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瑛对着密旨三拜九叩。
一共有三道密旨。
七八九月,每月一封。
最重要的一封,就是收河内以北的城池,在明年雨季来临之前,实控这些地盘。
并放火烧山,平整道路,尽快收容移民,建立堡垒,建立防御。
“边先生,请你转道鸿基,告诉夏埙,令他收拢安南流民,建造城池,并修缮道路,不必急于吞并地盘,先把基石夯实再说。”
方瑛对收复安南的大功,志在必得。
“再请问夏埙夏大人,他手中还有多少没有发霉的粮食?请他紧急往北运,一起送入中枢!”
运粮之事,方瑛不敢怠慢。
但经过这一个雨季,兵卒、百姓敞开肚皮吃,剩下的不多了。
“谨遵总督之命!”
边镛在汤州停留几天后,东去鸿基。
而方瑛开始整军,准备移民吴皖淮三省。
经过一个雨季,广西狼兵都有了崽子,那些安南娘们都怀孕了。
这样的不能移民,要留在本地,以免生乱。
还有一些不愿意离开的,也不能强制离开。
方瑛下达命令,驻扎在各城城池的军卒动员起来,结果发现,约有三分之二的兵卒,媳妇都有了身孕。
跑来安南吃干饭的,可有七十多万广西狼兵啊!
近三十万人媳妇肚子有了动静,来年就增加了三十万丁口!
这对安南北部,可是巨大的考验,安南的土地养不活这么多人,广西也养不活这么多人啊!
方瑛遇到幸福的烦恼。
经过一个月雨季,狼兵的汉话普及率便高,都能说出一百个字汉字,有的还能写自己的名字。
废话,如果达不到方瑛的要求,方瑛分分钟让他们骨肉相离。
连他们的安南媳妇,都会说一百个字汉话了。
厉害的,已经会说二百个字了,用汉语交流,虽然勉强,但能听懂很多了。
方瑛再次下令,明年开春之前全军分地,能说出五百个汉字的兵卒,多分一倾地,多说一百个字,就多一顷地,女子、孩童,都算在内。
为了鼓励土兵汉化,方瑛什么办法都用。
至于粮食,他没有全部收集起来,往京师运送。
而是作为奖励,给兵卒献上成亲贺礼,每人送上五斤米,又预留一些留做应急之用,其他的才收集起来,往大明运。
本来两万艘粮船,在十一月,只剩下两千艘粮船下海,送往广西。
随船的,还有一批战船,两万船工,以及他们的妾室。
大明优待船工,给船工也娶了安南媳妇,又强迫他们说汉话,和兵卒一样,逾期不会说汉话的,没收媳妇。
十一月中旬,两万艘海船浩浩荡荡从鸿基港启航,夏埙亲自押解,运送入广西。
夏埙练的水兵,也初具规模,护送粮船回国,他有信心。
边镛终于抵达河内。
经过雨季的河内,政局显得波诡云谲。
边镛见到了父亲边永,并给父亲传旨。
“传完了圣旨,赶紧回去,此地不是你胡闹的地方。”边永端着父亲的架子。
边镛恭恭敬敬磕头,见礼。
“启禀父亲,家中一切安好,请陛下切勿担心家里,儿子虽在路上,但也日日向学,不敢蹉跎光阴。”
边永才微微颔首:“你能拜入年先生的门下,是伱的造化,当尊师重道,向老师学习为人之道,切莫辱没边家门风!”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边镛恭敬磕头。
边永才微微颔首,让他起来:“河内形势危及,为父将所有奏报,写成密信,你带回京中便是,明日便出发,立刻就走。”
边镛从未见过父亲这般着急的样子。
“唉!”
边永叹了口气,也不把儿子当成孩子看待,和他透露一二:
“安南王杀掉了权臣阮炽,阮家疯狂反扑。”
“后族已经被诛杀干净了,就连王长子也意外薨逝了。”
“这河内如烈火烹油,只要有一颗火星子,就会爆炸。”
边镛却凝眉而问:“和我大明有何关系?”
边永微微一愣,儿子走这一路,真的成长了。
“方总督、夏大人占据安南东北部,早已被河内知之,大明之野心,惹来安南上下的仇忾,为父这使节,也如坐针毡呀。”
边永苦笑。
安南局势愈发败坏,丁列正在试图迎立黎克昌为帝。
黎思诚却派内侍出京,给黎克昌送上毒药,黎克昌已经饮毒自尽了。
而黎思诚已经患上毒瘾,瘾特别大,还有相士给黎思诚献上媚药,黎思诚夜御十女,有三女不堪鞭笞,已经死了,但黎思诚竟然还精神灼烁,毫无驾鹤西去之意。
反而杀掉了阮炽之后,收获了一批心腹,虽然被政事院稳稳压制,但黎思诚不讲武德呀,经常搞暗杀,有几个权臣被杀害了。
但是,这是九月份的情形。
“父亲大人,这不正合大明心意吗?”边镛纳闷。
“让安南败坏下去,正合大明心意。”
边永苦笑:“问题是,这是一个月前的局势!”
“上个月,政事院收到确切信息,方总督抢占安南城池,似有吞并安南之意,已经惹起安南上下同仇敌忾。”
“摆在大明面前,只有两条路,火速攻掠河内以北,和安南撕破脸;”
“其二,退回广西。”
“问题是为父送信给方总督,方总督却没在汤州,而是返回朱雀关,正在移民。”
“方总督错失良机,安南之事,又生波澜了!”
边永觉得十分棘手。
边镛却在凝眉:“父亲,儿子以为,现在抢占安南城池,反而坐实了大明的野心。”
“而且,儿子一路走来,看到尸横遍野,遍地饿殍,儿子担心安南会爆发瘟疫。”
“现在不抢占城池,是非常正确的。”
“父亲大人,儿子冒昧请求您,您不妨向安南朝廷递交辞呈,您可以率军西去,出使暹罗。”
“一来,陛下交代您的任务,是去暹罗与西夷贸易。”
“二来,安南局势这般乱,咱们这样的外人在河内,反而会让局势稳定。”
“三来,等方都督忙完,必然会攻占安南北部全部城池的,安南冬季时间很短,咱们有多是时间收复失地。”
边永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眸中露出惊喜之色:“克振,你真能独当一面了。”
边镛赧然,磕头道:“都是父亲教育的好。”
“不,是陛下的调教,以及汝师年先生教得好,为父回国后,必备上重礼,答谢年先生。”
边永觉得儿子的策略可行。
使团该继续南下了,他们留在安南,反而让安南施展不开。
他们离开,安南才会内乱,至于河内打算如何对待方瑛,就让方瑛自己头疼去吧,他出使暹罗去喽。
南下,去暹罗。
翌日,边永递交辞呈,使团南出河内,西去暹罗。
并没有转道去占城。
占城国已经没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王,边永去了也是添堵。
这是他们在大明没来时所不知道的。
使团穿过老挝、柬埔寨,前往暹罗。
同时,边镛带着边永收集的中南地区全部情报,送回中枢,原路返回。
抵达汤州的时候。
汤州守将,换上了陶成。
陶成被紧急调入安南,陶成整兵之后,兵事向西,开始攻打安南城池。
边镛在朱雀关见到了方瑛。
方瑛正在督抚移军。
七十多万广西狼兵,只凑出十三万,连带着家眷,一起装船,运往江南。
方瑛将情况叙述给中枢。
皇帝亲自批复,这些广西狼兵,散在安南北部,就地安居,多多分良田,不愿意当兵的则转为民籍。
因为安南北部,被纳入广西省,这些人还是广西人。
方瑛又从广东征召了两万土人,凑出十五万大军,运去江南三省。
他下令给陶成,西进,鲸吞安南北部。
六十四万会说简单汉话的土人,会变成新的安南北部人。
并允许各城,接收安南流民,并务必防范疫病。
一经发现疫病的苗头,立刻杀掉、掩埋、隔离,他把大批医者留在了安南。
同时,他请中枢调派官员入安南。
不,这个地方不叫安南,而该叫广西南部。
中枢的意思是,以泸江划分,一直到整个河内以北,下龙湾以北,全部划入广西。
分为三府,以朱雀关垂直横切一刀,往北叫锦江府,往南叫武安府,再把南宁府南部、思明府、龙州、凭祥州、思陵州外加安南的广宁省,划分为凤凰府。
锦江府、武安府、凤凰府三府并入广西。
陶成先把这三府控制住,再西向控制西面的地区。
但这些地方,也并非完全是安南直控,有很多地方仍是土司说了算,尤其是靠近云南的地方,完全是土司。
薛瑄无暇来看看新并入广西的土地,他在广西很忙,他开始向中枢请求调入大批秀才、举人,进入南三府教化百姓。
同时,他也长篇大论叙述了宣德朝的交趾之治,针砭时弊,宣德朝退兵的原因等等。
送到中枢,北京已经冷了。
朱祁钰召集群臣商议。
“陛下,国朝退出交趾,原因很多,老臣只说几个重点的。”
姚夔认真道:“其一,当时朝堂政局激烈,遭到贬谪的官员,才进入交趾省主政,是以官员心中有恨,只把交趾当成了贪污的钱袋子,压根就没想过如何治理交趾。”
当时汉王和太子争位,朝局紧张。
“其二,安南百姓对并入天朝,并不服气,层出不穷的造反,导致国朝被迫退出安南。”
“其三,就如陛下说的,咱们对安南太好了,倘若将安南人视为奴婢,就没有退出安南之结果了。”
这是实话。
大明那哪是殖民啊,那是养亲儿子!
“其四,还是朝局的问题,朝局不稳,天下自然就不稳,连滇黔桂这些省份都没有同化,哪有心思管什么交趾呀!”
没错,太宗皇帝只是彰显文治武功罢了。
对安南土地根本就不重视。
这是大明丢掉交趾的根本原因。
“其五,当时大明兵疲将弱,财政紧缩,连年镇压造反,导致财政入不敷出。”
没钱,也是丢掉交趾的主要问题。
皇帝必须源源不断的弄出来钱,才能守住庞大的疆域。
姚夔说得都对。
他洋洋洒洒,说了十几条。
“姚卿,您认为此次吞并安南,要如何做?”朱祁钰问。
“朝堂当派遣一员高官,督抚交趾省。”
“从中枢自上而下,重视交趾省。”
“比如今年的京察,您可以下旨,给去滇黔桂交之地的官员,提高政绩,提高官员的积极性。”
看看,打破了祖制的规矩,打破了文官给皇帝的紧箍咒,百官的眼界不就开了嘛?
大明进士不是没能力,而是他们把能力,放在和皇帝斗法上,放在争权夺利上。
所以大明不行!
“如今中枢多钱,陛下可以财货诱之……”
没等姚夔说完,朱祁钰摆摆手:“朕对花钱养他国百姓,不感兴趣,朕的钱是大明百姓的钱,只能用在大明。”
“陛下,请听老臣说完。”
姚夔翻个白眼:“大明欲统治安南,也要得到安南人心……”
“别安南安南的了,安南不应该存在了,改叫交趾。”朱祁钰道。
“老臣遵旨!”
姚夔继续道:“老臣所说的以财货诱之,是引诱当地士族,令其为中枢所用。”
王复却反对:“姚大人,我大明之前丢掉安南,就是这些士绅作祟!他们如无法满足的饕餮,给多少都喂不饱。”
“您能不能让老夫说完?”
姚夔吹胡子瞪眼睛,陛下打断就打断了,你小子也跟老夫过不去?
“您说您说。”王复摸摸鼻子干笑。
“请容老臣说完。”
姚夔重新整理思路,语速加快:“安南之治,在于一手强兵,一手钱财。”
“安南难治,和滇黔桂一样,都是山多树茂。”
“想改变这一局势,就得大肆砍伐森林,甚至放火烧山,平整道路,修缮驰道。”
“咱们可给士绅好处,让他们管理安南百姓,进山砍伐,再用他们平整土地,中枢多多答应他们好处。”
“等到用完了,就开始发展奴隶贸易,把人往大明里面卖,这些士绅也就没用了,派遣强兵,统统杀掉。”
“再大批移入汉民进去,这交趾,就彻底成为大明的交趾了。”
姚夔这不也懂殖民思想吗!
殖民,首重利益,其次才是土地。
朱祁钰微微颔首:“诸卿怎么看?”
“微臣以为,卸磨杀驴,不该由大明出面。”
“不如养一支悍匪,必要的时候,驱使悍匪杀掉士绅。”
“没必要灭门,断了他们的前途即可。”耿九畴是想爱惜大明的羽毛。
毕竟整个中南,不止安南一个国家,还有好几个国家呢。
做的太绝,以后征服那些国家,就不容易了。
“好,尔等酌情商议,商议后直接颁布中旨即可。”
朱祁钰不再讨论此事:“方瑛和薛瑄都喊着缺人呢,从何地多多调派一批举人过去?”
“陛下,教化万民之事,用不上举人,秀才即可。”
王复道:“天底下穷酸秀才多的是,陛下只要打开一条缝隙,愿意为您效力之人,俯首皆是。”
这是王复从撤出安南吸收的经验。
其一,安南本地士绅,绝对不能相信;
其二,就不能使用进士,进士眼高手低,反而不如从底层提拔秀才管用。
“从天下遴选可以,但要派一人做督导官。”
“告诫那些秀才,去了交趾是为国效力的,谁敢动贪念、动歪心思,朕处死他们九族!”
朱祁钰认真道:“从翰林院里挑一个正直的人才出来,去交趾督抚这些官吏。”
“这些秀才去交趾是为官,而不是为吏。”
“在新省份中,不设吏员。”
“全部启用为官员。”
朝臣想劝,但皇帝不听。
当年丢了交趾,颇有一天朝天子一朝臣的感觉,打下交趾的是太宗皇帝,又不是宣宗皇帝之功,他当然不在意丢掉交趾喽。
朱祁钰要做的事情,必须在活着的时候做完!
否则,人走茶凉,哪怕儿子接班,也不会听你的,新政必然戛然而止。
过了几日,在文华殿升殿。
朱祁钰诏见了在京师招募的秀才,这些秀才跪在文华殿之下,朱祁钰俯视他们。
“朕诏见你们,只告诉你们一件事!”
“朝中进士,如过江之鲫,朕却启用你们,就是给你们一个跃入官场的机会。”
“你们没有进士的功名,就想朝堂站稳脚跟,必须得拿出能力来,起码得不怕苦不怕累,才能有机会和进士争一争天机。”
“去了交趾,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想贪图享乐,想贪污腐败的,趁早息了这个念头!也不必去了,省着被朕砍了狗头!”
“朕派你们去交趾,是要管好交趾、守好交趾的。”
“朕只告诉你们一句话,一旦交趾丢了,朕惟你们是问!到时候,你们九族遭殃,别怪朕没提醒你们!”
“明白了吗?”
那些秀才都吓尿了,本以为是去交趾打秋风的,结果皇帝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学生等知道了。”
“大点声!”朱祁钰厉吼。
秀才们高声说知道了。
“朕要在中枢,看到你们在交趾的政绩,立刻收拾,下午就出发。”朱祁钰训话后,就打发他们走了。
各地都在遴选秀才,每个府都有名额。
去年的新科榜眼祁顺,被派去担任交趾督导官,负责管束、教导、督抚这些新官吏的,等交趾各地官员步入正轨,他也会返回中枢。
广西全省,版图彻底完整。
而甘肃,还缺了一角呢。
没有哈密的甘肃,是不完整的。
九月十八,驻扎在西宁的寇深,打开关城,攻打哈密毗邻甘肃的第一座城池,海晏!
海晏城在青海湖北湖畔,在祁连山以南。
寇深在甘肃又划拉两千骑兵,合计一万两千骑兵,和陶瑾一起,仅用一天就攻克了海晏。
星夜西进,攻克了刚察。
刚察,也是青海湖西北湖畔的城池。
寇深驻扎在刚察,陶瑾则亲率两千骑兵,北上攻克祁连,占据祁连山南麓。
两股兵势同时向西,在十月初一,攻克了哈拉湖。
哈密如长条状,插入朵思都司和大明中间,这个如锥子地带的城池,尽数被寇深收取。
哈密实在太弱了,寇深一路上,没受到多少抵抗,一路在走。
甘肃军西进,派遣步兵入城,收拢哈密百姓,并驻守城池。
十月初一。
驻扎在肃州的陈友,西出嘉峪关,率军西进。
先收玉门、再收沙洲,十月初十,大军收复沙洲。
在此分兵。
陈友率军西进,神英则率军北进,收降北面的城池。
十月十七,陈友收复敦煌。
一路打过来,根本就没受到多少抵抗,哈密已经被蹂躏习惯了,瓦剌欺负他们,朵思都司的欺负他们,大明瞧不起他们,就连吐鲁番,也不断吞并他们的领土。
再加上他们的国王,倒瓦答失里已经死了,如今继位的卜列革,只是个小孩子,大明在前面打,他们往后面跑。
以前哈密强大,那是借着瓦剌的光。
倒瓦答失里、卜列革的母亲弩温答失里,是也先的亲姐姐,所以瓦剌处处关照哈密,也先早都死了,谁会管他们死活呀。
所以哈密迅速衰落,谁也打不过。
如火州、柳州都被吐鲁番抢走了。
就算现在大明不吞并哈密,这块地方也快被吐鲁番吞进肚子里了。
十月十三,寇深收复安定。
安定是哈密国的中心,南面是柴达木盆地,北面是当金山,是哈密国的精华地带。
寇深驻扎在安定。
陶瑾率领七千骑兵南下,进入柴达木盆地,绕行沙漠,收曲先、阿端,把疆域推到昆仑山北麓。
这些地方都是沙漠中的城池,并不富饶,受到的阻力也小。
而神英,在十月十八,收复哈密,并在十月二十四,控制巴尔斯阔山南麓的全部城池。
哈密灭国,被大明鲸吞其内。
弩温答失里带着部众逃亡到吐鲁番,而她的儿子卜列革,则献上降表,请求哈密内附大明,走个形式。
陈友仅用了二十四天,就灭掉了哈密一国。
而陈友,在十月二十,抵达哈密,同时兵势向西,入侵吐鲁番。
吐鲁番的大王满速儿可是个厉害人物。
这个时期,哈密并没有被伊斯兰化,所以伊斯兰也没传到西北,陈友提前收复了哈密,导致伊斯兰还在吐鲁番传教。
在他得知大明兵进哈密之后,他竟然率军而来,想进入哈密分一杯羹。
他在路上截获了弩温答失里,俘获其残部。
结果,明军实在太快了。
用的也是蒙古人的打法,完全不在乎哈密国民的死活。
陈友七旬老汉,竟骑着宝马如年轻人一般,速度如风,刚出哈密,就在黑风川和满速儿打了一仗。
满速儿常年和大明、瓦剌、哈密交战,实力丝毫不弱。
大明骑兵微微落入下风,幸好人数占优。
满速儿丢下一千多具尸体,折返回吐鲁番。
明军损失也不小。
“总兵,该怎么办?”神英受不了这窝囊气,吐鲁番骑兵真的厉害,但明军也不虚。
“西进!”
陈友紧绷着脸,吐鲁番军战损一千多人,明军战死两千五,受伤七百人左右。
他留下伤员,率领其他人西进。
留在各城驻守兵卒后,陈友手中只剩下一万两千人,又损失了三千人,只剩下九千人。
先克赤亭、再拿下必残。
抵达火焰山!
“大汗,明军攻克了咱们几座城池,这是把咱们当成哈密欺负了!”满速儿手下的将领生气。
满速儿十分谨慎,缩在了火州。
“他娘的,明军这是吃呛药了?”
“一向都是个软柿子,以前无论咱们怎么打肃州,肃州就是守,压根不敢出关和咱们野战!”
“这是咋的了?吃耗子药了?疯了?”
吐鲁番将领皆是蒙古人,一个个不可一世。
也是,大明实在太软了。
哈密都欺负他,就别说吐鲁番了。
此时的吐鲁番,控制在东察合台汗国手里,满速儿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不止身世显赫,其人用兵、治政皆属一流。
陈友这个时候攻打吐鲁番,实属不智。
大明对吐鲁番的认知,也是错误的,以前大明认为吐鲁番已经从东察合台汗国中分裂出来了呢,其实不然。
所以陈友碰上个钉子。
“无妨,大明号称是王者之军,被他们攻克城池也没什么。”满速儿并不在意。
弩温答失里被迫给他们倒马奶酒,伺候这些蛮子。
这是战败者必须经历的。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满速儿的儿子沙汗竟示意她,晚上来他的帐中伺候。
“王者之军?”
弩温冷笑:“你们见过,王者之师,驱赶我哈密百姓来攻城的吗?”
“王者之师?那些遭到抵抗过明军的城池,就被屠城了!”
“还王者之师,这就是一群强盗!”
这话引起满速儿的诧异:“这不是我们蒙古人的打法吗?难道领军的是蒙将?”
“不是,是个老头,据说祖上是西域人。”弩温很希望吐鲁番和明军血拼,她好渔翁得利。
“净放屁,你们哈密弱得跟个娘们似的,被谁欺负都很正常,他们来吐鲁番,就别想回去了!”吐鲁番将领冷笑。
弩温冷哼两声:“不信你去看看,被明军打下来的城池,是什么下场?”
吐鲁番将领还要争论。
满速儿摆摆手,放出探马去打探。
满速儿还有一个显赫的身份,他父亲速檀阿黑麻是东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他只是被分封在吐鲁番而已。
在大明,对东察合台汗国的音译名字很多,比如别失八里、亦力把里,指的都是东察合台汗国。
蒙人还不修史,名字上的音译相似,重名率特别高,导致记载的地方颠三倒四的。
这个时代,速檀阿黑麻继承汗位,权柄已经衰落,东察合台汗国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
主要原因,他爹把汗国玩崩了。
他爹马黑麻速檀,把丰美的草场由儿子继承,把其他人赶去了贫瘠的地方,建立起家族政治。
所以,马黑麻速檀死后,速檀阿黑麻又不是长子继位,就遭到了他的亲戚们联合反对。
但他动用大军,平定叛乱。
此消彼长,东察合台汗国的军事就被严重削弱了。
把儿子们,分封在各地,最有能力的满速儿,封在吐鲁番。
满速儿迅速吞并了吐鲁番精华之地,然后又吞并哈密的火州、柳州等地,让吐鲁番强盛起来。
东察合台汗国,基本被分成了三个部分。
一是亦力把里本部,东起北塔山,西到塔什干,北界额敏河至巴尔喀什湖一线,南包天山山脉;
二是杜格拉特部领地,包括塔里木盆地周围,帕米尔高原及其以西费尔干地区;
三是畏兀儿地,即吐鲁番盆地。
阿黑麻驻守在本部亦力把里。
他最有作为的长子满速儿,驻扎在吐鲁番。
他另一个有作为的儿子速檀·萨亦德,驻扎在杜格拉特部。
萨亦德,会建立叶尔羌汗国,一个开国君主。
东察合台汗国,已经摇摇欲坠了,新兴的叶尔羌汗国正在崛起之中。
三杰临朝,是东察合台汗国最后的辉煌。
晚间,探马回来,禀报两城情况。
明军竟在赤亭、必残二城展开屠杀,如今明军正在火州附近,搜罗部民,试图攻占火州城池。
满速儿和一干将领,瞪圆了眼睛:“这是大明吗?”
他和大明常年交战,又年年通贸易,真的没见过大明这种打法,这是蒙古人的打法啊。
“我说什么了?”
“明人根本就不是为了占据吐鲁番的,而是要屠戮我们的部落!”
“削弱我们的实力而已!”
弩温激动道:“他们在哈密,就无恶不作,但凡遭到抵抗的城池,统统被屠杀。”
“大明变了,变成了禽兽!”
满速儿竟觉得手脚发凉:“派人,回吐鲁番增兵!”
蒙人早就不复当年之勇了。
尤其是西域这个地方,本地不产强兵,压根就没强兵补充,蒙古人在这里作威作福,真碰上强兵,他们得哭着叫爷爷。
最恐怖的是,明军用蒙人的打法,根本不是为了占据城池,单纯的为了杀戮。
这就恐怖了。
他们得是这片土地的主人,部民被屠杀,若不给个满意的说法,他们本就薄弱的统治,会顷刻崩塌。
这件事带来的恶劣政治后果,让满速儿没办法承受。
消息刚刚传出去。
明军就抵达火州城下,陈友传令攻城。
黑压压的牧民,有男有女,被明军用火铳驱赶着,往城墙上走。
这些牧民,在成吉思汗时期,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可如今却被明军如猪猡一般驱赶着攻城。
西域的城池,建造样式和大明还不一样。
尤其是蒙古人,他们不愿意住在城池里,也不像汉人那么善守,他们喜欢天当被地当床,睡在露天上最舒坦。
所以,明军攻城之后,很快就告急,这城墙根本顶不住明军。
“出城野战吧,大王!”
“战个屁!”
满速儿十分懊恼:“咱们出城,明军就会逃,这是咱们老祖宗的打法,忘了?”
若明军来抢地,他们反而不担心呢。
关键明军不是抢地,也不是抢金银财宝,就是杀人,杀完就跑。
你们攻入哈密,好呀,哈密全是空城,让给你就让给你,我们回大明。
你打肃州,更好呀,就等你守株待兔呢,火器守城,够你们喝一壶的。
这是蒙古人的无赖打法。
满速儿满嘴苦涩,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大王,城池破了!”
满速儿不得不率军出城。
然而,城墙破了,明军反而不攻城了,而是摆出守备阵型,等着吐鲁番大军送上门来。
“无耻!无耻之尤!”
满速儿被这无耻打法给气蒙了。
明明他吐鲁番兵卒更强,又有主场优势,却明军处处占据上风。
“全军守住城池,不许出城!”这是满速儿最憋屈一战。
陈友却下令,对牧民开铳。
啪啪啪!
铳声四作,火光四射。
一个个牧民倒在血泊里,明军肆无忌惮的屠杀。
城里的吐鲁番大军就看着,气得一个个咬牙切齿。
“大王,出兵吧!”吐鲁番军将同仇敌忾。
“闭嘴!”
满速儿厉吼:“全军守着,只要明军返回,咱们就出兵!”
陈友看出来满速儿厉害了,幽幽一叹:“想顺势吞并吐鲁番的计划,怕是要搁置了。”
能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选择遏制愤怒,才是名将。
神英朝他翻个白眼,您用不足一个月收复哈密,又打入吐鲁番内部,已经取得大功劳了,还不知足?
“让炊事兵埋锅做饭,吃完饭再就走。”陈友毫不在意。
他对自己的骑兵有信心,即便满速儿来追,他也有信心脱离战场,这就是骑兵的优势。
就在吐鲁番军虎视眈眈之下,明军大快朵颐。
一半吃饭,一半协防。
然后换班吃饭。
吐鲁番军愣是不敢出城,干看着明军吃饭。
天色大亮后,陈友率军回程,边走边等,等着满速儿进口袋。
偏偏满速儿谨慎,宁可吞下大亏,也不肯进入陷阱。
眼睁睁看着明军施施然离开,吐鲁番将领上下都对满速儿不满。
然而。
刚吃饭,就有噩耗传来,柳州被明军一把火烧了!
“哪来的明军?”满速儿大急。
但探马所知不多。
满速儿深觉惊恐,他手里也就一万多兵,陈友手中有九千兵,火烧柳州的明军又有多少?
“传令,返回吐鲁番!”
他不敢待在火州了。
他前脚出城,后脚陈友就杀入火州,在火州屠了一天一夜,放火烧城。
满速儿毫不犹豫,进入吐鲁番城后,闭门不出。
而在城外,陈友和寇深汇聚。
看着吐鲁番雄城,二人徒呼奈何。
“想攻克这座城池,凭借咱们是不可能的。”陈友想一战攻克吐鲁番,吞并吐鲁番,此战就尽全功了。
寇深却笑道:“咱们对吐鲁番围而不打,反而派兵去劫掠四周城池。”
“派神英去!”
当即,神英率领三千骑兵南下,目标托逊,结果托逊城城门紧闭,凭借神英的兵根本打不进去。
他索性不再攻打城池,而是绞杀牧民。
漫山遍野的杀人玩。
而在吐鲁番城外,陈友不停分兵四处游弋。
满速儿发现陈友手中兵卒越来越少,突然开城,和陈友野战。
而藏在野外的明军,趁势夺门。
幸好满速儿谨慎,早有布置,及早收兵,把明军击退,守住城门。
满速儿可不敢再出兵了。
明军肆无忌惮地分兵出去缴获。
漫山遍野的牛羊啊,都是财货。
近两万人撒出去一万人,四处缴获,押解丁口,逼迫他们攻打吐鲁番城池。
满速儿在帐篷里,砸了很多瓷器。
“这是明军吗?这就是蒙古人打仗的方法啊!他们比咱们还是蒙古人呢!”
满速儿气得跳脚:“这是文明之师吗?这是天朝上国的打法吗?”
“这就是我无赖啊!”
“都是大好男儿,为什么不能在战场上决一死战呢!”
以前蒙古人没有城池,就用这个办法,打下了四个汗国,无比广阔的疆域。
现在换做蒙古人守城了。
明军没有城池,全靠缴获维系后勤。
他们才知道,当年自己的祖先多么恶心人。
报应到后世子孙身上了。
而明军这边军心也不稳。
军将都说想吃菜。
顿顿吃肉,都快吃吐了。
“有肉吃还不知足?都敞开肚皮吃,能吃多少吃多少?羊肉吃够了吃牛肉!”
陈友生气:“本将去哪给你们整蔬菜去呀!本将还想吃蔬菜呢,跟谁诉苦去?”
“大人,卑职都一个礼拜不拉屎了,拉不出来呀,这吃肉吃得一身膻味,浑身都难受。”卫兵苦笑。
陈友也几天不上厕所了。
吃菜的胃,受不了顿顿吃肉。
“本地人都吃什么蔬菜呀?”陈友让人拉来俘虏审问。
很快得知,他们吃一种葱头。
“去弄点,给兵卒尝尝。”陈友也想吃菜啊,再不吃菜,他也快废了。
很快,一个紫皮洋葱,送到陈友面前。
陈友皱眉:“这种葱头呀?大明也有呀,这玩意齁辣的又苦,怎么吃啊?”
“大人,他们本地叫皮牙子,吃肉的时候就着吃。”掌炊事的军吏苦笑道。
从肃州出兵后,就没吃过蔬菜。
大家肚子都在叫苦。
只要是菜,苦点就苦点吧,对付吃吧。
“陕西就有种的,没人吃呀。”
“据说是张骞出使西域时候带回来的种子,大明没人喜欢吃,这些年已经看不到有人种了。”
陈友十分博学:“但大明的小,特别辣还苦,很沙口,一点都不好吃,尝尝这个吧?”
洋葱,原产于中亚和西亚,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来种子。
但不是现代洋葱!
现代洋葱是经过反复杂交,经年累月培育出来的。
到了晚间,卫兵送来餐食,又是烤羊腿,什么材料没有,只用盐水淹了一下。
刚吃味道还不错,架不住天天吃啊。
陈友现在看着就想吐。
还有一碟切成片的葱头。
陈友用筷子夹一片,放在嘴里,又就一片葱头吃,葱头的汁水中和了肉膻味,又激发了肉香味。
陈友眼睛一亮:“这味道和大明的不一样呀。”
“多多收集一些,给兵卒们吃。”
陈友这顿烤肉吃得味道不错,起码有味道了。
皮牙子烤肉。
军中上下也对这葱头赞不绝口。
陈友让人大规模搜集葱头,充当军粮,并打算带回去种植。
地图马上就传,前面传了哈密和亦力把里的地图,我再传一遍,先传甘肃全部地图。
广西新划地图,前面也传了,可以去看。
满速儿的时间线提前了十年,因为东察合台汗国不这样写,就缺失很多趣味了,阿黑麻、满速儿、萨亦德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杰。
东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叶尔羌汗国,这些资料太难查了,百科都是错的,百科全是瞎写的。
作者又报了一个事业编,看看这次还会出现啥诡异情况吧。
参加了许愿节,后台端口还没开通呢,然后就是加更,打赏加更,一直到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