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灵魂,最为脆弱,所以借肉身为庇护。
但张太初此刻却只觉得,自身的魂灵之力前所未有的澎湃强大,只在一念之间,便笼罩了方圆十数里的地界!
砰砰砰!
一连串的震动声响起,身处在这十数里范围内的一些走兽生灵,在此刻都不由自主地跪伏了下去。
所有的比壑忍众同样未能幸免于难,感受着那几次三番,已经熟悉的威压,面容一白,再度被镇压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就连冲在最前头的曲彤,身形也无法克制地一滞,只觉得背负了一座大山!
“该死!”
她脸色狰狞,回头看向那极远处,半空中静静站立的道袍人影,目光透露着难以置信。
不过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对方就比在碧游村时展露的气息,强大了数倍不止!
就连蛰伏在她体内的妖貂,也闭口不言,不再囔囔着要吃血食了。
“那就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最美味的食物,怎么,他如今出来了,你不想吃了吗?”
曲彤出声嘲讽着,握着手中长刀,作势要转身寻仇。
紫貂连忙出声制止:“别别别,赶紧走,离开这是非之地,待到他日我恢复真身,即便是如他那一般的人物,咱也能把他活吞了!”
曲彤呵呵一笑:“早让你走,你不走,现在快走不了了,脑子又回来了,真是个傻貂。”
嘴上嘲讽着,她却极为主动的迈开步子,调动魔气抵抗着威压,艰难地离开原地。
……
“原来还是团伙跑路,那就好办了。”
张太初感知的那一道道气机,又随手一拨,隔着遥远距离,将被魔气困在了半路的陆瑾,拨开了数十丈,让其不要碍事。
随后他伸出一手,比作剑指,对着远方原始山林之中,比壑忍众所在之地,缓缓落下,想要借着机会,试试这副新生的躯体,
于是伴随着他的动作,天地间,便有一道金色细芒骤现,一路延伸而出横亘天边,足足有十数里之长,如同穿过了云朵缝隙的一束阳光,却璀璨了无数倍,形成了白日也肉眼可见的异象。
又碰巧此时正是黄昏日落的时候,与那夕阳散出的光芒交织,更有些美感。
只是这美景,落在了比壑忍众的眼中,却是催命的魔咒。
浑身狼狈的小松未美,呆呆地看着悬在头顶的金色光芒,那在行动一开始无比坚定的目光,此刻终于透露出了胆怯与绝望。
她感受着左侧断臂处传来的痛感,感受着遍体的雷电伤痕,传来的深入骨髓的痛苦,感受着头顶那道金色剑气,传来的恐怖威压,鼻头一酸,眼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滑落。
“爸爸妈妈,你们从小训练,教给我一切技能,灌输我一切信念,足足二十年的准备,就是为了在这一场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战斗中,将一切献出吗?”
“这就是比壑忍众存在的意义,这就是我所需要的荣耀吗?”
小松未美自言自语,质问着自己内心,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
她不过是欺骗了自己二十年,其实真正追求的,还是和普通女孩一般的生活罢了,在写字楼中定点上下班,拿着不多不少刚刚够花的工资……
在临死时刻,小松未美想的越来越多,眼中的泪水也越来越多,紧接着不知在哪一瞬间,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
早有所预料的曲彤,没有任何犹豫地,举起手中长刀,狠狠插入了自己腹中,让鲜血喷涌而出,化作奇异之力,让妖刀紫纹愈发强烈。
她脸色惨白,身上的紫纹褪去,同样流入了妖刀,紧接着颤抖着双手,又取出了一枚如同噬囊一样的事物,将其与一道符咒,一同摁在了妖刀之上。
做完这一切,她昂起头,向着那极远处人影的方向,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张太初,后会有期。”
下一刻,天地间。
那足有十数里之长的金色细芒斩下,在璀璨到极致之时,又猛地暗淡了下去,与之伴随着一起传出的,还有一阵响彻天地的隆隆作响声。
原地,众人所在之处,感受着脚下不断震动的地面,看着那已经没入地面的金色剑炁,一个个激动地嚎叫起来。
身处在其中的枳槿花,紧紧抓着手中的摄像机,在记录下了张太初斩出一剑的画面时,红晕一直弥漫到了耳尖,已经兴奋到了极点!
轰隆隆!
震爆声在此刻传来,紧接着是荡开的飓风气浪,大片山林哗哗作响,把土黄色的烟尘搅动着,飘上了天空。
半空之中。
递出一指的张太初眉头一挑,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只出了一成不到的力,便有如此威能,果真是远胜从前呐。”
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从脚下的土地开始,一条足有近十丈宽,延绵出了十数里地的宽大峡谷,笔直无比。
而身处其中的比壑忍众,早已人间蒸发,化作千万道细小的碎片,滋润大地。
被腾挪了数十丈的陆瑾,站在一棵大树顶上,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脚下一软,差点没摔下去,在回过神来之后,便急匆匆地,想着先前曲彤所在之地而去。
可能站在那一剑形成的峡谷边,向下小心翼翼的看去时,所见到的,除了碎石黄土,却再也见不到其它,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这…这……”
“这是活生生给劈成了渣渣,随风飘散了吗?”
陆瑾苍老的眉头狠狠一颤,随后转过身,屁颠屁颠的往回跑,好一会儿,才好到了,被一众小辈们团团包围的张太初。
“气息寻常,如同凡人,细细看去,却又十分出尘,与这世间如同带着一层隔膜,带有俯瞰苍生之意。”
“真人呐,您老这,这是真的要成仙了吗?”
王也瞠目结舌地,在近距离观望了真人情况后,一拍手掌,得出了结论。
“活着的神仙,难道有生之年,咱们也见到活生生的神仙?”
此话一出,众人都沸腾起来,瞧着这比当事人还要兴奋!
外围的哪都通特别行动队,同样十分激动,用狂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张太初,要将这被誉为当今最强异人的身影,深深地刻在脑中。
被制伏在地的黑鸦组成员们,更是绝望到,失去了一切抵抗的意志,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接受着,那些锁在他们身上的特质镣铐,随后戴上了一个个黑头套,双手抱头蹲在了原地。
“家爷,您就告诉我,刚刚在内景之中,你所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吧。”张楚岚可怜巴巴的说着。
但在下一瞬,他便被一股巨力创飞,在地上打着滚,懵逼的抬起了头。
就见到了,那将他怼飞的罪魁祸首王震球,没有任何停顿地跪下双膝,一路丝滑的来到了张太初脚边,而后一把抱住其大腿,哭声道:“真人哇,球儿我好想您呐~!!”
“真人呐,自从上次碧游村一别之后,球儿就日思夜想,只想着再见你一面呐呜呜……”
“在得知您来到了这秦岭鸟不拉屎的地方后,更是无比担忧,茶饭不思,火急火燎地赶来见您了呜呜呜……”
王震球说着,眼中随之浮现一道晶莹泪光,那俊美的脸上,已经是梨花带雨。
张太初嘴角一抽,呵呵道:“我说小球儿啊,咱俩有这么熟吗?你真的就这么关心我?还是瞧不起真人我的本事,认为我会折戟在这秦岭?”
王震球立即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真人,咱俩不熟的话,天底下谁还熟啊!”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凶伶夏柳青那是我的师父,那便是我爹,您曾经救过我师父师娘两条命,如同再造父母,那您就是他们的爹,这样一算……我就是您亲孙子呀呜呜!”
说到这,他抱住张太初大腿的双手,顿时缠的更紧了,又紧接着开口道:“孙子我这是,真心担心爷爷您的安危呀,又怎么会看轻了爷爷你呢?实在是这武侯墓凶险万分呐……”
“对了,孙子还想了一首赞歌,现在就要唱给您听,叫做。”
张太初皱着眉头,随后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古怪道:“我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夏柳青他爹了,这么大的事,你师父知道吗,球儿?”
说话间,他掌心浮现一抹金光,隐隐约约形成一记大逼兜,呵呵笑着:
“我可最讨厌,别人抱着我的大腿哭爹喊娘的了。”
“有啥说啥,是吧,小球儿。”
话音落下,他一掌挥出,直接把那像树懒一般抱在他腿上的王震球,如一颗保龄球般,送上了远空,在夕阳下化作一抹流光,眨眼没入了林间。
“啊!太初真人,爷爷,您别不要我啊~”王震球嚎叫着,直至消失不见。
张楚岚站起身,拍拍屁股,幸灾乐祸地见着这一切,最后又眉头一颤,可怜巴巴地来到了张太初的身边,再度开口:“真人,您就告诉我,那……”
这一次,他依旧没来得及说完,整个人又被一只苍老手掌扒拉开来。
陆瑾老脸着急道:“真人,那曲彤身怀魔气,还带着一把可化形的妖刀,刚刚您那一剑,直接把……”
张太初打断道:“她人死了,但也可以说没死,那柄古怪的刀也没有被毁掉,被传走了。”
陆瑾老脸一僵,更加着急道:“死了?也没死?刀也传走了?”
张太初点了点头:“难道你们以为,这曜星社的社长,真的那么傻吗?在碧游村一行之后,上赶着来这秦岭自投罗网吗?难道你们不知道,她所身怀的奇技吗?”
王也道:“八奇技之——双全手?”
张太初颔首表示默认,“若我感知的没有错,她在剑炁落下瞬间,就用了古怪的空间传送手段,把那妖刀本体送走,自身虽死在了剑炁之下,但想来,也不过是一具分身罢了。”
陆瑾瞪大了眼道:“还能造分身?”
张太初道:“那可是双全手。”
陆瑾闻言,老脸皱成一团,忧心忡忡地沉默不语,不过很快又释然开来。
他感受着,张太初身上那返璞归真,如一汪平静大海般看不透深浅的气机,羡慕道:“太初兄弟啊,你在这修行一路上,走了太远,早到了老头子我看也看不清的地步,更别说跟上去了。”
“有你在,一切不顺心的事,倒也没那么重要了,天塌下来有你顶着哈哈。”
张太初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老陆你个头比我高一些,到时候天真塌下来,还得指望着你了。”
一边的张之维,也在这时忽然开口:“别说老陆了,小师弟这一身气机,如今连我也看不透。”
“唉,难怪师傅小时候总偏心你,没事就抽我和大耳贼,对你那是百般爱护……”
张太初眉头挑起,乐呵呵道:“我说师兄呐,师父带我回龙虎山的时候,那咱可是个小娃娃呢,你和大耳贼多大个人了,还没事带着我去掏鸡窝抓鸟蛋,这出了事情,他不抽你俩抽谁?”
说到这,他又立即想起了,先前在神异空间中,借着奇异之力,与张怀义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短暂会面的事情,不由得目光浮现感概。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一脸倔强的张楚岚,又挤进了人群,再度开口,带着乞求的语气道:“太初师爷,您就跟我说吧,说您在内景地之中得到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被拉回了思绪的张太初,看着张楚岚那一副,不撞南山不回头的倔强模样,轻声叹了口气,又看着围在四周的一个个小辈们,充斥着好奇的面容,轻声道:“八奇技之后的隐秘,便是——造龙术。”
短短几个字,让一众小辈的脸上疑惑之色更浓,忍不住重复道:“造龙术?”
张太初点了点头:“不错,便是造龙术,你们放心,这一切我都会在日后说清楚。”
“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
说着,他心念一动,自炁海之中渡出了一团蓝光,让其出现在指尖,目光随之流露着感慨。
张太初看着指尖那一抹蓝光,眼底闪过一抹伤感。
众人面面相觑,都察觉到了真人状态的异常,于是内心疑惑更浓。
眼下有什么,是比揭露八奇技的真相,更重要的事呢?
“在那八阵图之中,你们都陷入在心魔之中,但我却经历了更加奇异的事。”
“我在其中看到了过去,见到了大耳贼死去的那一夜,他也见到了我……”
短短两句话,却如炸雷一般,让所有人都呆滞在了原地,就连老天师的目光都狠狠一颤,十分失态!
“太初师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见到了我爷爷死去的那一晚,他也见到了您,这,这怎么可能,他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去了呀!”
张楚岚前所未有的激动,双手用力地揪住了张太初袖子,急切地追问着。
张之维在这时开口:“小师弟,难道你的意思是,在那八阵图中,回到了过去?”
听到这个可能,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感到难以置信,更是死死的盯着那一抹蓝光,猜测着那究竟是何物。
张太初点了点头,伤感道:“我无法说清究竟发生什么,似乎是两个时空的交汇,即便拼尽了一切,也只能换来短暂的功夫,与之交流。”
张楚岚马上道:“真人,那他说了什么呢?爷爷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在说到这时,张楚岚的眼眶微红,语气中带上了哭腔。
张太初缓缓伸出指尖那一抹蓝光,叹了口气:“你爷爷他很思念你,向我询问你的情况,在最后时刻,留下了想要对你们说的话。”
说着他不再犹豫,心念一动,让那蓝光浮现在半空之中,随之绽放,在呼吸之间,便膨胀为了一道虚幻的人影。
是个矮个子的小老头,鼻子还有些大,面部和蔼,那微闭着的苍老双眼,在睁开之时,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张楚岚的身上。
“哈哈,楚岚,没想到吧,过了十几年,爷爷又回来了!”
后者在见到老者的一瞬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睛一红,径直跪了下去,向前挪动着身子,想抱住老人的双腿,却根本无法触碰,如水中捞月。
此刻的张楚岚嘴角颤抖,觉得浑身上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含糊不停的说着:“爷爷,我好想你呀,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
那老者依旧是残留的影像,并不拥有神智,只是照着原先设定的一般开口:“楚岚呐,爷爷也很想你,爷爷对不起你。”
“十几年答应你的事,没能给你煮爱吃的猪蹄,是爷爷的错……”
“爷爷也在你小师爷那,知道了你的近况,得知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已经很满足了,也死而无憾啦。”
“所以,你不要追查爷爷的过去,不要执着于未解的谜题,放下吧,却追求你自己的人生。”
“要是遇到什么事,就上龙虎山,那是你爷爷的家,也是你的家,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你的师爷们总会看顾你的。”
在听到这一段时,静静站在一边的张之维,脸色同样十分不平静,胡须颤动,竟显得前所未有的激动,眼眶边已经浮现了晶莹的泪光。
但四周众人,却根本不为之感到惊诧,他们都清楚,那老者的身份正是张楚岚的爷爷,曾经的三十六义之一张怀义。
张楚岚早已泣不成声,只是不断的对着,张怀义的方向磕着头,嚎啕大哭的,早已成为了一个泪人,似乎要将这多年以来的思念,全都倾泻出来。
张怀义继续道:“我从小就知道你这娃娃的脾气,聪明机灵,十分调皮,但我总管着你,不让你玩,不让你去……爷爷再给你说声对不起。”
“如今,你长大了,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吧,对了若是有机会,催你那两个便宜师爷,把你那不孝的爹找回来,再给老头子我讨个孙媳妇,我就满足了,哈哈哈!”
张怀义说到这时,身形随之崩溃消失,紧接着又凝聚出第二道蓝光,出现在了张之维的身前。
那以往古井不波的老天师张之维,此刻眼泪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不断的向下洒落着,他颤抖着嘴角,缓缓伸出手,想要触摸张怀义:“师弟,是师兄我对不住你,若是当年我不放弃寻找,若是当年我再早些下山,一切的结果,或许不会是这样。”
说到这,张之维早已哽咽,也不伸手擦去眼泪,而是用那一双苍老眼神,直勾勾看着张怀义,生怕错过一分一秒。
张怀义自顾自道:“牛鼻子,我可听小师弟说,你如今已是龙虎山天师了,可真是牛逼啊哈哈,但我也要和你说,那只是我不在罢了,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下山前咱俩打的最后一架不算数,老头子,我在最后的时刻,可是悟得了一招很猛很猛的招式啊,可惜了,没能在你身上试试,再说一遍,我可没有输啊。”
随后,张怀又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脑袋,就像是年少时那般,最后又释然道:“以我对你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到,如果是十几年后我突然蹦达出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要在意,不要挂怀,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最好的安排”
张之维眼中充斥着泪水,颤声道:“大耳贼呀,你可真是我这肚子里的蛔虫,行了,知道你小子很牛逼了,炁体源流嘛。”
“放心,楚岚在我这里一切都好,他有我龙虎山护的,一定会如你所希望的那般,健健康康成长的。”
张怀义的虚影并没有回应,只是声音愈发虚幻,直至最后噗的一声崩溃开来。
“爷爷,爷爷!”
张楚岚泣不成声,想要将那些碎掉的光点拢在一起,再度将其拼凑起,却都只是徒劳,唯有眼中的泪水不断滴落,打湿了地面的尘土。
“呜呜呜,我好想哭啊,楚岚他太可怜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他了”陆玲珑哽咽着,在一旁太爷爷的身上来回擦着鼻涕。
陆瑾也管不着这些,此刻同样红了眼眶,如小姑娘一般揩着眼泪:“大耳贼呀,咱俩也是这么多年没见了,呜呜也不给我留个信儿,呜呜……”
另一边,听说了爷孙俩故事的众人们,此刻全都潸然泪下,让现场处在一股压抑的伤感别离氛围中。
直到那蓝光虚影彻底崩溃,最后只剩下了一粒蓝光飞回了张太初的手指间。
那是要留给田晋中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