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品啊,是很强大。”白沚点头道:“强大的修行者可以决定一个势力的兴衰,但不一定能保证它的长久。
七蛊宗祸乱世间四百余载,生灵涂炭,也该终止了。你看,那七蛊宗的方向上,劫气如潮,死气缠绕,它还能长久吗?”
李天仁望西北看了看,疑惑道:“我怎么看不见?”
白沚笑了笑,“那是你的修为还不到。”
他能看到是因为柳天霜所赠的白帛束目长带摒除了虚无的外形,让他看到了气的本质。
……
大晋,从晋京开始出发,一行数百人的队伍走了两个月方才来到了边境,祁南州。
祁南州山脚下,已经建好了一座宏伟高大的神庙,只是神庙牌匾上仍旧缠着红锦布条不能看得字迹。
神庙里各种大殿、神殿、香客房院、神庙弟子都已准备妥当,祁南州的知州、通判等众多官员都已下榻山脚下的老庄镇里。
老庄镇,几十年前一直都叫庄家村,几百年的叫法了,村子里多有官员的亲人祖宅,建的宅子日久积攒下来早就堪比一座县城了,有许多短工会聚集在此等待官家人招佣,还有各种货郎摆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里和县城差的只是一座围墙和护城河。
祁南州知州徐道阳身后跟着一众官员与本地官员陪同,笑着指点品论着老庄镇的繁华,宽大整洁干净的道路,一片片气派的屋舍大院,还有读书声洪亮的私塾、学堂各种场地。
他称赞道:“这老庄镇可真是繁华,比起附近的几个县来,都要好上不少。镇长你可是辛苦了。”
老庄镇的镇长忙笑道:“多谢知州大人称赞,这也是您治下有方,将诺大的祁南州治理的井井有条,如此我们下官才能上行下效,做到国泰民安啊!”
徐道阳脸上不由浮现出了笑容,“张镇长可是过谦了。听说这里颇为奉行祭拜柳仙的习俗,还有什么龙柳会一些的习俗,我也是突然收到京城告知才知道柳仙被封山神一事,张镇长身为当地的官员,想来应该知晓许多柳仙的传说吧,不如给我们讲一讲?
也好让我们知道这位新山神的脾性,日后若有幸得遇也方便结交。”
张镇长闻言,忙道:“知州大人既然问了,那下官定然知无不言。不过这些事,说来话长……”
“呵呵,不急,那我们便回到驿站,慢慢听来。”
于是一行人悠哉悠哉的回到了驿站,老镇长也开始讲述起了柳仙的故事。
他那似农家老汉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安静的驿站里,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传说啊,五百年前,老庄镇还叫庄家村时,那个时候有很多从北边移过来的百姓并入了这个老村。
有一年啊,两个上山打猎的小伙子看到了一条大白蟒,就那光天化日之下,一口能吞了一只展开翅膀的大老鹰,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柳仙他老人家就开始修炼了。
后来啊,有一帮人入山要寻什么蛇胆,听说还是武林高手呢,只可惜进了山二三十个人,没看到一个人出来。
还有一次……
我曾听太奶奶讲她的太奶奶还曾亲眼见过柳仙盘在山头云雾里修炼呢,两三百年前还有许多老人家把这些志怪故事请人学了出来,做成了一本书,叫柳仙志。
不过后来这本书传了几代就失传了,我们老庄镇赵王张李世世代代祭拜供奉柳仙,村子里也逐渐有人当了官,考上了举人,甚至啊上个戊戌年还高中了一位进士!
我们老庄镇啊,是个老地方,很多几百年的东西都有呢。历代数来,村子里文风渐盛,读书人啊那是一茬又一茬,当上七品官往上的的就有两三百多人,村子啊也渐渐从一个荒野小村变成了现在这般繁华的模样,我们都认为这是柳仙的世代庇佑。
在别处或许可以无需忌讳,但在我们这里,可谓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呼~”山风吹过,天幕阴沉。
伴随着张老镇长那苍老的声音落下,雷声轰鸣,夏雨倾盆,远方群山无边无际,那深山中生活着一个几百年的妖仙,令人心中不由敬畏,屋子里众人陷入失神中。
……
白沚撑起一把油纸伞,腰间别着一柄长箫,走在沉沉雨幕里仿若一道不似真实的人影。
他站在了高大的山神庙前,红色绸布包裹着牌匾看不清字,但白沚看得清,上面刻着大大的“虺山神庙”四个字。
上面还盖了一个玉玺的丹朱红印,想来是那位圣皇的亲印。
庙门没有开,一个身着布衣的老汉坐在庙内屋檐下,隔着院落看到了撑着青色油纸伞的白色身影。
他微微一愣,缓慢的站起身来撑开一柄大伞走到庙门前,看到了白沚。
老汉面色一呆,他揉了揉眼睛,看着白沚那张俊美不似凡人的面容声音带上了颤抖,“伱…”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带着不可思议与激动的语调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您…您是…”
白沚笑道:“我是山中客,恰逢大雨看到了这座新庙,就想着来避一避雨,不知方便吗?”
老汉颤抖着双手,狠狠点头道:“方便!方便!您请进!”
他忙把两扇门打开到最大,站在门前侧着身子伸手迎道:“您请。”
白沚点头,撑着伞走入神庙大门,走过院中雨声淅沥,脚下积水顺流低处,古色古香的四合大院布置,天空都是四四方方的,一尊巨大香炉摆在了院子中间,正对面的是一间大殿,由于未迎客。七扇门中有四扇都在关着,只开了最中间的三扇门。
老汉打着大伞,跟在他身后站着,不敢发一言不敢说一句话,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撞击着地面上的青石板,发出一声声滴滴答答的清脆音。
白沚收了伞,走入了大殿中,抬头便看到那尊和自己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神像,这是一尊用玉石雕砌出来的丈二神人像,高立殿中一手托瓶一手施印,身下伏着一只金色的花斑豹子,身后环绕着一条石雕白蛇。
不过神像虽然高大,可双眼无神令人看上去有些呆板。
白沚抬起头与神像对视一瞬间瞳孔亮起化作了金色,神像眼中仿佛有了光彩,如神明俯瞰世人,穿过善恶虚伪直透心灵,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他回过头,问道:“你可是这看庙人?”
老汉忙拱手道:“小人只是一个看门的,庙中主事是那几位来自官府的官员们,他们都在后厢房里歇着,要不我去把他们都叫出来?”
“不必了。”白沚摇摇头,“他们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官员服的中年人带着两个护卫走过,看到大开的庙门不由呵斥道:“王老头,这大雨天的你开那么大的门开什么?”
老汉忙用微微低压下去了一些的声调道:“宋大人,是有…有人来了。”
“嗯?什么?有人来了?这大雨天的谁来山上啊?莫不是遭了贼?”那人好奇的走入了殿中,看到了白沚楞道:“还真有人来了,可是我们这庙今个还没开庙呢,赶紧下山去吧,哪里来的书生,这山神庙也是你能来的?”
他不以为然道,可他身后的两个护卫已经变了脸色,紧张的结巴道:“老…老爷,他……他…”
“他什么他?有话好好说,吞吞吐吐的。”宋玉泉瞪了一眼两个护卫。
“老…老爷您抬头看神像。”
一个护卫紧张道。
“怎么了?”宋玉泉听到这话抬头看去,这一看他猛然间吓了一大跳,仿佛两尊神像站在他面前,一大一小,一假一真。
“你…你是什么人?”宋玉泉惊恐的指着白沚。
“我只是来看看自己。”白沚淡淡道。
“噗通”一声,老汉跪在了白沚身旁,“小人拜见柳仙!”
“柳仙?”宋玉泉惊呆了,他身旁的两个护卫也惊的忙跪了下去。
白沚问道:“你是朝廷派来做什么的?”
宋玉泉上牙齿碰到下牙齿,语气微颤道:“本官…,我是朝廷派来掌管山神庙香火银钱的。”
“那后院里的几人呢?”
“他们…他们分别是主持山神庙日常祭祀、经营的。”
“是所有山神庙、河神庙都这般派官员来主持的吗?”
“是…是,按照我大晋朝律法,凡设山水之神庙,信仰之地,皆须派遣礼部官员执掌。”宋玉泉神色紧张道。
白沚点点头,自语道:“原来如此。
往后,这山神庙里祭祀之事,就由他主持。”
他对老汉问:“你叫什么名字?”
老汉激动道:“弟子王元胜,家传出马弟子第三十一代,因生辰不和没有结缘仙家,故而无法成为出马弟子前往天沚国,只能留在这里渡过余生。”
白沚淡淡的又问了一句:“出马弟子没有留下的吗?”
王元胜只觉得四周空气猛然一寒,他颤抖道:“据小人所知三十多脉众出马弟子皆前往天沚国,没有一脉回迁的。”
白沚伸手一点他的眉心,王元胜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冥冥中意识里感知到一尊伟岸的柳仙像与他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以后,你便是这山神庙的庙祝了,也是柳仙出马堂口之首。”
王元胜一愣,呆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忙再次拜下叩首:“弟子谨遵柳仙之命!”
白沚叹道:“俗世三十载,人心已作古。富贵动人心,祖训无人守。”
他撑开了油纸伞,走入淡淡烟幕的雨中,身影渐行渐远,与苍天雨幕远山重叠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