了,咱们是不是——”
苏布台一咬牙。
儿子我还有好几个,权势死也不能丢。
正要再想办法激励士气,忽听部下一阵骚动。
抬眼观看,对面阵型变换,五千金发黄睛的兀良哈轻骑从阵中前出。
苏布台冷笑,你这是以为,我不忍心对同族下手,想用同族威胁我么?
想错了,要是铁槊科诺特打头阵,我肯定忌惮。
同族?
对于一位枭雄来说,儿子都可以踢下马车,老爸都可以眼看对方煮了谈笑自若,同族算什么?
我要是把这五千同族打败,败兵冲乱了你们的阵脚,没准能创造奇迹,这仗还赢了呢。
只见对方五千轻骑站定,却没有组阵突击,每人从背后摘下了一把马头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