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可知你这道菜为何是众望所归呀?”朱祁钰笑着问。
“回陛下,微臣不知。”
朱祁钰笑着说:“你继任老太傅之位,做这礼部尚书,就是众望所归!”
那尊玉雕,他偏袒了耿九畴。
自然也要消弭白圭心中的怨气。
“龟乃长寿的象征,朕希望诸卿能长命百岁,辅佐朕,带着大明共创辉煌!”
朱祁钰举杯,一饮而尽。
白圭偷偷抹了把眼泪,气氛也顶到了高潮。
岳正指着自己面前的盘子说:“微臣这盘叫美食美器。”
“微臣这盘菜叫脱颖而出。”
“微臣这道叫鹤鸣九皋。”
“……”
每一道菜,都是怀恩督促,尚食局精心准备的。
菜的谜面和谜底,和官员本身还要契合,用足了心思。
不止用足心思,准备的饭菜还得好吃。
用的酒,也都是御酒房的珍藏。
按照官员的习惯,准备了高度蒸馏烈酒,和低度黄酒,还有果酒、葡萄酒、茶酒和药酒等等。
比如胡濙面前的酒,就是药酒,叫茵蔯酒。
以黏籽红高粱酿造的优质大麴酒为酒基,加入茵蔯、佛手、陈皮、红花等十多种药物配制而成的。
酒汤呈杏黄色,芬香醇和、甘甜柔爽、具有健脾胃,治风疾,舒筋活血强身的作用。
还有茶酒,酒汤里散发着茶叶的芬芳。
这顿除夕饭,尚食局用尽了心思。
朱祁钰脸上挂笑,和群臣说说笑笑,吟诗作对。
欢聚一堂,极尽欢乐。
“诸卿,都猜对了一盘菜,猜中了谜底,朕自然是要赏的!”
朱祁钰心情好:“诸卿,尔等的官位,朕不赏,要凭你们争取。”
“钱财,伱们也不缺,朕赏了就哗众取宠了。”
“名利,朕不需要赏你们,凭你们的本事,唾手可得。”
“朕要赏的,是你们家中的女儿!”
朱祁钰指向那些在案几旁边伺候的宫娥。
都是在座官员的女儿、孙女。
朝臣讶然。
“陛下,您就别卖关子了。”白圭苦笑。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朕先不告诉你们,等三年后,她们出宫时,你们再看看,自家女儿,何其优秀!”
“朕不止让她们高嫁,还让她们在婆家待得好,待得舒服!”
“谁说女子不如男?”
“朕让你们看看,在宫中调教出来的女儿,未来何其璀璨!”
而在案前伺候的宫娥们,眼泪都流出来了。
都是大家小姐,在宫中实在是委屈呀。
皇帝这句话,竟觉得心里没那么多委屈了。
她们的父祖,也不禁沾了沾眼泪。
当初被皇帝强行征入宫中,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皇爷,永和宫来报喜了!”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进来,跪在大殿中间,高声道:“毛选侍怀有身孕,皇爷,双喜临门!”
殿中十分闹腾,诸卿互相聊天。
小太监的声音被压着。
他说了三遍,朱祁钰才听清,摆摆手:“毛选侍有喜了?赏!大赏!”
“今天宫中的赏银,统统加一两,六六大顺,赏六两银子!”
宫中过年,皇帝要包一个红包。
放点银子进去,赏给奴婢们。
正常赏个二两六,已经不少了。
今年朱祁钰难得大方,一人赏了五两银子,再加一两,就是六两,吉利数。
六两银子,可是巨款呀。
足够一家五六口人,一年的生活费。
“臣等贺喜陛下!”
这是今年第五个怀孕的嫔妃。
朱祁钰心情更好,多喝了两口药酒,有点醉醺醺的。
吃喝到了酉时。
用餐时间到了,钟鼓司太监敲钟。
“诸卿。”
朱祁钰被扶着站起来:“朕刚才卖个关子,说要把你们的赏赐,给女儿们。”
“唉,你们家中女儿、孙女在宫中伺候,受过什么苦,朕看得一清二楚。”
“朕也是做父亲的,知道相思之苦。”
那些伺候大臣吃饭的宫娥,跪在地上,眼泪涟涟。
被皇帝反复提及,竟觉得一点都不苦,反而有些隐隐的兴奋。
这就是鼓励的作用。
“都去偏殿,说两句体己话,再离宫吧。”
朱祁钰叹气道:“孩子们有什么想需要的,你们尽量满足,满足不了的,跟朕说,都去吧。”
“臣等谢陛下体谅!”朝臣跪在地上,眼中泪花闪烁。
今年皇帝主打的就是一个温情。
收买人心。
朱祁钰被扶着走下台阶,去后殿歇息了:“冯孝,让尚食局准备些好的饭菜,赐给宫娥们。”
“都是大家闺秀,父祖在前朝效力,女儿在宫中伺候,不得怠慢。”
“今晚不用她们伺候了。”
“再允准她们写信给家人,告诉她们,待其家人入京,便允其见面。”
朱祁钰必须得对宫人们好:“除夕让太监们伺候,初一让太监们休息,让宫娥伺候便是。”
“初一给太监们赐宴,都辛苦一年,都吃点好的。”
“注意,二者要分开。”
“记着,别让那些太监搞出见不得人的事。”
“现在的宫娥可不是以前那些,若惹出了祸患,他们狗命不保不说,朕也得跟着丢人。”
对食这种事,是绝对不行的。
这些宫娥在宫中伺候三年,就要嫁出去,嫁的也是高门显贵,不能丢了丑。
重点是,这些人会成为朱祁钰的种子,播撒出去,灌输着他朱祁钰思想的人,也会播撒到了民间。
“明年贵妃等诞下龙嗣,身子骨养好了。”
“在宫中开一女学社,让宫娥进里面学习。”
“朕亲自担任祭酒,就叫紫禁女学。”
“过了年,你就派人去物色女先生,全国都找,如李清照般的女先生,不问出身,都可入宫做教习。”
朱祁钰征召天下官员之女入宫。
还有一层深意。
控制她们的思想。
一个孩子,受母亲影响永远是最大的。
所以,控制住女人,就控制住了她们未来的孩子,教导好其母,她们就会将朱祁钰的思想,灌输给她们的孩子。
三年出宫一批,年龄够了的出宫嫁人。
如此良性运转二十年后,就是开花结果的时候。
朱祁钰在潜移默化改变大明。
“皇爷,您快歇歇吧,今儿是年三十,晚上还要除夕宴呢,您先睡一觉。”
冯孝和几个太监一起,伺候皇帝安枕。
朱祁钰半眯着眼睛:“叮嘱尚食局,晚上的赐菜,一定不能出现错漏,不在京中的,一定要赐到,一家不能缺,一碟菜都不能少。”
“宫中的赏钱要准备好,用红纸包好了……”
皇帝就是像个管家婆。
“奴婢都知道,您快睡吧。”冯孝苦笑,皇爷累呀。
今晚的赐宴非常重要。
一个是吃个新鲜,一个是收买人心。
政治意义重大。
朱祁钰喝了十几杯药酒,喝得身上燥热,想开窗子凉快凉快。
“皇爷,这是药效,您可不能着了风呀。”冯孝让人去找扇子,用扇子扇扇。
“罢了,万一大过年的弄出病来,岂不晦气?”
朱祁钰摆摆手:“朕忍着点便是。”
“对了,国子监要赐书,天下学社都要赐书,不要忘了。”
监生都骂您呢,您还在为他们考虑。
冯孝全都退出大殿,让皇帝安枕。
睡到戌时。
朱祁钰才坐起来,今天太累了,早晨拜祭,下午赐宴,又喝了酒,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
听见里面有了声音,冯孝推门进来:“皇爷,是不是外面的炮仗声吵到了您?”
“谁放炮仗呢?”
宫人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朱祁钰洗了洗,人也精神了。
“阳武侯正在殿外闹腾呢,奴婢打发他几次,但他还是往这边跑。”冯孝也不敢深说。
毕竟皇帝和常德公主如胶似漆的。
“大过年的,一个孩子放炮仗,别计较了。”
朱祁钰活动活动身子:“今晚特殊,不诏见倭郡王了,明日和宗室一道赐宴。”
本来,按照往年的习俗,乾清宫前要燃放烟花,从除夕到正月十七,一直燃放。
但今年被皇帝改了。
每天燃放一盏茶的功夫,燃放到初六。
一来是火药昂贵,军器局用得都很紧张。
二来,朱祁钰对烟花不感兴趣,他将多余的烟花,赐给了百官,让他们回家去放吧。
都热闹热闹,别只宫中自己热闹。
往年一天的量,够今年整个正月用的了。
“皇爷,几时燃烟花?”冯孝问。
按照往年的礼节,是天黑了就开始燃放,一直到后半夜,不停地燃放。
“夜宴之前,让宫人都过来看看,看个热闹再回去。”
“还有各宫嫔妃,都要进乾清宫院里看。”
“注意保暖,龙嗣是最重要的。”
既然放了,皇帝一个人看太奢侈。
其实这些都不用皇帝操心。
有专门的太监和女官管着的。
“皇爷,时辰到了,尚食局要传宴了。”贺知恩小跑进来。
“传吧。”
朱祁钰百无聊赖,不处置公务,他反而无所适从。
不知道该干什么。
“毛氏身子如何了?”
朱祁钰想去看看,但他若去后宫,怕是又要鸡飞狗跳,一会夜宴时就见到了,再问吧。
“回皇爷,太医说胎相安稳,没有大碍。”
“传旨,封毛氏为……冯孝,你说宋氏是否也该封妃呢?”
宋淑清岁数大,怕是无法受孕了。
但他两个哥哥,都为朝堂效力,其侄儿也是能干的,若不封她为妃,怕是宋家会有别的念头。
“皇爷,您一向是诞下子嗣者封妃,宋选侍家中显赫,但怕是……”冯孝也认为宋淑清无法怀孕了。
“罢了,晋封毛氏为惠妃,住钟粹宫;晋封宋氏为德嫔,住启祥宫。”
看在她兄长的份上,晋一步也是应该的。
就算没孩子,也要封妃的。
“奴婢遵旨!”
“对了,这几天宫中都要用新菜,剩的菜肯定没人吃了。”
朱祁钰道:“不要浪费,明日拿出宫去,赐给百姓吃,都不许扔掉,更不许谁贪了,喂猪喂狗更是不允许。”
“皇爷,这些饭菜不如赏给浣衣局的奴婢吃?”冯孝道。
“今年浣衣局也赐钱赐衣,也做一顿新的,赐给他们,过年了,别吃剩的了。”
朱祁钰是难得大方。
而尚食局的马车,从角门出宫,由侍卫护送着,三十多辆马车,各奔东西。
于谦在家中尚在读书。
于康在旁伺候笔墨。
大侯爷在家里,也得孝顺父母,新娶的媳妇,在后院伺候长辈,好在于家没什么长辈,她负责打点家务即可。
于冕不在家中,只有他一个人尽孝。
管家小跑进来:“老爷,宫中赐宴的马车到了。”
“快迎!”
于谦放下了书。
他也好奇,皇帝如此保密的赐宴,吊足了人的胃口,究竟赐的是什么?
尚食局的厨役下车,磕头行礼。
只见一个厨役捧着口铜锅,三十多个厨役捧着食盒,鱼贯而入。
“火锅呀?”于康有点失望。
皇帝故弄玄虚,原来赐的是火锅呀?
夏朝,就吃火锅了。
于谦家中虽不是大富之家,但也常吃这东西。
这东西一点都不好吃,就是水涮肉,吃着腥膻又柴,一点都不好吃。
铜锅放在圆桌中间,取出几块火炭,放在铜锅里。
然后倒水。
“咦?这锅好像不一样咦?”于康的新婚妻子范氏面露讶异。
范氏已经嫁为人妻,是要管理家务的,做大娘子,自然是可以见外人的。
她是范广的小女儿,范广长女二嫁给了平江伯陈豫的儿子陈锐。
都是皇帝赐婚。
她这一说。
于谦和于康也发现了,这铜锅改了,做成了鸳鸯锅。
加水后,互相不通。
厨役打开一个食盒,食盒里一个盘子,里面装的是螃蟹、海虾等海鲜,还有酸菜。
一起倒进去。
顿时,一股融合着酸菜味道的海鲜味传了出来,吃的就是一个鲜。
而铜锅另一面,厨役拿出一块炒好的底料,放进去。
一股辣香味传出来。
“敢问这位先生,这是什么东西?”
范氏被辣味呛到了鼻子,但细闻却觉得胃口大开,想吃一口。
“回怀安侯夫人。”
“奴婢可不敢担您一句先生,奴婢只是尚食局厨役而已。”
他磕个头:“此物乃皇爷发明的,叫辣椒底料,用辣椒、花生、红油辅以各种药材,炒制而成的底料。”
“皇爷说了,这边是麻辣锅底,这边是海鲜酸菜锅底。”
“邢国公,怀安侯,怀安侯夫人。”
“请看,这一桌上,共有八种肉类,厚切羊腿肉、肥瘦肉片、羊脊骨,厚切牛肉、肥瘦牛肉片和牛棒骨,这是猪肉片、鸡肉片。”
“还有四种海鲜,大虾、螃蟹、蛤蜊和扇贝。”
“四种下水,羊杂、牛杂、猪杂和鸡杂。”
“四种丸子,羊肉丸、牛肉丸、鸡肉丸和鱼肉丸。”
“还有八种青菜,大白菜、胡萝卜、冻豆腐、菌菇、冬菇、木耳、山药和芋头。”
“一共二十八道菜!”
“还有主食,三样馅儿的饺子,牛肉萝卜馅,羊肉芹菜馅和猪肉大葱馅,以及长寿面和年糕。”
“皇爷说了,吃完火锅,用饺子、面条、年糕盖个帽,才美哉呢。”
于谦一家人看得眼花缭乱。
鸳鸯锅里传出来的香味,已经让人口舌生津了。
“您们吃火锅,得蘸料碟,皇爷都给您们已经备好了。”
厨役挥挥手,打开最后一道食盒,食盒里装着各种小料,一大碗芝麻酱,一碗带汁豆腐乳,一碗韭菜花,一碗花椒油,一碟胡椒粉,还有一碗葱花,一碗蒜末。
于谦等人开了眼了。
这一碟料碟,竟需要这么多调料。
花椒和胡椒都是非常珍贵的,皇帝给这么一大碗,真是舍得了。
冬季的海鲜,在京中并不新鲜,达官显贵的也是常吃的。
天气寒冷后,北方能够保存海鲜,年年都有贡物送入京师。
酸菜、大白菜,都吃了几千年了。
山货、牛羊肉什么的也不稀奇。
只是这么吃,可就稀奇了。
还有两壶饮品,酸梅汤和一壶温酒。
而铜锅里,已经沸腾了。
厨役将羊骨和牛骨下进去,煮出香味,煮出骨髓。
再撇去浮沫,处理干净。
铜锅里漂着几块辣椒段,登时讶异:“这是什么东西?”
“邢国公,这是辣椒呀!”
厨役道:“皇爷说此物极为珍贵,但爽口开胃,就把辣椒籽留下了,明年栽种,辣椒壳则晾晒后,用来做年三十这顿火锅宴呢!”
“皇爷说了,这边的酸菜锅,可以先喝汤,喝完汤后再用。”
“这主食是饺子和面条,都可以下在火锅里面吃的。”
“小的就不打搅邢国公用除夕宴了,小的告退!”
于谦对着紫禁城谢恩,给了赏钱。
一家人围坐在火锅前。
厨役临走时,告诉于谦等人如何调制蘸料,如何涮火锅。
因为牛羊肉切得十分薄,薄如蝉翼,不能像以前那样,放在锅里面煮,就毁了肉了。
最佳入口时间是涮三秒,但不能超过十秒,十秒后肉就老了。
拿出来后,用肉片上的余温,将里面烫熟,裹上蘸料,就是满意的一口。
“好吃!”
于康吃一块肉不过瘾,一筷子夹了一团羊肉放进锅里。
范氏瞪了他一眼,究竟我家是武将不懂风雅,还是你家不懂呀,这么这么没规矩呢?
她轻轻夹了一片羊肉,放在锅里涮了一圈,就夹出来,放在空气中,看着热气腾腾上窜,氤氲好看。
她轻轻沾了沾料碟,然后放进嘴里。
嘶!
微微的辣味,裹着重重的麻酱香味,充斥口腔,而肉肥瘦相间,嚼着又有嚼劲。
“父亲,真的好吃!”范氏迫不及待想多夹,但小心看了眼于谦。
按照礼节,她是不能上桌的。
今天过年,于谦破例让她上桌用餐。
也说明于谦对她这个儿媳妇是极为满意的,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给她来处理。
于康秃噜一口,把一大口肉放进嘴里面咀嚼,实在太香了。
看见媳妇流口水,他赶紧夹了一片,涮了下就放进媳妇碗里,范氏眼睛弯起。
“为父尝尝。”
于谦吃了片牛肉。
牛肉是他俘获的,本来被养在牧场里,慢慢驯化,并用来下崽,繁衍生息的。
过年了,皇帝特许,运入京中五十头牛,赐给群臣。
“美味,美味!”于谦赞不绝口。
如此美味佳肴,当吟诗一首。
结果,等他再夹的时候,他那个傻儿子,已经把两盘子薄肉片,都给吃了。
诗兴顿时没了,简直是与野狗抢食,我于谦怎么有这样的儿子呀?
“父亲,把丸子先下进去煮。”
于康把丸子分两拨,放在两个锅里面煮。
于谦刚要呵斥,发现儿媳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他也就忍下了,夹起一块厚牛肉,放在麻辣锅里面煮。
“味道美味呀。”
于谦连连点头:“陛下刚得辣椒树时,就说此物是至宝,如今才知,陛下此言不虚。”
轻轻喝了口冰镇酸梅汤,格外开胃爽口。
秃噜,秃噜!
于康压根就不理他,两盘厚切肉也进了肚子。
然后大口大口地喝酸梅汤,火锅配酸梅汤,真的绝了。
倒是温酒,没人喜欢。
因为于谦不喝酒,也不准于康喝。
“康儿。”于谦轻咳一声。
正吃得美的范氏,像松鼠似的瞪圆了眼睛,赶紧放下筷子,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口酸梅汤。
正襟危坐,眼睛却往锅里盯着瞅。
她拿起公筷,给公爹夹了个丸子,放进公爹的碗里。
“爹。”于康放下牛骨。
碗里的蘸料都吃光了,他准备再调一点。
“儿媳用吧。”
于谦对范氏是很满意的,对于康说:“净净手,像个什么样子。”
伺候的仆人立刻递过来毛巾,给他擦手擦嘴。
“爹,此锅甚是好吃,儿子对羊肉和猪肉并不爱吃,这顿却吃得格外舒坦。”
于康又来了口清爽的酸梅汤:“原来火锅配这酸梅汤,竟这般好滋味。”
这年头的羊没经过反复改良,肉非常膻腥。
而猪,虽然已经在劁猪了,但还劁猪水平还一般,导致有的猪肉好吃,有的猪肉非常腥膻,难以下咽。
就知道吃!
于谦无奈摇头:“陛下赐恩于下,康儿要知道感恩于陛下呀。”
“儿子知道。”
于康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说话上。
他歪头看了眼媳妇,范氏正在掰开羊脊骨啃,很没有形象。
“给你相公留点。”于康压低声音。
范氏把羊脊骨啪嚓一声,放在于康碗里,然后净了净手,很淑女地开始扒虾。
剥开的第一个虾仁,放到于谦的碗里。
于谦点点头,裹着蘸料放进嘴里:“为父向来不爱吃海味,但这么吃,味道还是不错的。”
可没人接茬呀。
这两口子,胡吃海塞。
于谦心累呀。
各府都差不多,宫中按照府中的人数,送的料和菜。
因为辣椒稀少,只有三十几家赐宴得到了辣椒锅,如于谦、胡濙、范广、王文、张凤、叶盛、李贤、林聪、王竑、王复、耿九畴、白圭、项文曜、朱英、韩雍、年富、寇深、项忠、李秉、原杰、王越、方瑛、梁珤、宋杰、宋伟、李瑾、杨信、陈韶、陈友、任礼、毛胜等。
其余人赐宴,没有辣椒的底料,也是鸳鸯锅。
还有几个人也被赐了辣椒锅,王诚、张永、冯孝、许感和曹吉祥。
舒良和金忠不在京中,所以没有额外赐下。
而宫中,留了一点,晚上也有这道菜的。
冯孝本该留在乾清宫伺候的。
但他被赐了火锅,要提前吃。
他也是二十八道菜,但他只有一个人用,都是少量的。
重点是她是南方人,赐了年糕,饺子就几个,各样肉馅的。
一口一个肉疙瘩,香的流油。
今天他是第一次,比皇爷早用饭,用的还是连皇爷都没吃过的火锅,这顿饭吃得眼泪汪汪。
但不得不说,这辣椒味道是真好呀。
“好吃,真的好吃!”
冯孝在自己房间里面吃,不少太监宫娥闻着香味,在门口看着流口水。
张永在司礼监吃,梁芳捶腿伺候着。
“皇爷是惦记咱家的,这般美味,皇爷自己都舍不得吃,却赐给咱家吃,说明了什么?”
张永一边吃一边吹嘘。
他没得到金牌玉佩,本来心里是不舒坦的。
但这一顿火锅,把他心中的怨怼冲散了不少。
他比外面的官员多了一碟香菜。
明朝不叫香菜,叫芫荽,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香菜在室内也能栽种。
这些是皇宫内培植的,因为数量少,价值很高,只赐了几个太监。
“干爹,皇爷是最宠信您的。”梁芳嘴里不停流口水。
张永吃得香呀。
满嘴是油。
就是干吃牛肉,那都是香的。
何况用辣锅煮过的,再辅以那么多调料,味道能差了吗?
“哈哈哈,赏你和本督一起用!”
梁芳不敢夹牛羊肉片,因为张永吃得正香,反而是海鲜没动,他就放了几只虾进去。
扒开虾仁,裹着蘸料一吃。
他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干爹,这东西也太好吃了吧?”
“那是,皇爷赐的,能有不好的?”
王诚也在值房里用火锅,他吃得浑身是汗,喝口温酒,这个舒坦,最后下饺子、面条和年糕。
亥时快过了,接近子时的时候。
朱祁钰站在乾清宫外。
乾清宫燃起了烟火。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色祥云绕绛台。
大明的烟火有很多种类,火药的发展,推动了烟火的发展。
乾清宫外,用的是架子烟火,在丈二高的云梯上放置各种烟火,噼啪声,流星飘飞,明弹迸射,电掣雷轰,天花烂漫。
宫人们拥簇在乾清宫门外,看着烟火秀,一个个看得迷醉。
朱祁钰在殿外露个脸,就进殿了。
唐贵妃等人坐着凤撵,看着美丽灿烂的烟火,双手合十,在许愿呢。
而宫内也在忙碌,因为冯孝去吃火锅了,由怀恩和贺知恩忙碌。
子时刚过。
两宫太后进殿,后宫嫔妃入殿,常德、固安入殿,薛厦和薛娴也跟在常德身后。
如今后宫有了六个嫔妃,五个怀有身孕。
他们彼此之间,也是自怀孕以来,第一次见面。
“今日是去旧迎新的家宴,都是一家人,全都免礼,都入座吧。”朱祁钰坐在主位上。
孙太后也是闹僵之后,第一次露面。
在仁寿宫抱病很久了,今日除夕,第一次见客。
吴太后脸色轻狂,想坐在左边第一个位子上,那是孙太后的位子,被皇帝看了一眼,才老实去自己的位子上。
今天没有分食。
而是将六张御桌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方桌,大家围坐一起。
“陛下,倭郡王府可赐宴了?”孙太后第一句话就带着刺儿。
“皇太后安心,已经赐下了。”
朱祁镇是没有辣锅的,海鲜锅火锅。
“明日白天朝臣入宫谢恩,晚间便宴请宗室,倭郡王也入宫聚一聚吧。”
孙太后轻轻点头。
“今日是除旧迎新的除夕宴,不提朝政,也不提其他,只叙亲情。”
朱祁钰看向毛氏:“身子反应可还厉害?”
“回陛下……”
毛氏刚要站起来。
朱祁钰摆摆手:“就在桌上说,今日不行礼。”
“回陛下,倒是有些反应,但不大。”毛氏笑盈盈道。
“嗯,朕给你安置在钟粹宫,初七就搬,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你安心养胎便是。”
朱祁钰笑着看向宋淑清:“朕把你安置在启祥宫,离太后近些,也方便你日日去请安,省得来回奔波。”
“谢陛下关心。”宋淑清心里不是滋味。
六个嫔妃,都怀有身孕。
只有她一个不会下蛋。
偏偏五个怀孕的,都住在东六宫,她则住在西六宫,难道皇帝担心她会害她们吗?
“西六宫一直无人居住,朕拿它当仓库用。”
“你入住了,也添些人气,不要多想。”
“之所以安置在启祥宫,是永寿宫皇太后住过,你便不方便居住了,这启祥宫就成为了西六宫之主。”
朱祁钰的意思是,让宋淑清去压着西六宫。
宋淑清听到这话,心花怒放,立刻谢恩。
朱祁钰目光看向唐贵妃:“这段日子你们被困在宫中,多少有些憋闷,今儿好好溜达溜达。”
“谢陛下关心。”唐贵妃、谈允贤等人说道。
桌子上的火锅,咕噜咕噜不停冒泡。
“陛下,这是火锅?”林钰指着火锅,嘴里口水泛滥。
“对,这是辣火锅,用辣椒制的。”
朱祁钰笑道:“海鲜寒凉,你们怀有身孕,不能乱吃,但太医说过,可以少量吃点辣味的。”
林钰嘴里想,但眸光却略显黯然:“陛下,臣妾不喜欢吃辣,喜欢吃酸。”
酸儿辣女。
喜欢吃酸的,肚子里怀的就一定是儿子。
“皇子、皇女朕都喜欢。”
朱祁钰看向固安:“固安,来,父皇给你调料碟,你先尝尝。”
本来应该先给两宫太后调的,毕竟这是孝道。
但朱祁钰和孙太后怄气,自然不能给吴太后单独调,也就都不调了。
“谢父皇!”
“陛下,臣妾可就先吃了。”常德坐在尾席,却一点都不拘束。
只有吴太后看她眼神厌恶。
“吃吧。”
朱祁钰给固安调料碟,妃嫔也有样学样,学着他如何调:“这豆腐乳汁呀,放得多少,取决于自己的口味。”
“还有这韭菜花,可放可不放,朕不喜欢这个味儿。”
“所以不放,尔等谁喜欢就放。”
“这些调料都没有固定比例,看喜欢吃什么味道的,就多加点。”
调好后,让太监拿给固安。
“呀,这味道?”
常德嘴快,先吃了一片羊肉片,惊呼道:“陛下,羊肉片一点都没有膻腥味,满满的麻酱香味,还有这微微的辣味,恰到好处。”
“常德是懂美食的。”
朱祁钰轻轻涮一片,放在麻酱里,裹满了麻酱才香呢。
只是辣度很低。
等辣椒多了的,来个重辣火锅。
“父皇,真好吃。”固安还瞪了常德一眼。
“各样菜肴都尝尝,味道都不错。”
朱祁钰笑着给贺知恩使个眼色:“给两宫太后盛点汤,尝尝鲜。”
孙太后和吴太后,都不愿意自己动手调料。
让太监给调。
两只汤碗,放在眼前,太监用公筷夹了点香菜末,放进汤碗里。
孙太后喝了一口,眸光亮起。
“皇太后,这肉吃多了不好克化,但这酸菜汤,却开胃解腻,不会引起不适。”
朱祁钰看见后宫嫔妃,都吃了一块,都很想吃,但肚子里怀有身孕,是戒食腥辣的。
“端上来。”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新火锅,汤底是红彤彤的,散发着一股酸味。
“陛下,这是什么?”唐贵妃闻到酸味,馋虫大动。
她也不知道是自己喜欢吃酸的。
还是故意吃酸的,导致现在就想吃酸的。
“这是柿子火锅,也可叫番茄锅。”
“为你们特意准备的,都尝尝。”
那株柿子树结了第二次果实,把籽儿取出留着明年栽种,皮则放在冰上动起来,制成了番茄汤底。
刘震海第二次云送来的作物里,有几株柿子树,所以才做成这么一锅番茄火锅。
他没舍得赐给宫外,就给妃嫔留着呢。
“拿个汤匙,尝尝汤的味道。”
唐贵妃轻轻啜了一口,脸上露出欢颜:“臣妾还是喜欢吃酸的。”
“臣妾也喜欢吃酸的。”林钰毫不示弱。
倒是胡贵菊,不争不抢,先涮了一片肉,裹着蘸料吃了一口,发现味道真的不错。
常德让太监给他涮几片尝尝。
几个女人不甘示弱,彼此看对方不顺眼。
幸好,不许她们彼此见面,否则早就自相残杀了,估计一个孩子都没了。
“肉食不好克化,吃点蔬菜。”
朱祁钰夹了一绺香菜,放在锅里。
这个时候应该用公筷的。
但吃火锅谁能顾得上这些呀。
又放了些菌蘑、大白菜和冻豆腐。
“陛下这火锅倒是新鲜。”
孙太后也吃了辣锅,吃完了辣锅,酸菜锅顿时不香了:“这样调蘸料,哀家倒是第一次听说。”
“皇太后喜欢便好。”
“等明年辣椒多了,朕再给皇太后,制作更好吃的辣锅。”
朱祁钰刚说完,吴太后就不乐意了。
哀家才是你亲娘!
孙太后瞥了她一眼,将一块冻豆腐,放进嘴里,冻豆腐浸满了汤汁,味道格外好吃。
朱祁钰笑着举起杯子:“举杯,这酸梅汤配火锅,绝配,小孩子也能喝。”
嫔妃纷纷放下筷子,举起温热的酸梅汤。
其他人的酸梅汤是冰镇的,她们怀有身孕,不能喝凉的。
孙太后喝了一口,觉得酸梅汤的开胃,恰到好处,和这麻辣的火锅,彼此融合,相辅相成。
还有三样馅儿的饺子、面条和年糕。
都是煮的饺子,也有生饺子,可以放在火锅里面煮的,里面还包了钱。
但大家都在吃肉,对饺子反而淡了。
“大晚上的肉吃多了,不好克化。”
“吃点饺子吧。”
朱祁钰看出来了,煮好的饺子都不愿意吃,就让太监把生饺子、面条和年糕都下进去。
“这些也能下吗?”唐贵妃讶异。
“什么都能涮,什么都能蘸,怎么吃都好吃。”
朱祁钰笑道:“今儿是大年三十,过了子时,就是景泰九年了,朕与你们携手,进入新的一年了。”
“贺知恩,把各宫的赏钱都发下去!”
“各宫的饺子、面条、年糕都赐下去!”
“吃着铜钱的人,赏一两银子!”
“在座的也是,吃着宝儿的,朕都有赏!”
这顿饭吃得很别扭。
明明热闹的年夜饭,却吃得十分别扭。
“陛下,这饺子蘸什么吃?”谈允贤小声问。
“喜欢吃蘸料的,就吃蘸料,喜欢吃酱油醋的,就蘸酱油醋,想吃蒜就吃蒜。”
宫里是不许吃蒜的,因为葱蒜有味道。
冲着别人,是很无礼的行为。
朱祁钰笑道:“今儿过年,都放开些,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太拘束。”
“谢陛下!”
而这时,冯孝推门进来伺候。
“朕不是让你歇着吗,别过来了。”
冯孝却跪在地上:“皇爷,奴婢不在您跟前,就浑身不得劲,还是让奴婢伺候着吧。”
“行,起来吧。”
“马上过点了,把饺子给宫人都分分。”
“过年了,在朕跟前伺候着,连口饺子都没吃上。”
“那像什么话?”
饺子煮熟了,朱祁钰夹出一个饺子,裹上蘸料放进嘴里。
味道正好。
冯孝把煮好的饺子给大家分分,先吃一口对付对付,等撤桌子的时候,自然是他们吃饭的时候。
赐给他的辣锅,他可保存着呢,明天再吃一顿,味道是真好啊。
“各军可都送去了饺子?”
这可是大事。
京中兵卒过年不能回家,朝堂虽然发了赏钱,但过年孤孤单单一个人,心中难免不会怨怼。
所以年夜饭,是要大赏的。
过年几天,顿顿有肉,给兵卒都吃饱了。
“符渊在管,皇爷您就放心吧。”冯孝道。
朱祁钰回身过来:“都吃饺子吧,熟了,吃着宝儿的朕都有赏,都多吃几个。”
他心思却在军营里。
入了冬,军营里训练减少,都凑在一起打牌赌博,这等风气肆虐,战斗力是直线下降。
该如何整顿军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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