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打量陈舞阳。
陈舞阳打量着李震。
彼此互相算计,究竟谁不可靠。
“李守备、陈大人,同槽为食,一个桌上吃饭,何必让各自脸上难看呢?”
尹勋道:“想要什么,你们开口便是。”
但李震和陈舞阳都不说话。
彼此目光交汇。
“在他身上!”异口同声说话。
尹勋咬了咬牙,站起来向几位高官行礼:“尹某招待不周,为几位准备了特殊节目,请几位赏光。”
几位高官心领神会,虽然心中残存好奇,还是去欣赏特殊节目去了。
尹勋给长随使个眼色,给安排几个花魁,把大人们伺候舒坦了。
陈舞阳却道:“大哥,隔墙有耳,有些话不便让他人知道。”
他扫视了眼伺候的仆人。
“统统下去,没有本官之命,不许进来!”
尹勋可不是普通人。
他是太祖皇帝的亲外孙,是太宗皇帝的外甥,和皇家血缘关系亲近。
但因为其父尹清站在建文帝那边,所以在永乐朝坐冷板凳。
尹勋只是带薪百户,没有实权。
但他还是以本官自居。
“大哥,你也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让李守备怎么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呀。”
陈舞阳心中气极。
尹勋太损了吧。
跟李震要东西,却把他安排成上宾,搞得李震怀疑他。
他明明要试探李震,结果尹勋的反间计,让李震怀疑他的身份了。
“是是是,是老夫考虑不周,这杯水酒给李守备赔罪。”
尹勋举起酒杯,自降身价称老夫,这是给李震面子。
“大哥,该自罚三杯。”陈舞阳笑道。
“对对对,该三杯。”尹勋先干了一杯。
李震冷眼旁观,总觉得陈舞阳在故意洗白。
这个陈舞阳可不可靠。
“第二杯!”
尹勋又干了一杯。
第三杯刚到嘴边。
啪!
陈舞阳忽然一拍杯底,杯沿磕在尹勋的牙齿上,酒洒了他一脸。
他整个人都懵了。
惊异地看向陈舞阳:“伱什么意思?”
疼不疼先不说,问题是丢脸啊!
好好的敬酒,被人一拍杯底,脸都丢尽了!
“大哥,站着敬酒,才能展现歉意嘛。”
陈舞阳拿东西给他擦脸。
尹勋却闻到一股臭味,低头一看,陈舞阳用他的袜子给他擦脸!
“陈舞阳!”尹勋气得胡须发抖。
“抱歉抱歉,拿错了。”陈舞阳穿上袜子,穿上鞋。
好好的道歉氛围,被陈舞阳给搅和了。
这个王八蛋,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尹勋愤愤坐在椅子上:“李守备,就一句话,要多少钱?你开价,尹家出了。”
李震不明白陈舞阳是天性不着调,还是故意表演给他看的。
心中思忖。
缓缓道:“都说了,东西没在本官这。”
尹勋脸色阴沉起来:“李守备,在下再怎么说,那也是太祖皇帝的嫡亲外孙!”
“在下和陛下也是连着亲的!”
“李守备就算不给在下母亲,含山公主的面子,也得看看魏国公吧?”
“拙荆乃魏国公亲妹,魏国公和尹家也是连着亲的。”
“总要给点薄面吧?”
尹勋拼娘、拼姐夫,拼身份、拼地位。
但唯独一样拼不过李震。
真本事。
李震却笑了:“您的身份,本官是知道的。”
“也向来不敢招惹,能避就避。”
“您的好意本官心领了,问题是这东西真不在本官的手里呀。”
尹勋微微皱眉,表达不满。
“李震,你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没等尹勋说话,陈舞阳却忽然蹿了。
陡然冲过来,横冲直撞。
但他和李震中间隔着尹勋。
嘭的一声。
尹勋根本来不及躲,就感觉被一头公牛撞到了一样,斜着栽倒在地上。
和椅子一起,嘭的一声,摔得老惨了。
“啊!”
关键陈舞阳冲过去的时候,还踩了他肩膀一脚。
尹勋疼傻了,太疼了!
而陈舞阳跟疯子似的冲过去,和李震扭打在一起。
李震也不甘示弱,毕竟是上战场的汉子,打架也不虚。
“别打了……别打了……”
外人听,以为尹勋在劝架。
其实是陈舞阳跟尥蹶子似的。
正打着打着,忽然往后一退,正巧踩到尹勋。
每次都能踩到尹勋。
躲都躲不开,尹勋往后滚,陈舞阳就往后面跳。
双脚飞踏!
狠狠踏在尹勋的身上。
金鸡独立,侧身粉碎,陈式翻滚,高速撞击……
一连串的格斗大招,往尹勋身上招呼。
“别打了……别、别打我了!”
尹勋嘴角溢血。
就缺一个我字。
外面的人,都以为尹勋在劝架。
其实尹勋是说,别打我了!
没说出“我”的时候,就被踩一脚,导致他根本说不完!
陈舞阳太狠了,两只脚啊,使劲往他身上踩。
然后是翻滚。
被李震推过来,他顺势在尹勋身上滚一圈。
一百多斤的重量啊,把尹勋压吐血了。
陈舞阳还有口臭,故意往他脸上哈气,那味道,别提多臭了!
关键,他都缩到墙角了。
还是遭到了陈舞阳无情碾杀。
一招高速撞击,差点把他压成了扁。
幸好,陈舞阳是表演式击打,否则尹勋是死定了。
尹勋觉得自己被打,是因为自己躺在地上。
若是站起来,可能就好了。
他双手撑地,慢慢往起爬,脑袋往上扬,想扶着爬起来。
“真抗揍啊!”陈舞阳冲李震笑了一下。
李震都看呆了。
他俩打架,遭殃的竟然是尹勋。
关键陈舞阳也不知道在哪学的,招数搞笑又阴损。
尹勋双手撑地,一点点抬起头,踉跄地站起来的时候。
断头台!
陈舞阳瞄准,蓄势,双脚蹬地奔跑起来,凌空跃起,脚底板按住尹勋的头,使劲往地下一踩。
干净利落,又狠又好看。
嘭!
尹勋脑袋着地,KO!
“为什么受伤害的是我?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尹勋翻白眼,脑瓜子嗡嗡疼。
这套终极必杀技实在是厉害。
“你把他踩死了吧?”李震都看傻了。
他俩是假打,尹勋是真被打啊。
“这回信我陈舞阳了吧?”
陈舞阳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
瞟了眼被一脚断头台KO的尹勋,嘴角翘起:“别说谢,把东西送出去,就是对老子最大的感谢了。”
把尹勋打成这样!
陈舞阳真的豁出去了,尹家不会放过他的。
“那你怎么圆场?”李震问。
“圆个屁!”
陈舞阳端起酒杯,灌了一口:“老子是都知监副指挥使,谁敢杀老子?”
“只要情报入京!”
“皇爷一定会下圣旨,派重兵屯守南直隶。”
“谁敢碰老子?”
李震知道,别看陈舞阳说得硬气,在圣旨到达南直隶之前,陈舞阳都是极为危险的。
明枪难躲暗箭难防。
明着尹家不敢杀陈舞阳,但暗地里是一定的。
“情报一定送出去,你好自为之。”李震作势要走。
“李守备,再陪兄弟演一场戏。”
陈舞阳指着自己的眼睛:“往这打,狠狠打。”
李震一听,那我不也得挨两拳吗?
这事闹的。
吃一顿饭,挨一顿揍。
两个人互相往脸上招呼。
打完之后还都笑了。
李震满脸是伤的回到守备府,陈舞阳则继续喝酒吃菜。
过了好久。
尹勋仿佛是醒了,但脑袋嗡嗡疼,指着陈舞阳:“老、老夫看见了,你是对着我踩的!是故意的,故意踩的我……”
“大哥你说胡话是吧?来来来,喝口酒,就不说胡话了!”
陈舞阳放下筷子。
抄起酒壶,走到尹勋面前。
把尹勋吓坏了:“你、你要干啥?”
“大哥勿慌,喝点酒就忘了。”
说着,陈舞阳捏开尹勋的嘴,把壶嘴塞进去,使劲往里面灌。
一口气灌了三壶。
尹勋已经不省人事了。
“大哥、大哥,醒醒,大哥!”
陈舞阳摇晃尹勋。
尹勋实在是人事不知了,被一顿胖揍,然后又灌了三壶酒,能好了就怪了。
“大哥,可不能怪小弟呀,就剩下最后一招了,不用上小弟实在难受呀!”
陈舞阳把尹勋摆正,让他自己坐着,攥起拳头,后退几步,狠狠冲起来,一拳轰下去:“超人飞拳!”
嘭!
尹勋咚的一声,后脑勺磕地,发出嘭的一声。
“大哥,大哥!”
陈舞阳揉了揉生疼的手:“不抗揍啊,要不再灌点酒?不然醒了的话,老子就危险了。”
桌上酒壶里所剩无几了。
他匀吧匀吧,凑个半壶,捏开尹勋的嘴就往里面灌。
尹勋是一边灌酒,一边往出吐。
那一招超人飞拳,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打出来了,再加上灌了那么多酒,下面也漏了。
陈舞阳嫌脏,也就不灌了。
而在宫中。
朱祁钰看完了奏章,在殿里转悠一圈,就回了乾清宫。
常德正在偏殿等候。
“参见陛下!”常德面容憔悴。
固安被处置后,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吴太后天天找她的碴。
她现在有点恨嫁了。
能嫁出宫就好了。
“起来吧。”
朱祁钰紧绷着脸,坐在软塌上:“何事?”
常德小心翼翼打量眼宫中伺候的人。
“都是朕的心腹,说吧。”
“回陛下,还要再等等……”她没敢说透。
孙太后对仁寿宫防备森严,连亲女儿也防着,常德找了几次,都没找到那个小匣子。
也恰恰说明,那匣子可能还真挺重要的。
“不急,就为这事?”
常德恭恭敬敬磕个头:“臣妾知错了!”
“臣妾自幼被父皇、母后娇惯,后来被您和倭郡王两个弟弟娇惯,导致臣妾不知天高地厚。”
“给陛下捅了娄子,臣妾向陛下请罪!”
吴太后算把她收拾惨了。
连她亲娘孙太后也不待见她,甚至还下懿旨,为她招婿,打发她出宫,可谓是人憎狗嫌。
朱祁钰叹了口气:“事情过去了,就过去吧。”
“陛下原谅臣妾了?”常德就等这句话呢。
朱祁钰不应答。
常德肯定想作妖了,想有所得,就得拿出相应的回报。
你偷不出匣子,要什么回报?
“朕乏了,去吧。”
朱祁钰直接下逐客令,意思是说,下次拿着匣子,再跟朕讨价还价吧。
“臣妾告退!”
常德吃个软钉子,悻悻告退。
她算看清了,皇家人都性情凉薄。
她有用的时候,皇帝对她千好万好;她现在没用了,皇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打发走常德,高得善端着牌子进来:“皇爷,今儿该翻牌子了。”
朱祁钰应了一声。
“奴婢寻到几个颜色好的,皇爷何时瞧瞧?”高得善跪在地上。
“名单呈上来,朕看看,今晚上宣白选侍侍寝吧。”
七个嫔妃,六个怀有身孕了。
白氏估计心里着急呢吧。
“奴婢遵旨!”
朱祁钰闭上眼睛:“冯孝,女医者物色得如何了?”
“回皇爷,倒是寻到一个,但是野路子,奴婢觉着诏其入宫,怕是不妥。”冯孝回禀。
“是谁呀?”
冯孝回禀道:“夫家姓贺,其公公是正统七年进士,贺隅。”
“其人在景泰二年就病逝于任上。”
“她的夫君文不成武不就,还缠绵病榻,所以她自学医术,治好了丈夫,但京中小有名气。”
“太医院如何看的?”朱祁钰问。
“太医院说贺氏的医术,没有框架,不寻常理,是以不敢举荐给宫中使用。”冯孝道。
“诏进宫中,让谈妃看看,但不能给宋妃用。”
“去把永和宫的院落收拾出来一个,挑个好日子把宋妃安顿过去。”
“记住了,虽住一殿,但单独用具,单独吃穿用度,不许混淆,宫中侍奉的人要仔细些。”
“非治病,不许来回串门,彼此遵守宫规即可。”
朱祁钰嘱咐道。
正说着,白选侍进来了。
“病好了?”
朱祁钰看着她红润的面庞,就知道身子骨好些了。
“谢陛下关怀,多亏了您给臣妾定制的羽绒棉被,盖着暖和,身体就好些了。”
白氏站起来,坐在皇帝身边,笑盈盈道:“臣妾怕冷,自小落下的毛病,到了冬天就浑身难受。”
朱祁钰认真听着,忽然问:“你可知火炕?”
“火炕?那是何物?”白氏讶然。
“冯孝。”
朱祁钰喊了一声,冯孝从门外进来:“皇爷?”
“你可知道火炕?”
冯孝摇了摇头:“皇爷,什么是火炕呀?”
这年代没有火炕吗?
不对呀,他好像听人提过火炕呀,怎么会没有呢?
“白氏,你饱读诗书,在书上真没见过火炕吗?”
朱祁钰形容一下:“那种在底下烧火,上面暖呼呼的,能把整个房间烤暖的炕,没见过吗?”
白氏摇摇头:“皇爷,这是您突发奇想吧?臣妾在书中是没见过的。”
怎么会没有火炕呢?
转念一想也对,都不烧煤,怎么会用火炕呢?
也不对呀,烧柴火呀。
“罢了,明日早朝上朕问问。”
朱祁钰抓着她的手,发现手掌冰凉:“朕找找看,谁会搭火炕,给你搭一个。”
“到时候,浑身就暖和了。”
“朕看你手这么凉,快上来盖着点被子。”
“别着凉了,你要好好调理身子骨,方可为皇家开枝散叶。”
朱祁钰轻抚她的后背。
她年纪尚小,还能等几年。
“谢陛下恩典!”白氏露齿而笑。
她年纪小,虽然懂礼,但最是需要人疼的时候,得了皇帝允准,先美滋滋地钻进了被窝。
芙蓉帐暖度春宵,不敢多言。
翌日早朝上。
朱祁钰问,火炕之事。
“何为火炕?”王竑满脸懵。
朝臣知道都不多。
胡濙皱眉问:“陛下,您说的火炕,是否是所谓的地热?”
“地热?”
朱祁钰都懵了,火炕都没有,就用地热了?
地热,也叫地炕。
“史书上记载,北魏时,达官显贵人家,在地下开凿管道,在外部设置排烟道,冬日来临时,就能烤暖了。”
胡濙博学多才,就是部百科全书,什么都知道。
于谦颔首道:“蒙人还沿用这种办法取暖,本地人称是地炕,但效果一般。”
“倒是有点这个意思,但朕说的不是这样的。”
朱祁钰站起来比划:“用砖搭建一个土炕,留下烟道,然后在里面点火,这样就睡在上面,并不会觉得冷。”
“这是陛下梦中所见?”胡濙哑然。
“朕梦中见到的比这个厉害,用一个大烟囱,能供应半个京师的供暖问题,家家冬天都四季如春。”
朝臣当然不信了,陛下又魔障了。
“工部,明日找些工匠,按照朕说的去做,去试!”
马昂出班,跪下:“微臣遵旨!”
他能升任工部尚书,全靠石璞作死。
朱祁钰也是傻,他压根就没想过,这时代没有火炕啊。
沿用的还是地炕,北魏时候开始用的。
紫禁城里都没有,宫外怎么可能有呢?
就该早点拿出来,让民间推广,省着过这么个寒冷的年。
但绝对有个人说过火炕这个词儿,朱祁钰忘记是谁说的了,只记得,一定有人说过。
“朕之前说修订历法之事,可有人应征啊?”
朱祁钰觉得时辰实在是不适用,必须要改。
其实,他也在思考,大明对时间已经拿捏非常准确了。
但却没有改为小时。
因为古人没那么卷,做事慢悠悠的,没必要争分夺秒,所以粗略计算时间就够了。
“回陛下。”
“如今尚且天寒地冻的,很多江南士人,受不了北方严寒,而且年纪都不小了。”
“老臣担心他们在路上有个好歹的,就特许他们留在南方待两个月。”
胡濙出班回禀,这件事是他负责的。
修订历法这等大事,一定要遍访天下名士,征召高手能人入京,才能把这件事办好。
朱祁钰颔首:“钦天监尚且空悬,要尽快组建起来。”
“宗录司也要将各教长者征召入朝为官才是。”
“宗.教是大事,中枢一定要重视。”
“能否控制乌斯贜,控制漠北,控制西海以西,全靠宗录司了。”
朝臣跪地行礼:“臣等遵旨!”
正月事情很少,讨论了一个多时辰,就下了朝。
朱祁钰基本天黑,就能处置完一天的政务。
转眼到了二月二。
而在南直隶。
陈舞阳可遭了罪了。
尹勋被打傻了。
人醒来之后,口流涎水,见着谁都说:别打了。
满脸惊恐的样子,一定是吓疯之前,遭到了废人的虐待。
含山公主震怒。
始作俑者陈舞阳,被应天府控制起来,关押在大牢里。
而尹家则找安排人在里面报复他。
陈舞阳再能打,也双拳难敌四手,在监牢里快被人折磨死了。
“应天府府尹,敢抓本官!”
“等本官出去!”
“他必死无疑!”
陈舞阳满脸都是伤,但人也够凶的,尹家安排进来八个人,被他弄死了三个,弄残了两个。
“让你娘的胡说八道!”
一只耗子,塞进陈舞阳的嘴里。
还活着的耗子。
闻着嘴里的热乎气,惊得掉头往回跑。
但被一个莽汉硬往陈舞阳嘴里塞。
陈舞阳也狠,使劲嚼。
耗子在他嘴里惨叫,鲜血从嘴角里流出来:“肉,香!谁还有,给老子拿出来,老子都吃了!”
那莽汉都恶心。
耗子特别脏,像陈舞阳这样的贵人,竟然给活吃了,简直就不是人。
噗!
陈舞阳一吐,嚼烂的肉吐在莽汉的脸上。
惊得莽汉惨叫连连。
而抓住陈舞阳的两个人,稍微愣神。
被陈舞阳瞅准机会,挣脱开两个人。
一把扑过来,双腿勾住他的腰杆,借势挂在莽汉的身上。
张嘴使劲咬住莽汉的喉咙,使劲咬,鲜血迸溅。
“松开,松开!”
莽汉惨叫,往死里甩,往死里打陈舞阳的脑袋。
陈舞阳愣是不松口。
鲜血狂涌。
灌进陈舞阳的嘴里,但陈舞阳愣是不松口。
莽汉使劲甩身体,气力如牛,生生把陈舞阳甩飞。
但被陈舞阳死死咬下去一块肉。
他则捂住侧脖子,鲜血根本就止不住了,他软软地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煞白的:“你、你……”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呸!
陈舞阳把嘴里的肉吐了,又吐了几口血。
脸上都是血,却露出恶魔般的笑容:“还他吗有谁要老子的命?”
“谁!”
“过来,试试!”
那两个按住陈舞阳的汉子都被吓尿了。
他们都是地痞流氓,自以为不怕疼不怕死。
但横的怕不要命的。
和不要命的陈舞阳比起来,他们算个屁啊。
那莽汉失血过多,彻底没气了。
陈舞阳擦了擦嘴,想喝口水漱口,但没这个条件。
只能用吐沫硬咽。
实在恶心。
但这个时候,不能露怯。
“过来,伺候着老子!”
这几天,陈舞阳被折磨坏了,往他裤子里面塞老鼠,用弹指神通玩他,让他吃屎,什么坏招都用。
也就他命硬。
弄死了第四个。
尹家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有盼望情报快点送入中枢,皇爷下圣旨到南直隶来。
他就安全了。
熬着,撑着!
老子有多是报仇的机会!
陈舞阳被两个人扶着坐在又湿又冷的席子上。
现在他一个睡一张席子。
刚进来时,他还睡在地下。
凭实力,睡上来的。
“过来。”
陈舞阳勾勾手指。
那个汉子不敢不过来,而陈舞阳又躺着,只能低下头,凑过来。
咔嚓!
陈舞阳忽然抠住他的眼眶,使劲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啊啊啊!”那大汉凄厉惨叫。
却把另一个给吓尿了!
陈舞阳手里多出两个眼珠子,丢在地上,指着那个汉子:“踩碎了,去!”
那汉子被吓尿了,这是什么人啊?
从神农架出来的野人吧,咋这么狠啊!
“去!”
陈舞阳厉吼。
那汉子战战兢兢走过去,抬脚把那两颗眼珠子给踩碎了。
却在这时!
陈舞阳虎扑出去,一招猴子摘桃。
“啊啊啊!”那汉子也在惨叫:“碎、碎了!”
又废了两个。
尹家派来的八个人,都没了。
今天能睡个安稳觉了。
陈舞阳擦了擦手,实在是脏。
一个丢了眼珠子,一个被捏碎了。
在没有治疗的情况下,熬不过这个晚上的。
陈舞阳靠在墙壁上,慢慢躺下。
他也浑身疼。
看了眼暗无天日的窗棂,快到头来,快了……
而此时,情报刚刚送到金忠的手上。
金忠还在鄱阳城。
叶盛倒是审出点眉目来。
他经过大量审讯,然后反复分析推敲,再加上拿银子反复对照,基本可以肯定,这些银子的来源不是大明。
但具体是哪,他还不知道。
过年时,他审问一个玉石商人时,说这些银子是从暹国来的。
但叶盛熟读经史,他知道暹罗并不产银,因为永乐朝,暹罗王上书曾说过其国贫困云云。
若是产银的话,其国应该十分阔绰才是。
而在暹国交易的,都是大食、波斯商人。
这些色目人,唐朝开始,就活跃在汉土。
大明对这些国家也算熟悉,这些国家也不产银,或者说,他们的银子也没有特别多。
但银子一定是他们带来的。
就说明,这些商人在海外发现了一座银矿,或者说是一座海量的银山。
叶盛做过一个统计,景德镇,从正统朝到景泰朝,走私出去的瓷器,多达百万件。
外国贫瘠,郑和下西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西夷哪来的钱,吃掉这么多瓷器?
大明不是就一个瓷都,还有福建德化,就算德化规模小、价格低,出口的瓷器也是极多的。
西夷是吃不下这么多的。
这就说明,银子在那边不值钱,值钱的是瓷器、丝绸、茶叶。
在大明不值钱的东西,在那边价值连城,不就说明银子不值钱嘛。
只有拥有大银山,才能让银子不值钱,物件之前。
从正统朝中后期西夷才这么阔的。
说明这座银山也是最近才发现的,距今十年左右。
很有可能在大明附近。
叶盛还在追查线索。
而金忠,则将陈舞阳得到的情报,会同江西最近发生的事情,写成密奏,送入宫中。
密奏刚刚送走。
张善急匆匆跑来:“提督,出事了!”
“怎么了?慢慢说!”金忠让人给他准备茶水。
张善喘着粗气说:“林督抚说最近运去的官银,是假的!”
“什么?”
金忠大惊失色:“银子装船前,可否查验过?”
“查了,卑职和成国公都过目了,还经过锦衣卫抽查,一共查了三遍,不可能出假的!”
张善和朱仪轮番押解官银。
两个人,一人一趟。
一边押解官银,一边做移民。
“之前运的银子,是真是假?”金忠知道坏事了。
这官银经手这么多次,根本查无可查。
“林督抚已经给中枢去密信了,中枢现在应该在查验官银。”张善汗如雨下。
如果官银丢了,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金忠来回踱步:“朱仪送的这批呢?是真是假?”
“还不知道呢!”张善急得不行。
金忠咬咬牙:“先别慌,本督派人去仓库查一遍,看看仓库里的银子,是真是假。”
“如果都是假的,就是在鄱阳被调包的。”
“江西被封锁着,银子运不走的。”
“反而是好事。”
张善小声道:“就是怕路上出事的,在河南出事的话,跟咱们也没关系,就怕是路上。”
“是啊。”
金忠派人立刻去查。
让闫方带队去亲自查。
“张善,你先别慌。”
金忠经历过生死之后,人变得十分沉着:“大肆收集船支,必须快速把银子全部运送入京,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了!”
“标下遵令!”
张善立刻去办。
金忠等消息,心情焦躁,他反复告诉自己要静心。
很快,闫方派人来禀报。
库房里的银子都是真的。
坏了!
问题出在半路上。
根本没法追查了。
从鄱阳湖到京师,千里之遥,跨过三个省,怎么查?
正说着,张善骑快马过来:“提督,不好了,停在双港口的船支被烧了!”
“你是怎么治军的?”
金忠厉喝,没了船,押解官银的速度大大降低,出事率大大提高。
张善跪在地上:“都是卑职的错,请提督饶命。”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怎么烧的?”
“是造船厂工匠操作失误,引发了大火,那些工匠都烧死了,查无可查。”
张善也急啊。
关键他要押送官银入京,一来一回就是一个月。
造船厂根本照顾不到。
“损失了多少船?”
“幸好发现的及时,烧毁二十多艘船,三百多艘船遭到不同程度的焚毁,重修起码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张善十分自责。
金忠摆摆手:“跟你没关系,是冲着银子来的,不管你如何防备,都怕贼惦记,烧了就烧了。”
“这回贼主动撞到咱们手上来了。”
“就看本督的刀,快不快了!”
张善拱手:“提督,卑职这就整修船支,争取用最快的时间整修完毕。”
“去吧。”
金忠目光一闪。
银子堆放在鄱阳城这么久了,也没出事。
怎么李震的情报刚到手,双港口的船支就被焚毁,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
“朱六,快去请叶阁老!”
很快,叶盛闻讯赶到,见礼之后:“情况如何?”
金忠面露苦涩:“叶阁老,本督也不瞒你,上一批解送到河南的官银,变成假的了。”
叶盛瞳孔微缩:“假的?”
金忠点点头:“转头,双港口就着火了,损失了大批船支。”
“本督本想着,快速将这些银子运送入京,省着夜长梦多。”
叶盛摆摆手:“没必要着急,江西永远在这里,跑不掉的,封锁了江西,银子也跑不掉。”
“金提督,你想过没有,银子在鄱阳这么久了,为什么早不着火,偏偏今天才着火呢?”
金忠见瞒不住了,只能把情报之事说了。
叶盛恍然:“原来如此。”
“那这江西和南直隶,还是有情报沟通渠道啊。”
“杨信已经把守了边关,还是守不住啊。”
其实根本守不住的,乡村连着乡村的,想进来或离开,太容易了。
“本督也认为,这把火不是冲着银子来的,而是南直隶的情报。”
金忠为难:“真假银案,双港口焚船案,又让咱们焦头烂额了。”
叶盛倒是不以为意。
他的目的是找到海外银山。
江西如何,那是金忠的事。
“这江南,本就是一体的,南浙赣,组成完整的江南。”
“夷平江西,就动了南浙的利益。”
“只平江西,不动南浙,怕是还会死灰复燃啊。”
叶盛说了句实话。
江南的根子在南直隶。
不动南直隶,江西再犁平,那也是隔靴搔痒。
“本督会写信给皇爷,禀报各种猜想的。”
和金忠一样心急火燎的是林聪。
“就知道会出事,真的出事了!”
林聪坐立难安:“这么多银子啊,都是假的,假银子!”
因为银子经三手。
是要层层验封的,从鄱阳出发,要查验一遍;
到了河南卸船要查验一遍;
从河南往北直隶送,还要核验一遍。
到了河南,就发现银子是假的了。
这些银子做的特别像。
结果用牙齿咬,咬了满嘴土,砸开后,里面都是黑土,外面刷的银漆。
林聪真的傻眼了。
赶忙禀报中枢,然后停止运银,开始自查。
二月二。
朱祁钰出宫巡幸南苑。
举办大明第一届,二月二龙抬头运动会,简称龙运会。
第一个项目是射击。
一共有四个小项目,一个射箭,一个火铳,二者又细分,一个文射,一个武射。
文射是靶子不动,武射是射击活物。
京营、九门提督府、侍卫军、养马军、禁卫,分成五个代表团,分别参赛。
每军派出十人。
全是神箭手。
每射一箭,就引起阵阵欢呼声。
观众则是各军中的吏员,最底层的军吏,也可来参加,兵卒是没资格来参加的。
朱祁钰高座台上,范广、于康、陈韶、宋诚、毛荣等人护佑皇帝。
朝中重臣,全都受邀参加。
讲武堂全员参加。
晚上还要赐宴,可谓是热闹至极。
“范广,那个是你的兵吧?”
朱祁钰指着一个神箭手问:“叫什么?”
那个神射手骑马射雁。
大雁被放飞后。
神射手骑马瞄准,随着战马的奔腾,开弓射箭,命中者加一分。
遇到平局时,就加赛一轮,直到决出胜负为止。
“回陛下,是万全都司指挥使周贤,微臣将其带回京师,执掌京营的。”
范广洋洋得意,仿佛在说,这是他的人。
“如此神射,当个指挥使埋没了人才。”
朱祁钰看得喝彩。
关键和他一起对射的也厉害。
周贤射落一只大雁,对方神射手也射落一只大雁,互不落下风。
偏偏对方是员小将。
眉清目秀,年纪轻轻,箭无虚发。
“陛下,那小将可是九门提督府的。”于康得意洋洋。
你的周贤厉害,我的小将更厉害!
“他叫什么名字?”朱祁钰问。
“回陛下,他叫周玉。”于康回禀。
“周玉?周贤?”
朱祁钰都姓周,都有如此漂亮的神射,倒是有缘。
“回陛下,那周玉是周贤的儿子。”陈韶小声回禀。
于康嘿嘿怪笑。
朱祁钰瞪他一眼:“你个小王八蛋,逗朕呢?”
“微臣不敢!”
于康笑道:“那周玉自幼便学骑射,如今双十年纪,已经不输其父了。”
而场中传来剧烈喝彩声。
两位神射手,历经十二轮比拼,终于角逐出胜负。
最后一箭,周玉射中了大雁的腹部,而他父亲周贤则射中了雁腿,所以周玉侥幸获胜。
“叫上前来。”
朱祁钰看着这对神射手父子就顺眼。
“参见陛下!”
周贤和周玉跪在地上。
朱祁钰打量着他俩:“既是父子,怎么分属两军啊?”
周玉赧然,不好意思开口。
他是正统三年生人,今年刚巧二十岁。
“回陛下,家门不幸,微臣儿子不在家中孝敬父母,偏偏离家出走,自己跑来从军。”
周贤提起来就生气。
从景泰八年开始,京师采用募兵制。
周贤家是滁州人,他在万全都司担任小小的指挥使,偶尔写信,会跟家中说北直隶的繁华。
他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就悄悄逃出了家。
本来是入京游历,玩几个月就回去了。
结果倒好,闻听京中招募兵卒,他跟着人凑热闹,看热闹多了,心里痒痒,也想着进入军中。
周贤知道儿子去军中当小兵的时候,差点没气死。
等老子死了,你就袭职指挥使了,急着去投胎啊?
去当小兵,万一哪天死在战场上了呢?
老子就你一个儿子,你让老子绝后吗?
周贤知道后,就四处找关系,把自己调回京师,就找到了范广的关系,也就回了京师。
然后又搭上于康这条线,把儿子周玉举荐给于康。
他儿子才没有被当成小兵,丢到战场上被消耗掉。
一听这话,朱祁钰反而乐了:“朕看你儿子,是天生当兵的料。”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起于卒伍。”
“当小兵怎么了?他是名将的苗子,就得从小兵开始干。”
“当兵要是怕死,当什么兵?回去抱孩子算了!”
“周玉!”
“你敢放下身段,当一个小兵,说明你勇敢,你天生就是名将的材料!”
朱祁钰掷地有声道:“朕看好你!他日你必成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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