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儿,从你强征百官之女入宫,便会面对这样的结果。”吴太后苦笑:“你在位时,后宫争斗尚能压制,一旦皇儿你百年之后,这后宫嫔妃可就都成了大气候了。”“吕窦之患可就要重演了。”“所以汉武帝,去母留子?”朱祁钰目光阴鸷。汉武帝晚年时候,想铲除外戚,结果因为老而无力,只能去母留子,结果便宜了霍光。他的初心是用百官之女,挟制文臣,令其畏手畏脚。再搅乱后宫,让孙太后彻底丧权,他则将皇权完全握在手里。如今看来,当时确实欠考虑了。请神容易送神难。“皇儿,母后不认字,孙氏虽得宠,但也不懂朝政。”吴太后苦笑:“从太宗皇帝始,大明就从民间遴选秀女,就是提防后戚乱政,重蹈窦武之患呀。”哪怕是张太皇太后,能掌控天下,最后还是乖乖将大权还给了朱祁镇,而没有废立朱祁镇,选择襄王承嗣大统。这是制度优势。“是呀。”“大明没有外戚之患,就是因为皇帝从民间选妃,断绝外戚成长之路。”“但朕一手扶持外戚,用外戚掌兵,日后怕是后患无穷呀。”人总想着两全之美。当时的情况,朱祁钰能拉拢一个人算一个人,哪管日后洪水滔天呢。如今大权在握,就要消弭祸患了。“皇儿也莫要担心,伱正值壮年,等皇嗣健康长大,自然会承继大统,不会有任何波澜的。”吴太后安抚皇帝:“至于后宫乱政,也是从主少国疑开始,主少国疑,方能牝鸡司晨。”“哀家还活着,就不许后宫干涉朝政!”朱祁钰翻个白眼,就您这水平,估计连唐贵妃都玩不过。“罢了,朕也是杞人忧天。”“那固安的事……”吴太后眼巴巴地看着他。“太后,让她锻炼锻炼也好,若能成才,日后朕择一地,令其登基称女皇,也未尝不可。”“皇儿,你要先乱朝政?”吴太后急了:“女人如何登基?那岂不是武则天了?”“太后稍安勿躁,朕也是想看看她的能力。”朱祁钰其实在想,天下海岛那么多,封他的公主去做女帝,未尝不可。只是天高皇帝远,他这个当爹的,能不能照顾得到,就说不好了。还有一点,若天下出现女帝,后宫的女人,会不会学那武则天呢?当皇帝的总要想在别人的前面。“自古至今,便没有女皇,也绝不可牝鸡司晨!”“女人就是女人,如何能踩在男人之上?”“那岂不乱了纲常?”吴太后也是女人,却难为天下女人。“朕知道了,太后稍安勿躁,固安出去历练一番,也是为她好。”吴太后却道:“去外面太危险了,她一个女儿家,日后如何嫁人呀?不如去浣衣局,去针工局,历练一年,也就成了。”她退让一步。“朕再考虑考虑。”朱祁钰没说死。下午,几个妃嫔都递了话过来,帮固安说情。朱祁钰在养心殿,把年前送来的奏章,又拿起来看。除了处置奏章外,他竟找不到什么兴趣。晚上还要赐宴诸王。而董赐匆匆入宫,除夕夜,他被赐了海鲜酸菜锅,与有荣焉。进了养心殿,看见皇帝竟还在看政务,称赞道:“陛下真乃尧舜圣君,大年初一仍为天下担忧。”“好听话都让你说了,来此何事呀?”朱祁钰笑道。“皇爷,奴婢向您献宝来了!”董赐令人拿出一件羽绒服,用的一件常服做的外衬。这件常服是用金丝编织而成的,图案是用孔雀羽毛织成,是针工局给皇帝的新年贺礼。被董赐请恩借走,又请了京师最好的织工来,内衬了一件明黄瑟的羽绒。“皇爷,鸭子太脏,奴婢采用的是鹅绒,漂洗一百多遍,又经过高温烘烤,完全去除了羽毛中的臭味。”“才用来制造这件羽绒内衬,然后请京师最厉害的织工,将其藏入您的常服里。”董赐一边说,一边展示:“此内衬藏于其中,外面看不出任何异样,没有一个针脚,露在外面。”“您翻过来,从内往外看,也看不到任何一个针脚。”“内衬用的是银丝,藏于衣服内侧,又好看又吉利。”“请皇爷更衣!”朱祁钰听着热闹,让冯孝等人伺候着脱掉常服,再由董赐伺候着穿上新衣服。今日初一,宫中都是宫娥伺候,太监休息了。他先闻了闻,确定没有鹅绒的味道。“可会钻毛?”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现代也无法彻底根治。“皇爷,为了不使其钻毛,织工用了银丝,将每一根羽毛,都紧紧嵌住,无一例外。”董赐小心地将皇帝的头发,拿出来,平放在肩膀上。“真是暖和。”这身常服,说来话长。是景泰六年末下旨制作的,完全用金丝制作,耗时近两年时间,造价十万两开外。“但造价不低吧?”朱祁钰问。“这是奴婢进献给皇爷的一点心意,提钱就俗了。”董赐是懂做人的。朱祁钰笑了起来:“你赚几个钱也不容易,这份心意朕领了,回头跟冯孝报账。”“倘若推广到民间,造价几何?”开拓北方,一要粮食,二要穿暖,三要燃料。粮食问题暂时有解决之策,烧煤取暖也能解决。衣服问题,是个大问题。“回皇爷,怕是很难呀。”董赐苦笑:“最难解决的就是钻毛问题。”“纺织厂里用遍了办法,也请教了民间很多织工,都表示如今国朝生产的布匹,都没法解决钻毛问题。”“奴婢令人试验过了,比如用棉布,大概一个月左右,鹅毛就没了。”“根本无解。”没错。羽绒服最大的难题,就是钻毛。原因是布的质量,若能提高布的质量……咦,说不定能借此倒退布匹革命呢?用布匹革命,倒退工业革命?朱祁钰灵光一闪,那就得提高羽绒服的地位,把羽绒服当成奢侈品来炒作。“若按照朕这身,赐给文武百官,造价几何?”朱祁钰又问。“回皇爷,造价在五百两银子左右,倘若不用银丝,也需要三百五十两上下。”董赐补充一句:“奴婢说的,算上了织工的工钱、纺织费用等等。”“应该算上的。”这个价格非常高昂。因为需要织工,一针一针,将鹅绒锁在布上,极费工夫的。“可有降低的办法?”就穿了一会,朱祁钰满头是汗:“伺候朕换了,太热了。”“皇爷,这么热吗?”冯孝讶然,这身常服是秋冬服饰,又加了一层不薄不厚的鹅绒。“你摸一摸。”冯孝解开纽扣的时候,伸手一摸,吓了一跳:“皇爷,烫手呀?”董赐也满脸懵。皇帝的衣服,谁敢试?所以他也不知道,能热到什么地步。“这大鹅能凭一身羽翼过冬,能不热吗?”朱祁钰换上衣服:“这身衣服,走去辽宁,都不带冻着的,留着吧,上朝时穿。”董赐知道搞砸了。他也不知道这鹅绒这么热呀,就用了八两绒。朱祁钰能打死他,三两绒就够做一件到脚的羽绒服了,还得大冬天穿,你用八两绒,想闷死朕呀?“皇爷,奴婢拿回去改改。”董赐跪在地上。“少用点鹅绒即可,剩下的给老太傅和邢国公各做一套,用最好的银线做,算朕账上。”朱祁钰又问:“说说,如何降低价格?”“皇爷,这去臭味的工序并不繁琐,造价也不高。”“高的地方是需要织工一针一针的绣。”“普通织工是做不到的,针脚全都露出来了,这件衣服也就毁了。”朱祁钰打断董赐的话:“不要管针脚的问题,穿在里面的东西,谁能看到呀?”董赐略微思忖下:“皇爷,若用一般的织工,造价就低了,若还不用银丝,造价在二百两上下。”“还是贵,再想想办法,控制在一百两左右。”董赐张了张嘴,只能磕头:“奴婢遵旨!”“这羽绒服制造出来,你是该重赏的!”朱祁钰道:“去,去取一枚铜符来,赐给董赐!”董赐一惊,这点小事,也值得一件铜符?说明羽绒服在皇帝心中极为重要。转瞬就明白了,皇帝想开拓北方,迫切需要羽绒服。“你先去专利司,把羽绒服注册专利,暂不公开专利。”“先开个羽绒服厂,不许对外出售羽绒服。”“你立刻赶工做出几件出来,要最好的,朕要赏给朝臣。”董赐讶异:“皇爷,您是打算将羽绒服设为官用?不许民用?”“不,要先造势。”“说了你也不懂,趁着还是冬天,抓紧制作出几百件来。”“钱算朕的账上。”“要多做,根据天气,做出薄厚不同季节的款式来。”朱祁钰道:“说回羽绒服的问题。”“当务之急,是提高织布水平,现在的布太容易破了,纺织水平要提升。”“过了正月,你去松江府,征召一批高精尖织工入京。”“家属迁入京中,分房分地,还给差事。”“景泰九年,就给朕提高布匹的纺织水平。”“朕希望景泰十年的时候,大明已经能生产出来不钻毛的羽绒服了!”这个要求着实非常难。皇帝强制推行布匹革命。“对了,可否在棉花中间,夹一层鸭绒、鹅绒呢?”朱祁钰灵光一现。董赐一愣:“皇爷,穿棉衣已经很暖和了。”“京师暖和,在捕鱼儿海还暖和吗?”朱祁钰瞪了他一眼。“奴婢回去就进行试验。”董赐咬牙道:“奴婢这就派人出京,征召松江府织工入京,再去四川征召丝绸织工入京……”“去四川干什么?”“用棉布即可,用什么丝绸,是保暖呀,还是为了凉快呀?”“分清主次,别总想着迎合市场,你要想着,让市场去适应你的产品。”朱祁钰训斥他。冯孝却听得入神,让市场适应产品?岂不就是说,让朝臣适应皇帝嘛?董赐赧然:“皇爷教训的是。”“织造羽绒服的织工,全都大赏,不要吝惜赏赐,等赶制完毕,就允许她们自己办厂。”打发走董赐。朱祁钰也要准备晚宴了。时辰到,诸王入宫朝拜。景泰九年的第一天,朝拜、吃饭,这顿饭吃得还算彼此相得。但诸王都会偷偷打量皇帝的脸色,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女儿造老爹的反,有趣呀有趣。一顿饭吃完。朱祁钰早早就躺下休息。翌日。景泰九年,第一场早朝,朱祁钰早早起来准备。坐在奉天殿上。“诸卿,火锅吃得如何呀?”朝臣讶异,宫中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城外都满城风雨了。本以为皇帝讳莫如深。却没想到,皇帝直接问出来。“回禀陛下,那辣椒着实爽口开胃。”“微臣吃不了几碗饭的人,却把御赐的席面全都吃光了!”于谦率先道:“只是陛下,席面上吃的多开心,晚上跑茅房就几次。”扑哧!朝臣都忍俊不禁,以手遮面,难以启齿。“怎么会呢?莫非是食材不干净?”朱祁钰微微一怔,他没有呀。“陛下,是冷饮的问题,酸梅汤是凉的,一凉一热碰上了,必然在肚子里翻江倒海。”胡濙苦笑:“但火锅好吃,酸梅汤爽口,十分搭配。”就是一边吃一边放屁,有伤大雅。“哈哈哈!”朱祁钰大笑,原来是喷射套餐啊。“陛下,那辣椒宫中可留下种子?”薛希琏问。他没资格被赐辣锅,是以问了很多朝臣,都说味道不错,但具体是什么味道,还说不上来。因为辣椒数量少,配合上花椒、胡椒等等,把辣椒味道中和下去了。再加上繁复的蘸料,自然吃不出来辣味了。“种子留下了,过了年就要栽种下去。”“过几年,诸卿就能辣椒自由了。”“过个十年,民间百姓也都能吃到辣椒了。”“这辣椒好处多多,日后诸卿自然有所体会。”朱祁钰话锋一转:“但这除夕宴,朕吃得不痛快呀。”“固安不孝,忤逆于朕。”“但她毕竟才九岁呀,养不教父之过,是朕这个当父皇的没教好。”朝臣不知是该跪下帮固安公主求情,还是跪下请罪。“是朕的过错呀。”“所以,朕打算将她送去宫外,历练一年。”“让她知道民间疾苦,省着如此不懂事。”一听这话,王竑出班,跪在地上:“陛下,公主金枝玉叶,如何能去民间受苦?”“自古便没有公主流落民间之事呀?”“再说了,公主今年已经九岁了,又有婚约在身。”“万一、万一……”万一春心萌动,看上个小白脸。让方家怎么办?天家的颜面怎么办?而且,公主出宫在民间受苦,会遭人非议的,她这辈子就毁了。“那就去浣衣局吧,干一年苦活,长长记性。”看来固安公主真的把皇帝气坏了。“不说她了。”朱祁钰道:“新年新气象,景泰九年,全新的一年,看看都要做什么,都说说。”“回陛下,老臣以为,第一是修缮京中,京中三座外城正在兴建,应该在景泰九年入冬之前竣工。”“其二是热河建城,必须在景泰九年,把热河主要城池建设起来,构成防线,谨防漠北反扑。”“其三,要给西北筹建大批建筑物料,重建西宁大城,在河套上建城完毕,人口迁徙完毕,西北景泰井修筑完毕,并尽量多多种树。”“其四,广西的安置,今年要做完,用汉人填充进广西,广西土人迁移出来,妥善安置,并让两广进入休养生息阶段。”“其五,兵出吉林,扫荡女真和兀良哈……”胡濙罗列十几条,综合战争、吏治、科举、移民、京察等等大事。“老太傅所说很全面,微臣还有几点补充。”耿九畴得了玉雕,整个人精气神豁然一新。竟敢接胡濙的话:“其一,玉米、土豆、地瓜和辣椒的种子培植,适应土壤情况等种植问题,是景泰九年的重中之重。”“其二,老生常谈,是粮食问题,春种是最重要的问题,陛下去年就提出种树,今年中枢最好能拨一笔钱,全面种树于天下,让天下土地恢复绿色。”“其三,是根治黄河和教育问题,应该先定下来,把框架定下来,年后就要进入考察阶段,争取在景泰九年,做完前期工作。”“其四,煤的问题,今年微臣家里燃用了黑煤,效果是很好的,当大力推广,并把煤炭的价格打下来,让寻常百姓家用得起。”“其五,是犁平天下后的安置问题……”耿九畴补充了十几点。白圭不甘示弱,查缺补漏:“陛下,开春后,第一件事,就是纾解京中人口臃肿的问题,必须快速移民。”如今京中煤炭燃烧量过重,山西那边天寒地冻的采煤,已经有矿丁死亡,中枢只能令矿主赔偿。但死亡案例,屡见不鲜。主要是煤炭需求量太大,矿主刚刚拍到煤矿,没有前期准备,就大量投入人力,导致死亡数激增。其次就是京中粮食压力太大了,必须要分担出去。王竑、王复、岳正、姚夔等都说出几条。朱祁钰颔首:“诸卿说的都对,争取景泰九年最后一天时,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云贵川两广,树木过多。”“必须大量砍伐,将其运入西北、热河、辽宁充当建筑材料,势在必行。”“今年皇家商行,会提高木料的价格,去西南收购木料,争取把西南给朕砍平了,也把木料送到该用的地方。”伐木开山,才是真正统治西南的最好办法。“今年两广要彻底平定,从大乱到大治。”“热河、甘肃、宁夏,大城必须建城完毕。”“小城慢慢建,三年内建完即可,每建一城,就修建驰道,道道通,路路通。”“还有河运问题,今年要开始勾连各条河流,让河流流向更合理,一省一省的改,挑重要的先做,争取在三十年内,做完!”朱祁钰站起来:“最重要的还是粮食问题!”“粮食种子太少了!”“几年才能推广去全国呀?”“朕会传旨市舶司,去跟外藩买,实在买不到,就去攻打他们!”“逯杲给朕上密奏,说国外的商人,都在暹国和大明做交易。”“过了正月,朕就派使臣出使暹国。”“朕要暹罗王帮朕购买种子,多少钱都可以,朕出了!”朱祁钰心心念念的就是让百姓吃饱饭。但于谦却站出来:“陛下万万不可!”“为何?”“岂有将利刃,拱手让人的道理?”于谦躬身道:“玉米三宝,对大明至关重要,绝不能外泄于敌。”“但微臣想来,暹罗王是不知其物的。”“若陛下兴师动众,以国事下旨命令暹罗王。”“那么暹罗王也会知道三宝妙用,到时候非但不会卖给大明,反而会壮大其暹罗实力。”朝臣全都点头说对。“那朕如何得到更多的种子呢?”朱祁钰现在没法开海。等时机成熟,他必须去南直隶亲自坐镇,杀个人头滚滚,才能强势开海。他等不了那么久。“陛下,暹罗和国朝并不接壤。”“但和安南国却彼此相邻。”“而两国俱是我大明附属国。”“何不挑唆安南,攻伐老挝、暹罗。”“国朝再派使臣出使,以调和内战为由,和外商交易,再将种子走陆路运送回国呢?”于谦这个办法够阴损的呀。让东南亚打内战,彼此消耗国力,大明再去摘桃子。但于谦不知道安南国和暹罗也不接壤。“邢国公,安南王好吟乐,无心国政,如何能出兵打仗呢?”耿九畴纳闷。于谦抚须而笑:“那就需要一位辩才,效仿惠子,合纵连横,为我大明所用!”惠子就是惠施,赫赫有名的纵横家,是六国合纵抗秦的最主要的组织人和支持者。“国朝还有如此大才?朕为何不知啊?”朱祁钰来了兴趣。显然是于谦发现了人才,要举荐给皇帝。“陛下,微臣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于谦卖了个关子。“快说!”朱祁钰以为陈诚之后,再无纵横士。“景泰三年,占城国遣使占城王崩逝,陛下派遣潘本愚和边永去安南,封其弟摩诃贵由为王。”于谦说起这件旧事。朱祁钰恍然:“邢国公想举荐潘本愚和边永?”“陛下,潘本愚为人清廉、本分,为刑科给事中,次次上书,言之有物。”“而边永为户部贵州司员外郎,其人善于教学,将其子侄带在身边调教,户部中人看之生叹,说边永之子侄必有大出息。”“边永其人,对安南、占城事物极为熟知。”“去年腊月时,微臣故意难为他,当时微臣拿着卷宗考校他,他却对答如流,无一错漏。”能入于谦眼界的,可不简单。“都宣进来,朕看看。”很快,潘本愚和边永入殿,磕头行礼。朱祁钰考校一番,发现此二人,确实很有才能。潘本愚是景泰二年进士,边永则是正统十年进士,尤其是边永的子侄,都是进士之才。“陛下,安南和暹罗并不接壤!”边永认真道:“但安南和老挝有世仇,彼此攻伐不断,只要国朝以利诱之,安南和老挝必然翻脸,彼此成仇。”朱祁钰对东南亚局势,也是一头雾水。“边永,老挝如今是什么局势?”朱祁钰问。“回禀陛下!”“老挝宣慰司,乃是太宗皇帝所立。”“老挝古不通国朝,永乐朝始,向中原朝贡。”“但其人粗犷,脸上纹绣图案,如野人也。”“因为音译失误,国朝管其叫老挝,老挝实际统治者,建立的是澜沧王朝,定都琅勃拉邦。”“但据微臣所知,其国犹如三国里的东吴。”边永不愧是于谦举荐的人才,对东南亚局势娓娓道来。“怎么是东吴呢?”耿九畴问。“回大人,因为老挝遍地是蛮人,掌握政权的只是一小撮人而已。”“就如东吴,建立在山越里一般,若无陆抗、诸葛恪平定山越,山越怕是至今犹存。”“老挝也是同理,属于内忧外患。”“外有安南、暹罗、阿瓦三个强国,内有蛮人作乱,老挝风雨飘摇,只能靠四处求饶,才能勉强存活。”边永说得很详细。当初老挝求贡于大明,未尝不是想借着大明的威势,求得一个和平。结果宣宗皇帝不给力,放弃了交趾,也放弃了东南亚。朱祁钰也是第一次对东南亚有清晰的认识。朝臣也是第一次知道。“边永,你是如何知道三宣六慰局势的?”朱祁钰问。“回陛下,微臣出使占城时,就暗中收集情报,又精习其国语言,读其书籍,方有所得。”边永不卑不亢回答。朱祁钰颔首:“传旨,调边永入鸿胪寺,担任鸿胪寺寺卿,潘本愚为鸿胪寺左少卿。”“原鸿胪寺寺卿齐政,调入军纪司,担任右司正。”边永没想到,自己在户部熬了十余年,没有升官。却因为一番奏对,升官了!他对东南亚十分感兴趣,就是希望大明能重回东南亚,但等了一年又一年,他的心已经冷了。却不想,皇帝忽然诏他奏对。问东南亚事,然后就升了他的官。“边永。”“朕不瞒你,朕欲派你去安南国。”“效仿惠子合纵六国,唆使安南国和老挝打仗,最好让战火遍及三宣六慰,尤其是暹罗。”朱祁钰沉声道:“此事,关乎着大明国运。”边永一愣,搅乱东南亚,跟大明国运有何干系?“玉米、土豆、地瓜,你该知道吧?”于谦问他。“下官是知道的。”“此物干系着大明能否统治漠北,奈何朝中种子不够,统治漠北遥遥无期。”于谦道:“而暹罗,又常年和西夷做贸易,这些种子就是西夷带来的。”“陛下的意思是,你搅乱安南、占城、老挝、暹罗。”“趁乱之时,在暹罗和西夷做贸易,再将种子运送回国。”边永明白了。搅乱东南亚,是第一道任务。带回种子,是第二道任务。“边永,朕命你去,你敢不敢去?”朱祁钰站起来,双手伏案,俯视着边永。边永重重磕头:“微臣所学,皆为此刻,为大明而死,微臣死得其所!微臣愿意!”“好!”朱祁钰赞许道:“朕派你去,自然要派重兵跟随!安全无须担心!”“朕再派给你一善战之将,必要时,可挥师攻打城池,然后派人送信回大明,朕会派兵去救你们!”边永和潘本愚磕头。“敢问陛下,可有朝一日,收回交趾?”这话可是大逆不道啊。边永的心,都在东南亚上,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对东南亚了如指掌。朱祁钰轻笑:“边永,你的心太小了。”“朕不止要收复交趾,还要实控三宣六慰!令其成为中原内地!”“你此去,一是霍乱东南诸国;”“二是带回种子,越多越好,什么种子朕都要,多少钱朕都愿意花,你可随意决断;”“第三,你带着人去熟悉东南诸国的气候、地形。”“为朕日后征伐东南诸国,做好准备。”边永纳闷,朝臣竟无人反对。以前是东南亚没有油水。有了玉米三宝就不一样了,有地就能种出粮食来,为什么不扩张土地?皇帝有雄心,朝臣谁不想名垂千史呢?“微臣愿肝脑涂地!”边永重重磕头。“好!”“朕命你为大明使臣,率兵五千,出使安南!”朱祁钰话没说完,于谦立刻打断:“陛下,兵贵精不贵多,而且假道灭虢的道理,安南也懂,怕是会防备甚重,得不偿失。”“你觉得多少合适?”朱祁钰觉得派五千人都少。其实派五千人过去,补给是个大问题,难不成去安南打下一个城池来做补给吗?“派一善战之将,一千人足够了。”于谦斟酌着。“太少了!”朱祁钰一锤定音:“三千人,不能再少了,朕给安南国下旨,让其乖乖提供补给。”“陛下!”于谦苦劝:“三千人太多,一千五百人,再加入些厂卫番子,凑足两千人,足够用了。”朱祁钰还是觉得人少,看向边永:“你觉得两千人够用吗?”“陛下,这得看您要干什么?”边永淡淡道:“若您只想运送种子回国,两千人足够了;”“若您想以微臣做攻打安南的前站,人自然是越多越好。”朱祁钰摆摆手:“为时尚早,等广西大治之后,才是对安南动手的时机,必须要以广西、云南做大后方才行。”“那两千人足够!”边永磕头。朝臣对皇帝的态度是满意的,若是只为一时之功,贪恋安南之土,怕又是重蹈覆辙。皇帝能忍,才能做大事。于谦摊摊手:“陛下,兵贵精而不贵多。”“安南等国气候炎热,当从云南、两广、福建中挑选兵士。”“再选一战将,微臣觉得欧信合适。”于谦倒是会挑。“欧信有伤在身,不宜奔波了。”朱祁钰第一人选是欧信,第二人选是陶成。“陛下,年前陶成也病了,怕是用不上了。”岳正回禀。“谅安南、占城不敢攻打大明,就派杨屿去足矣。”朱祁钰定下人选。于谦沉吟道:“还当从厂卫中挑选些机灵的,擅长收集情报的人。”厂卫都有要职。“派逯杲去吧,让他将功补过。”朱祁钰对缇骑有了新规划,负责外事,培训间谍。若再不济事,就处死吧。“陛下,宫中还需出个太监,以示正式。”于谦有两层深意,一是皇帝放心;二是去传旨,当然得有太监去。“运送粮食种子,极为重要,得派个激灵点的,怀恩,你去!”怀恩从台阶旁走出来,跪在地上:“谢皇爷恩典。”这是立功的机会。皇帝都说了,未来会实控整个东南亚,看看边永就知道,从一介郎中,变成了堂堂寺卿。东南亚就是立功的好地方。他怀恩在军中历练一番,也懂掌军,又是皇爷的贴心人,必然能在东南亚建功立业。“顺便再催促安南王,将粮食运送广西。”朱祁钰道:“夏埙常驻广西,有事你们可找夏埙,可找方瑛,可找刘震海,可找薛远、薛瑄,都能帮到你们。”“此次以边永为正使,潘本愚、逯杲为副使,怀恩为镇守太监,杨屿为指挥使。”“从京营中调二百南方兵,再从云南调二百兵,从两广调一千一百兵,其余人从缇骑中补全。”“大年初六,你们就出发!”边永跪在地上:“臣等遵旨!”“边永,万一安南王因暗恨朕杀了安南使臣,而难为你。”“朕允你随机应变,也允你杀人!”“安南区区小国,还敢质问上国使者?你告诉他,方瑛的百万雄师,随时都能过朱雀关,灭他安南国!”“朕远在京师,不能帮你什么。”“但朕告诉你,你在外面受了委屈,朕给你出头!”朱祁钰给边永仗胆呢。也就皇帝这么霸道,像边永出使,讲求的就是一个人情世故。多多带着厚礼,打点关系才是正解。“微臣谢陛下关怀。”边永磕头。一应行程,以及带着的礼物,都需要阁部仔细商讨。“边永,尔等到了暹罗,和外商交易时,一定告诉他们,咱们愿意和他们长期贸易。”胡濙忽然道:“从陆路运送种子并不安全,让他们走水路,更快更安全。”“有其他好东西,咱们也愿意花大价钱买的。”边永躬身行礼:“下官遵命。”胡濙又交代几句,告诉他下朝后去内阁详谈。“陛下,这批种子到了两广,可在两广率先栽种,然后再送给江西、两湖一些。”朱祁钰皱眉,表示不解。“陛下,种子也是需要适应气候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胡濙笑道。“老太傅老成谋国,就按照老太傅说的办。”朱祁钰慢慢坐下:“说完粮食,就是春闱了。”“今年春闱,按照往年的日子开考,由礼部负责。”“获得特许的举人,可参与此次恩科。”科举可是大事。去年因为科举拖延,耽搁了不少大事。“微臣遵旨!”白圭磕头,去年丢了颜面,今年必须得找回来。“今年京察也是大事。”朱祁钰道:“从年初就要着手准备。”“京中百姓负担过重,尽量废除夫役,征召也要付钱,少也得给,国库没有,内帑给担着。”“都察院、监察司,要下去巡视各地,针对灾情严重地区,减免赋税。”“等安南粮食解运到广西,酌情减少今年的赋税吧。”朝臣跪在地上:“陛下爱民如子,臣等为圣天子贺!”“还有就是煤炭的问题。”“烧煤的煤灰,要注意回收,保持街道干净卫生。”“朕在想着,如何降低煤的价格,让百姓烧得起,也就不许再伐木了。”见胡濙有话说:“此事不急,入秋时候解决即可。”“吏治问题,也是大事。”“明日早朝议一议,如何划分部门、划分权力,不许公器私用,哪怕是朕,也不许善用公器。”这话可说进朝臣心坎儿里了。滥用公器的就是您!“再就是各地犁清后,安置问题,都是大问题,中枢一定要重视。”“今年很多很多事。”“就拜托给诸位了。”“都需要朕和诸位,勠力同心,携手向前。”朱祁钰站起来:“再创大明盛世!”“臣等愿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朝臣叩拜。早朝也就结束了,毕竟各地都在过年,奏报也都停了,没有什么新事。外面的风言风语,也传不到皇帝的耳朵里来。他去后宫,在承乾宫用了饭。求订阅!
第237章 景泰九年第一场朝会,布局东南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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