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失去了短暂的记忆,陈沉也记得自己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被直升机追了。
似乎整个东风兵团,不是开着直升机在追别人,就是在被别人开着直升机追。
现在的情况几乎也是一模一样的,在确认目标已经被击杀之后,众人还没来得及带伤员撤离,刷着土耳其标准涂装的T129就已经飞到了头顶上。
他们没有任何掩体可以利用,在高速公路穿过的这片广阔的稀疏草场上,只有路边种着一排稀稀拉拉的绿树。
想要依靠这种东西去躲避直升机,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当然,陈沉还是做了最后的挣扎的,他命令所有人立刻下车,准备徒步分散转移。
这样的话,队伍中或许至少还能有一部分人有机会活下来。
然而,他的命令下达之后,一旁的李帮却是立刻大声打断了他。
“不要下车!”
“直接开车走!”
“下一个出口4公里,我们从韦勒梅谢下高速,直接进入韦勒梅谢城区!”
“不能继续开!”
“上面的直升机一发火箭弹就能给我们干下来了,留在载具里完全就是找死.”
陈沉焦急地大喊,此时的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把指挥权交给李帮的事情,也完全不记得这一次行动的背景,只是依照着本能认为,面对直升机,脱离载具才是唯一的生路。
而李帮也没有跟他废话,只是果断地继续说道:
“现在是我在指挥!”
“听我的,继续往前开,下一个出口离开高速,朝城区开!”
“直升机不会主动攻击我们,他们只是来监视的!”
“他们无法判断我们的身份,就算能判断,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贸然出手!”
“军方还面临着民众的压力,出动武装直升机已经是极限了。”
“开到韦勒梅谢去!马上!”
“明白!”
林河一脚油门,按照李帮的决策继续向前开去,陈沉紧张地盯着窗外,随后他惊讶地发现,天上的直升机居然真的没有发起攻击。
“这他吗是怎么回事?我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陈沉的脑子无比清醒,而与之相对的,是他近期记忆的一片空白。
没错,不是模糊、或者混乱,而是正儿八经的空白。
听到陈沉的话,李帮快速给他解释了当前的情况。
从他们在土耳其城区里发起的突击、到在伊斯坦布尔大学撞上安德里亚、到公开安德里亚位置、挑拨伊斯兰世界和美国的矛盾、最后再到拉毛子入局、截杀安德里亚。
陈沉听得目瞪口呆。
他的记忆完全停留在自己将要发起对密支那的进攻的那一刻,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居然已经在伊斯坦布尔干了那么多事情!
但是,从李帮的表述中,他已经快速梳理出了事件的脉络。
而他也恍然发现,在这种情况下,李帮的判断才是最正确的!
直升机怎么可能直接开打?
是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武装冲突,并且显然造成了人员伤亡。
可问题是,你知道冲突的双方是谁吗?
你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吗?
军方在这里是面临着一个两难的抉择的,你要是说知道,那你就是刻意放走了安德里亚,公然跟民意、跟文官集团对着干。
你要说不知道——不知道你开什么枪?难道你军方要越权伸手到治安领域吗?
这种事情,就算你看到了,也只能保持监视,把执法权归还给警察!
所以,至少东风兵团暂时是安全的。
那架武直毫无疑问会一直跟着他们,并且还会将他们的行踪通知给各地的警察和治安队伍,可对东风兵团来说,那就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只要进入城区,只要摆脱直升机的监视,己方就还有机会逃脱!
毫无疑问,这是土耳其复杂官僚体系下呈现出来的天然漏洞。
在缺乏中央集权的特殊管理系统下,没有人能在此时做出足够快的反应!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六点,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如果这辆皮卡能顺利进入韦勒梅谢、众人没有当场被抓住的话,那基本上,东风兵团的任务就已经算完成了。
陈沉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着的情绪慢慢松弛下去,而趁着这個机会,李帮已经开始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11人的小队中有4人受伤,其中两人重伤,包括陈沉在内两人轻伤。
另外,还有1人被CIA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头部,已经停止了呼吸。
一直都是躲在最后的平川保证了自己的存活,而也正是因为他的存活,让两名重伤员也活了下来。
左臂的简易夹板已经打好,陈沉头上的玻璃也被“拔出”,让人龇牙咧嘴的剧痛之下,陈沉的记忆却仍然没有恢复。
但好在,李帮已经完全能挑起大梁了。
他快速分配了剩余8名队员的任务,命令两名轻伤员负责背负、搀扶重伤员,又命令平川背负阵亡队员的遗体跟随行动。
“到达韦勒梅谢郊外之后我们立刻抛弃载具步行,绕过安保进入城区。”
“如果当地安保人员开枪,我们立刻还击。”
“如果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
“明白!”
命令下达,车辆继续前进。
而此时,东风兵团的头顶,已经多出了4架新的直升机。
两架军用涂装黑鹰,两架警用涂装的AS-532UL!
很显然,土耳其方面已经做好了一切介入的准备。
只要风暴中心的军方和文官集团达成一致,就会立刻对正在逃窜的东风兵团展开行动!
陈沉隐约感觉到,天上那5架直升机背后潜藏着巨大的风暴。
密集的、摄人心魄的轰鸣声只是表象,决定东风兵团生死的那些东西,绝对不会是枪炮、火箭弹、或者任何可以被人实实在在地握在手里的武器.
20分钟之后,皮卡车抵达韦勒梅谢。
一行人立刻下车,趁着渐渐降临的夜色向韦勒梅谢城区的方向狂奔而去。
但是,他们的通路已经完全被堵死。
十多辆警车闪着警灯堵在了他们的面前,警犬狂吠不止,提前收到空中直升机指引的警察们早就已经埋伏好了,对他们呈现出四面包夹之势。
走投无路之下,一行人不得不闯入了道路一旁的民宅,在控制住民宅内无辜的住户之后,土耳其的军警力量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
“走不掉了。”
李帮果断拉开了枪栓,而在这一瞬间,外面的土方警察队伍里响起了一连串的呼喊声。
“Droptheweapon!”
“onyourknees!”
“dontMove!”
双方紧张对峙,陈沉的手放在了扳机上。
但发展到这种时候,他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死中求活”了。
这一刻,摔松的内存卡终于重新通上了电,他也恢复了关于这一切的记忆。
没错,是自己选择了在土耳其境内对安德里亚发起截杀,而这个计划本身,就是冒险到极致的。
毕竟,土耳其可不是此前东风兵团去过的任何一个国家。
他们有着完善的应急处突预案、有着一支相当强大的军队和警察部队、也有应对突发事件快速处置的能力。
干掉安德里亚并不会太难,难的本来就是在干掉他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时候的毛子应该是跟己方站在一起的。
有他们在、有他们的情报网络支持,己方至少还能有更大的周旋余地。
可事情的变化往往会超出计划的范围,在安德里亚选择向西、向保加利亚突围,而不是向东、向安卡拉突围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经发生了彻彻底底的变化。
选择追击的那一刻,陈沉其实也是在赌。
他在赌土耳其军方的速度没有那么快、赌自己能在他们赶来之前快速击杀安德里亚、快速逃脱。
可是,陈沉是赌输了的。
击杀安德里亚的过程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土耳其军方的反应速度也远超预期。
所以,局势不可避免地滑向了对东风兵团极为不利的另一端。
这些警察之所以还没有直接发起进攻,唯一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们已经彻彻底底地掌握了局势。
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活捉东风兵团全员,和将东风兵团全部击毙,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
既然如此,他们不如多花费一点时间,尝试对东风兵团进行劝降。
如果真的能说服东风兵团放下武器,他们至少还可以避免攻楼时有可能发生的伤亡。
或者退一步说,如果他们要使用重型武器直接把这栋民宅炸飞,那他们也至少要先获取许可。
这段时间不会太长,也许,只有十几分钟。
而这十几分钟,就是东风兵团最后的机会。
陈沉拿出了卫星电话,但在有房顶的空间内,他甚至连寻星拨号都做不到!
“怎么办?”
林河看向李帮,开口问道。
还没等李帮回答,陈沉便抬起手说道:
“我来接替指挥。”
“基本上是跑不掉了,我们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现在直接选择投降。”
“要么,跟他们拼一把,看看能不能撑到毛子赶过来。”
“毛子不是那种不要脸的角色,他们还是有概率会过来的.”
“有多大的概率?”
李帮下意识地问道。
“10%。”
“.我们有多大概率能撑到他们过来?”
“10%。”
陈沉毫不犹豫地开口。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只有1%的概率能活下来.”
李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道:
“能不能想办法突围?”
“人力有时尽,突围是真的突不了了”
“砰!”
陈沉的话音落下,房间的玻璃突然碎裂,紧接着,一枚震撼弹从窗口飞入,在众人面前瞬间爆开!
强攻开始了!
以陈沉都没有预料到的速度开始了!
“守住!”
陈沉大声下令,随后硬顶着头晕目眩的状态,立刻将枪口对准了民宅一楼的窗户。
按照土耳其反恐警察的尿性,能不走门的时候他们是一定不会走门的。
要么是翻窗,要么是炸枪!
而果然,在震爆弹响起一秒之后,窗前有一道人影闪过。
陈沉扣下扳机,那道人影应声到底,但随即又快速爬起,撤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二楼的杨树和李帮也已经开枪。
试图继续靠近的警察瞬间被机枪火力压了回去,速度甚至比进攻时还要快。
枪声很快停止,而陈沉也意识到,这只是一次试探。
他们在评估自己有没有能力以标准的“解救行动模式”完成清扫!
答案则是,没有可能。
那也就意味着
真正的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
两架黑鹰缓缓降落,透过窗帘的缝隙,陈沉看到了从飞机上下来的那些人手中的大口径武器。
当然,还有已经盘旋到合适射击位置的T129!
最多再有五分钟,总攻就会开始。
陈沉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下令道:
“抛弃重伤员。”
“没办法了。”
“所有人到后门集合,重伤员负责观察敌情。”
“一旦确定进攻开始,我们所有人立刻打开后门投掷烟雾弹,强行冲卡突围。”
“不一定能冲过去,但也许有机会。”
“如果有人能进入城区,立刻卸下装备躲起来。”
“记住我给伱们的号码,如果能活下来,记得打那个号码,让他们安排好救援!”
“明白!”
队员们沉重点头,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烟雾弹握在手中,枪已经上膛。
夜幕彻底降临,而那一个“结局”,似乎也即将降临到东风兵团的众人头上。
陈沉的手第一次渗出了汗来,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他只能单手持枪,根本没有放松的机会。
门外的呼喊声越来越嘈杂,陈沉听到有直升机在不断降落。
而就在他的情绪绷紧到极限的时候,一声突兀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陈沉猛地调转枪口,紧接着,门口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的俄语。
陈沉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于是也没有做任何回应。
但很快,门外的人便再次开口。
这一次,是蹩脚的英语。
“Openthedoor,igiveyoudeadbodyyouwa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