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商定之后,事不宜迟,司徒云涛直接先走一步,前往飞流剑宗去冒充宗主。
苏寒山则多留了片刻,跟苏铁衣、雷玉竹等人道别。
他们会悄然潜回沧水,把苏寒山的肉身秘密保存起来,然后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尤其是参悟神魄秘法、苍天版本的阴符六韬功法等。
苏寒山本身的进步之快,给他身边这些人带来的,除了惊喜之外,也有一种复杂的心绪。
如果环境比较困难的话,有些人遇到这种事,说不定反而会放弃武道这条路子,把精力更多的偏移到别的地方。
但是,苏寒山简直隔一段时间,就搬一座武学宝库回来给他们随便挑,功法、眼界、前人见解,甚至是各种精怪药材的资源都不缺。
这么一来,复杂的情绪,就只会让大家更有修炼的动力。
送走众人之后,苏寒山站在原地,先走动了几步,握拳踢腿,熟悉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
他拳头一抬,身上就红光四射,方圆两三里内的积雪,滚滚融化,如同小溪般,在山脚下乱石废墟间流淌。
他的脚一迈步一落下,大半里的地面都猛烈一震,呈现出许多蛛网状的裂纹,还有条条缕缕的热气,从裂缝中喷洒出来。
即使武道元神已经离体,属于司徒云涛的肉身,司徒云涛的功力,仍然像是在身体里承载着上百条岩浆溪流,带着恐怖的高温和远胜于正常泥壤的重量。
只要筋骨肌肉稍微一动弹,这股庞然的力量,就向外绽放开来。
苏寒山觉得自己就像在驾驶一台足以撼动山岳的超强机甲,但要是这么个状态,直接赶路,动静就太大了。
他把自己的精神沉静下去,竭尽所能的感受这具身体内部的力量流向,因势利导,加以操控。
很快,苏寒山就发现,自己神魂周围布下的八百道红焰流云符咒,不但是为了防止外人窥探,也是为了让他能够不受这具肉身的伤害。
司徒云涛的肉身和功力,隐约都像是有了灵性,即使元神不在,如果有外来者,想要窃夺肉身,也会受到最强烈的反击。
而有了这八百道流云火焰花纹,苏寒山的神魂就不会被排斥,反而会被保护,拱卫起来。
他的精神感知,透过了这些红云符咒,再散发出去,也能够减少干扰,更快把握住力量运转的枢纽所在。
司徒云涛的玄胎,位于心肺后方、胸椎前方的那一点空隙之中。
乍一感应,整个玄胎就像是一点芝麻粒大小的红光,跟肺部里面任何一根细小血管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
可是,那一点红光,每次略微跳动之际,这具身体就会被惊涛骇浪般庞大的元气所充满。
好在这具肉身也足够强悍,几乎在须臾之间,就把玄胎牵引进来的元气,全部约束、精炼。
其中大约有一半转变成醇厚平缓的功力,在丹田穴位各处经脉中运转,另一半,则直接被肉身吸收。
对于原本的司徒云涛来说,这玄胎的吞吐、肉身的炼化运转,整个过程,大概就跟一次呼吸差不多。
但就这么一次呼吸中积蓄出来的功力,足够把一个气海圆满的人肉身直接撑裂,体内所有经脉全部焚毁掉。
苏寒山仔细掂量,觉得就算是以自己的肉身强度,如果承载这样一尊玄胎的话,估计也撑不过一刻钟,就会不堪重负,自焚爆裂。
而这,还只是这尊玄胎本能的运转状态,如果刻意摧动,效率还远不止是这种程度。
苏寒山半蹲下来,稍微尝试触动玄胎。
咚!!!
那一点红光,如心跳般突然膨胀了一下,隐约显露出一个小小的熔炉外形,表面布满了狮子、火焰、流云花纹。
苏寒山操控着的身体,骤然从地面消失,只见空中一圈又一圈气环爆炸开来。
近地面的云雾,直接破开了一个大洞。
苏寒山的视野猛烈拔高,眨眼间就已经超出了周边所有山峰的高度,只觉天地开阔百倍,一览众山小。
近地面的那些云雾,会遮挡阳光,使得大山之中,即使是晴天,人们所看到的光芒,也显得有几分苍白黯淡。
而在苏寒山现在的这个高度,放眼望去,只觉阳光明媚无比,云海茫茫,都被照得金灿灿一片。
只要把脑袋转动,时不时就能从云雾翻转的间隙里,看到或长或短的彩虹。
“哈哈哈哈!”
苏寒山情不自禁地发出笑声,大踏步凌空飞跃而走。
刚开始的时候,他每一步走出去,低空云层中都荡开一个空荡荡的大圆。
红光如焰,浓郁缭绕的身影,闪烁般出现在下一个位置,又是一步踏下。
但是没过多久,苏寒山迈步的动静就越来越小,云层中的景象变得正常了许多。
只这样简单的运动、奔跑,他就已经找准了感觉,可以操控这具身体常态下运转的力量。
虽然还不能说是随心所欲,至少也是能放能收,收放自如了。
等他跑出了几百里地之后,连身上的赤红光焰都淡了很多。
只有周围的天地元气汇聚云雾,形成一朵红云,在他脚下翻腾不休,托起他的身形,向前飞驰。
这就是真正的司徒云涛平时赶路的时候,最常用的手段,驾云之法。
同境界之中,驾云的速度虽然比不上飞剑迅捷,但胜在一个轻松写意。
都不需要消耗自己的功力,就是放任玄胎自行牵引周边的天地元气,自然而然会有云朵翻腾,将玄胎主人的身躯托举起来。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驾云之法显示出来的都是元气白云。
就像白色的阳光中,其实蕴含着七种光采一样,这种元气白云,代表着汇聚过来的元气比较杂驳。
而司徒云涛的玄胎,乃是属于上品玄胎,根基又深,哪怕是不用自己功力做引子,又是处于体外,随便吸引过来的元气,也已经向着地火元能转变,所以会显示出红云之相。
飞了一会儿之后,苏寒山从飞天遨游的新奇感中回过神来,干脆盘坐在红云之上,从戒灵传音那里,了解郡尉府、郡治之地的各种相关情报,为这段时间的扮演,做好功课。
雪岭郡的郡治之地,又叫花尾原,是整个雪岭范围内少见的大块平原,气候也跟别的地方颇有不同。
其余各县气候酷寒,滴水成冻的季节,郡治这里,或许还只是在池塘小湖之上,有一层薄薄冰面。
化冻的时间,也比别的地方要早。
苏寒山从几座格外高耸的尖峻山峰间飞过,降低云头,面前的云雾骤然散去,多姿多彩的大地,就映入眼帘。
这片大平原上,分布着一座座城池、城镇、村庄,像是大大小小,几百上千块锦盒,镶嵌在土地之中。
但最浓重的颜色,并非这些人烟繁华之地,反而是在那些原野之间。
因为已经化冻,荒地上有了大量柔软细嫩的青草,野林间那些枯干丑陋的树枝上,又抽发出了新芽。
树木的种类太多,广袤原野上,除了最常见的嫩绿树叶之外,棕红色的、金黄色的、紫红色的,凡是能说得上来,想得出来的色彩,都应有尽有。
宛如有世间最豪阔的画匠,在涂抹这片山河。
就连最普通的水的颜色,都是那样令人赞叹。
苏寒山飞到这里的时辰,恰逢万川皆红的异象,已经散去,各地水脉,都露出原有的模样。
有的净蓝,如同宝石,有的深绿,绕过山崖,有的湍白,揣下飞瀑。
有的远看深沉如墨,近了一看,却比最纯净的水晶还要清澈。
夕阳光辉洒下来的时候,如纱如雾,波光粼粼,又让这些本色不同的原野水脉,焕发出了更诉说不尽的喜人色彩。
这片平原,之所以叫做花尾原,就是因为西北方向的摩天岭群山,分外高耸,恰如一只只昂起脊背、抬起脖颈、傲视苍穹的孔雀。
而这片平原上的土地、水脉的景色,恰如大量孔雀的翎羽,修长而散漫的铺展下来。
苏寒山沿途欣赏美景,按照戒灵指示的路线,又飞了将近三刻钟,才在鹿鸣江的尽头,看到了郡尉府。
鹿鸣江,是怒沧江的分支。
怒沧江主干,在西北地势高处,分出一条水脉,流入平原地区,形成如同雀尾铺展的水脉港汊。
而这些平原水脉中,最粗壮的那一条,就被称之为鹿鸣江。
江水在流出两千一百多里之后,又在东南方向,汇入怒沧江主干之中。
年深日久,水浪侵蚀,在鹿鸣江汇入怒沧的那块地方,形成了大片水泽洼地,中间还有一座千顷大小的湖泊。
司徒云涛的郡尉府,就位于这片湖泊水泽的北方堤岸之上。
整座府邸占地也有上千亩,但建筑物不算太多,每一座院落都显得非常开阔宽敞。
苏寒山朝其中一个院子降落下去的时候,察觉到整座府邸中不少气息窜动,朝这边查看。
等发现了标志性的地火红云,认出是“司徒云涛”的身影,才全部平息回去。
“大人,你回来了。”
院子角落里面,早就有一个头戴方巾的白衣青年,在那里煮茶等候。
一看到苏寒山降落,立刻靠近过来。
此人名叫马连波,实际该算是司徒云涛的弟子之一,也是他的心腹手下,是少数几个知道司徒云涛计划的人。
明知眼前并不是自己的真师父,周围也没有外人在,马连波的举止态度,依然不露半点破绽。
“嗯。”
苏寒山点了点头,翻手取出一个小球。
这小球如果放大一些,就可以看得出来,是一百多柄长剑,全部剑尖向内,聚集成团。
“咱们收到的消息不假,飞流剑宗那边,确实有一座剑坟遗迹,大约是维护遗迹的阵法,年头太久,这两年时而有些破口。”
“先后有一尊剑道傀儡和这些剑灵流窜出来,我这回跟老柳斗了一场,夺得这些剑灵,算是个不小的收获。”
“你们先拿去参悟其中蕴含的剑法,但记住不要把剑灵炼化掉,等我养好了伤,还要仔细琢磨琢磨这个玩意儿,拿去跟老柳谈谈价。”
马连波接过小球,面色微喜,随后却又有些忧虑,说道:“大人,你今天不在的时候,司徒世家有了新动作。”
“他们放出消息,要在二十八天之后,到鹿鸣湖边,举行一场祈福大典。”
苏寒山诧异道:“祈福大典,为谁祈福?司徒家老头子的寿元,应该还没到捉襟见肘的时候吧?”
“不是为司徒世家的老祖宗。”
马连波拱手道,“是为了陛下祈福!”
假如只是为了司徒世家老祖宗祈福的话,也算不了多大的事情。
发动郡治之地的各个寺庙,包个场子,再找一大群和尚道士唱经念咒,花灯游街,也就差不多了。
雪岭各家各派的人,就算是捧场,派出壮年骨干带几个年轻新秀,参与一下,都算是给足了司徒世家面子。
但是给楚帝祈福的这个名头,可就大了。
天高皇帝远,大家平日里是不怎么在乎皇帝的存在,可是朝廷的体制,各种规矩的影响,其实都渗透在每一个角落里。
作为实际掌权的司徒世家,结合名义影响上最大的楚帝,两相叠加,雪岭各方掌权者和背后老辈的底蕴,却都不得不注目过来,甚至参与进来了。
“呵,既然是这么庄重崇高的事情,为什么要选在鹿鸣湖边?”
苏寒山低笑一声,说道,“直接选在郡守府,不是更有诚意吗?”
马连波答道:“他们表面上是说,鹿鸣湖是大吉之地,正好是鹿鸣江汇入怒沧江之处,暗合万川归海之意,万民祈福,归于陛下,再合适不过了。”
“实际用意,恐怕是看朝局不稳,有心试探,想趁机对大人不利。”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与大人关系亲近些的,约莫都会来找大人商量,如何应对这次祈福大典。”
苏寒山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经会意。
朝局不稳带来的机会是双向的,司徒云涛在着手准备,对付司徒世家,可对方也在趁这个机会,要谋划针对司徒云涛。
马连波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提醒他,事情多了变数,本来想靠一个闭关养伤,推掉大多数外务的借口,现在只怕是行不通了。
面对这个暗流汹涌的祈福大典,身为“司徒云涛”的他,多多少少,要会见几个自己这方的盟友。
之后需要面临的考验和试探,也都比预计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