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浩踩线，能感受到有x光落在身上。

　　x光射线经过【能量转换】变为能量，让身上的层层重铠轻了少许。

　　造影剂在血管里流淌，呈现在罗浩与云教授对面的屏幕上。

　　云教授看见图像后倒吸一口冷气。

　　“罗浩，不行啊。”云教授凑到罗浩耳边小声说道。

　　麻醉医生也披着铅衣站在手术室里，他的耳朵动了动，虽然低着头，但却竖起耳朵，准备听八卦。

　　“我看还好。”

　　“好个屁啊，颈动脉异常分支，拐了八百个弯，你准备怎么办？面动脉那个分支，直角就下去了，你想怎么做？”

　　“超选。”

　　“！！！”

　　罗浩说了一句废话中的废话，云教授无语。

　　的确，造影后下一步是超选，可就这血管条件，特么能超选么？！

　　正常的解剖结构是颈动脉-颈外动脉-面动脉-内眦动脉。此外面动脉还分出上下唇动脉、鼻外侧动脉等等。

　　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造影显示颈动脉有一个异常分支，和面动脉伴行一段后给颌面部血管瘤供血。

　　此外还有面动脉的分支给颌面部血管瘤供血。

　　每一个分支都是一处异常解剖结构，而且血管直径最粗的地方只有0.4-0.5mm左右。

　　无论是迂曲的程度还是血管直径的粗细，都让云教授看着头皮发麻。

　　这能做超选？！

　　涉及面部血管，一旦超选不到位的话会出现一系列的副反应，甚至会栓塞大脑的某些供养血管导致患儿脑死亡。

　　一想到严重的后果，云教授不光头皮发麻，手也发麻。

　　“罗博士，算了。”云教授轻声说道，“没法超选，就这样吧。不用你跟患者家属说，我去说总行了吧。但回去后，老爷子那面得伱说，别让我背锅。”

　　“云老师，不着急，我试试。”

　　“……”云教授深深叹了口气，“就试一次。”

　　“行，试一次，您看先超选哪根血管？”罗浩很尊重云教授。

　　毕竟手术是云教授做，打着协和的旗号。

　　云教授一直担惊受怕，罗浩也觉得有些亏欠。

　　“面动脉的分支，你能超选……你先超选试试吧。罗博士，可能当年你在咱院的时候看过的导管介入少，潘主任的水平还高，所以你觉得手术不难。”

　　说着，云教授又叹了口气。

　　操作间里，沈自在双手抱着膀子看手术。

　　当操作间的屏幕上显示出来密密麻麻、纷繁复杂的血管网时，沈自在马上确定这手术没办法做下来。

　　术前检查就已经明确手术很难，可沈自在没想到手术竟然会这么难。

　　患者的血管瘤面积太大，供血的分支血管太多，这玩意怎么栓？

　　看到图像后，沈自在再一次确定自己当时拒绝手术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沈主任，我不太懂你们的手术。”刘海森一看图像也有点麻爪，他悄声问道，“我看异常增生的血管很多，要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难度太大，我做不了。”沈自在一点都不羞愧，直接回答道。

　　做不了就是做不了，总比赶鸭子上架强。

　　一旦被加上去下不来可就操蛋了。

　　“呃，假设呢？有没有手术方案？”刘海森看见点一八的微导丝已经出现在屏幕中，细细的微导丝就像是蛇一样，活灵活现的顺着颈动脉往里走，进入到面动脉。

　　“这里。”沈自在走到屏幕前，手指着屏幕的一个点说道。

　　手术，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能做，但说一说么，丰富的临床经验总会起作用。

　　“面动脉有一个异常分支，几乎是直角，叠加血管很细，完全不可能超选成功。”

　　顺着沈自在的手看过去，操作间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一根很细的分支。

　　它由面动脉分出来，呈直角弯，随后又蔓延出很多血管给血管瘤供养。

　　“成人面动脉直径大约是1.5-2mm，我不涉猎儿科手术，但粗略估计这孩子面动脉直径最多也就1mm。”

　　“这么细，角度还这么刁钻，怎么超选？但直接栓面动脉？不怕出事？”

　　沈自在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众人。

　　胡扯。

　　不过沈自在也很满意。

　　罗浩作的越过分，等他年后去医大一院，带着医疗组进入介入科，自己也就越是有理由拒绝他一些合理或是不合理的要求。

　　想猛龙过江？

　　那也得看到底是什么龙！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猛龙。

　　沈自在相信在场的医生都能看懂，当他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看见矿总医务处长皱起眉，双手像是打太极一样下意识虚捧在身前。

　　刘海森也愁容满面，他应该意识到罗浩非要手术，最后却根本做不下来。

　　申主任……申主任的表情有点过了，他口口声声叫罗浩小叔，但总不至于真是小叔。

　　最开始申主任脸上肌肉僵硬，微微跳动着，可当自己看过去的时候，申主任油亮油亮的头顶仿佛迸发出一种光。

　　与此同时，他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就像是狗子看见了肉的那种眼神。

　　眼前一亮！

　　对，就是眼前一亮！

　　何必呢，表情做作，略显浮夸。

　　沈自在心里有些得意，看样子年轻人不是那么难对付，而且站在他身边的这些老家伙们也都在演戏。

　　“沈自在，你让开点，挡我视线了。”申主任眼前一亮，随后冷声说道。

　　“呃……”

　　“你说的难，是不是你做不到？”申主任随后开始人身攻击。

　　他急了，他急了！

　　沈自在笑吟吟的看着申主任，“我肯定做不到，全国估计都没几个人能做到。即便能做到，也要反复超选。眼前这个……”

　　“闭嘴吧你呐。”申主任斥道，“你回头看看，小叔已经超选完了。”

　　“不可能。”沈自在一边说，一边侧头。

　　视野中，点一八的导丝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已经从面动脉里落到分支血管里。

　　什么直角弯，

　　什么超细的血管直径，

　　似乎对术者来讲完全不是障碍。

　　点一八的导丝就像是通了灵似的，还在向前进行着超选。

　　呃……

　　沈自在怔住。

　　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

　　纯粹的血管直角弯超选沈自在不是没做过。正因为做过，所以沈自在才知道为什么难。

　　要是自己的话，可能尝试个十次、二十次或许有可能做到。

　　但一蹴而就，这就……

　　“沈自在，给你脸了是不是，让你躲开点，没听见啊。”申主任脸一板，上前一步，把沈自在拉开。

　　“你挡我看手术了！”

　　“……”

　　一路上沈自在一直在说颌面部血管瘤的手术有多难，申主任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刚刚他还对着屏幕，笃定的说手术没法做之类的话。

　　但转瞬之间沈自在就被打了脸，申主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管他手术能不能顺利完成，沈自在敢站在这儿对小叔指指点点，自己肯定要站出来为小叔说话！

　　要不然还让他沈自在翻了天？

　　小叔再年轻，那也是自家师门的小师叔，虽然罗浩不承认。

　　“沈自在，你做不到是你水平不够，不代表别人做不到。”申主任继续说道。

　　“可能是碰运气，就是运气好。”沈自在沈主任看着屏幕，喃喃说道。

　　“喏，前面，是更细的螺旋弯。正常来讲手术要把这道关过去，才算超选成功。但我估计罗医生过不去，他会在螺旋弯前面停住。”

　　沈自在急于找回颜面，指着接下来的超选血管说道。

　　正在做手术的罗浩就像是听到了沈自在的话似的，在血管呈螺旋状的位置前顿了一下。

　　沈自在松了口气，他是真怕罗浩做出什么事儿让自己下不来台。

　　还好，他还是个人，不是妖孽。

　　直角弯他能过去，下面这段血管百分之百过不去。

　　“螺旋弯基本过不去，知道前列腺动脉为什么难栓塞么？就是增生的血管绝大多数都是螺旋形的，超选难度高上了天。”

　　沈自在还在讲着，下一秒，他瞪大眼睛。

　　点一八的导丝只是顿了一下，仿佛捕猎的猛兽遇到猎物之前先俯下身子蓄势一般。

　　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完，点一八的导丝就继续前行。

　　沈自在也没看出来术者的技巧，只见点一八的导丝顺着螺旋弯就下去了，一点阻碍都没有。

　　仿佛微导丝就是天生为了螺旋弯打造的一般，那种顺畅、丝滑的感觉，让沈自在有一种点一八的微导丝行走在主动脉里的感觉。

　　他！

　　是怎么做到的！！

　　沈自在耳边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呐喊。

　　怎么做到的！！

　　从屏幕上，压根看不出来术者的手法。

　　不懂行的人以为没什么难度，但做过类似手术却超选失败的沈自在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这个技术层次能理解的了。

　　一刹那，沈自在仿佛老僧入定，怔怔的看着屏幕，完全无视了申主任的调侃与挑衅。

　　超选到位，微管道送进去。

　　接下来是给血管瘤内部打药，然后用凝胶海绵把血管塞住。

　　这都是正常程序，难点还在于之前的直角弯和螺旋血管。

　　dsa的操作间设备基本类似，沈自在熟悉到了骨子里，念头一起，他下意识坐到旁边的电脑前，打开操作系统开始回看刚刚罗浩的手术过程。

　　面动脉内的直角弯处，点一八的导丝并没有被无形的力量变弯，也没有超自然现象。

　　点一八的微导丝在面动脉内穿行，微微靠下，在经过分支血管的时候，微导丝前端钝头“恰好”碰到分支处。

　　用分支位置的碰撞再加上术者对角度的控制，点一八的微导丝便丝滑的进入到分支血管里。

　　我！

　　艹！！

　　沈自在点击再看一遍。

　　牛逼！！

　　又看一遍，还是觉得牛。

　　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觉得好看。

　　什么美女，那都是红粉骷髅，哪有手术好看。

　　沈自在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技术细节。

　　林语鸣默默的看着几近癫狂的沈自在，他虽然技术水平不高，但毕竟也是临床出身，知道这种感觉。

　　看样子是小螺号手术做的牛逼，这才让一直喋喋不休、说着不吉利话的沈自在闭上嘴。

　　可到底手术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有这种效果呢？

　　林语鸣不知道。

　　他也不需要知道。

　　身为罗浩的大舅，林语鸣只需要知道罗浩手术做的牛逼，不经意之间就折服了医大一院的介入科主任就足够了。

　　这个牛逼，林语鸣能吹一年。

　　一抹微笑出现在林语鸣的嘴角上。

　　……

　　手术室里。

　　云教授已经不说话了，他默默的扶着导丝，全神贯注协助罗浩手术。

　　刚刚面动脉超选，别人看起来有些惊悚，但对云教授来讲还算正常。

　　云教授的水平很高，直角弯进入属于有难度，但可以克服的那种。

　　技术要点在于快、准、稳。

　　只有一个小小的点，术者操作点一八的微导丝直接撞在这个点上，并配合手型，让微导丝“拐弯”。

　　罗浩能做到，云教授并不是很意外。

　　要是连这两下水平都没有，还扯什么做颌面部血管瘤，直接停止手术得了。

　　果然，罗浩操作点一八的微导丝一蹴而就，穿过直角弯。

　　接下来就到了云教授关注的点——螺旋状增生动脉的超选。

　　当时罗浩似乎觉得有点难，顿了一下。

　　可只一下，不到2秒的时间，随后云教授感觉罗浩周身气质为之一变。

　　如果说从前的罗浩的标签是阳光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罗浩的标签就变成深邃。

　　沉稳的气息在罗浩身上溢出来，渊渟岳峙，宗师之气顿现。

　　云教授刚刚觉察到改变，点一八的微导丝就开始前行。

　　刚刚通过直角弯的操作云教授懂，但点一八的微导丝现在操作他完全看不懂。

　　罗浩用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拧着微导丝，没见有特殊的动作，微导丝便丝滑的进入螺旋形增生动脉里。

　　云教授知道，现在的罗浩才是认真的罗浩。之前那个直角弯，罗浩根本没上心，只是常规操作而已。

　　他不敢分心。

　　正在“专心”的罗浩做手术的动作并不快，可所有动作没有一丝冗余，简洁、干净到了极点。

　　因为没有多余的小动作，所以总体来讲速度骤然提升，云教授只有全神贯注才能配合上罗浩的动作。

　　超选很快结束，云教授的后背已经不知不觉冒出一层白毛汗。

　　打药，栓塞，面动脉的分支血管栓塞结束。

　　云教授看了一眼时间，从股动脉穿刺开始到现在只不过用了13′12″。

　　竟然这么快。

　　然而下一秒，罗浩的声音传来。

　　“技师，回放一下造影。”

　　云教授怔了一下，这是准备继续超选，继续栓塞的节奏。

　　他来不及欣赏、回忆罗浩之前的手术细节，全神贯注配合罗浩。

　　全神贯注尚且不够，但罗浩明显有几处微微放慢动作，等了一下云教授。

　　别人看不出来，但云教授心里清楚。

　　他甚至来不及惭愧，来不及感慨，云教授祈求的是自己能跟上手术就行。

　　罗浩身上的气息带来的压迫感太强，强大到让人窒息，云教授感受最深。

　　他只盼着自己千万别出错。

　　这时候的云教授仿佛回到学生时代，老师放了第一台手术，让他当助手。

　　除了全神贯注配合之外，云教授只能祈祷自己千万别拖后腿。

　　要不然老师肯定不会再给机会。

　　手术继续，这次进行超选的是颈外动脉的一个分支血管。

　　血管迂曲，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

　　操作间里，技师早已经麻木。

　　作为号称最懂术者的人，技师现在一句废话都不敢说。

　　他没见过这种手术，也没见过水平这么高的术者，哪怕矿总曾经最辉煌的时候。

　　而沈自在却对着旁边的屏幕傻笑，他刚刚看到罗浩操作点一八的微导丝超选螺旋动脉。

　　申主任看见栓塞了一根血管，知道手术必然会成功。

　　心中托底，他忽然升起恶作剧心态，来到沈自在身后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啊~”

　　沈自在一声惨叫，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

　　“你干嘛，老申。”

　　“这根血管已经栓完了，罗浩在超选颈外动脉的异常分支血管，你不看了？”申主任问道。

　　“啊？栓完了？这么快？！”

　　“对啊。”

　　沈自在一拍自己的头，满脸懊悔，马上站起来回到操作台前。

　　申主任没骗他，手术正在进行。

　　迂回盘旋的血管分支已经超选到最深处，眼看着就要打药、栓塞。

　　沈自在沈主任发出一声哀嚎。

　　比刚才申主任吓唬他的时候叫的还要惨上几分。

　　“你怎么了？”

　　“手术是怎么做的，你们看清楚了么。”沈自在问道。

　　“我又不做介入手术，哪里懂。”

　　沈自在又看别人，除了技师茫然的摇了摇头之外，其他人都一脸木然。

　　“你们怎么什么都没看！”沈自在癫狂后脑子不太好用，他很气愤。

　　“我们就是来观台的，看看小叔手术做的有多好就够了。”申主任鄙夷道，“你刚才不是说手术根本没法做么？平时说你水平低，你还总说我傲慢，是原罪。喏！”

　　申主任一努嘴，“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水平低了吧。”

　　陈勇站在角落里，有些恍惚。

　　他并不是因为罗浩技术水平高而恍惚，陈勇是觉得申主任说话的风格和秦晨有点像。

　　难不成医疗界的大佬们都这么愿意装逼？

　　还是所有人都愿意？

　　应该是所有人，当年项羽看见秦始皇东巡的时候不也羡慕的很么。

　　大丈夫生当如斯！

　　想到这儿，猛然间一股子豪迈之气从心底升起。

　　陈勇双手握拳，用力抿着嘴唇。

　　“技师，准备造影。”

　　对讲器里传出罗浩的声音。

　　“好咧！”

　　技师和护士忙碌起来。

　　沈自在透过铅化玻璃，默默的看着罗浩。

　　再造影，意味着手术主体已经结束，造影确认一下栓的结不结实。

　　真快。

　　罗浩不仅能做，而且做的又快又好。

　　隔行如隔山

　　这患者幸亏我没接

　　曾经说过的话就像是回旋的巴掌一样抽在沈自在的脸上，啪啪作响。

　　沈自在沉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罗浩的技术水平高到自己看不见顶的程度，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多了只会让自己更狼狈、更不堪。

　　沈自在有最基本的认知，认错要站直，挨打要站稳。

　　幸好自己一直没有说什么挑衅的话，做人留一线这种老话还是对。

　　沈自在心中暗自庆幸。

　　就在他内心波动的时候，气密铅门再次关闭，开始造影。

　　影像上出现一大片空白，曾经占据巨大位置的血管瘤的影像彻底消失不见。

　　手术，

　　成功！

　　完美成功！！

　　“云老师，我有点累，接下来麻烦您了。”罗浩抽出微导管，说了句话后转身下台。

　　云教授连忙说道，“你去休息一会，剩下的我来。”

　　他完全没在意罗浩把自己当小医生使唤。

　　人家手术做的是真好，自己全程都没动手，处理一些术后的小事儿是应该的。

　　“砰”的一声传来，把云教授吓了一跳。

　　罗浩把铅衣撕开，扔在地上。

　　手术室的地面似乎都在颤抖。

　　刺啦~

　　铅裙被撕开。

　　轰隆~

　　铅裙落地。

　　每走一步，罗浩都会脱掉一件铅衣。

　　一脚踢开气密铅门，罗浩无力的走出来，一屁股坐到操作间的沙发上。

　　“罗浩，你这是怎么了？”林语鸣关切问道。

　　“林处长，那身装备太沉了，累。”罗浩把责任推给装备。

　　“害，累了就休息一会，没事没事。沉点好，沉就是真材实料，里面都是铅，能不沉么！”林语鸣笑呵呵的说道。

　　“罗浩，你该锻炼下身体了。”

　　“我……”罗浩有苦难言。

　　现在真是一句废话都不想说，就像躺下好好歇歇。

　　但大舅在关心自己，还有医大一院的几名专家，还真不是躺下的好时候。

　　“陈勇，你刷手去按压，别让云教授一个人忙。”罗浩安排到。

　　“好咧，这就去。”陈勇乖巧的应了一声，转身去刷手。

　　“罗医生，欢迎您来医大一介入科。”沈自在表情严肃，腰弯成90°，伸出双手，恭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