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仙师和太祖的突然到来,朱老四和道衍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先前在首辅班的课堂上,仙师就已经宣布过,要与太祖一同前往巡察各个时空的政策施行情况。
“嗯。”
现身后的老朱点了点头,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刚才朱老四坐的位置,拿着这桌上的茶,给自己倒上一杯,一口饮尽,那火锅盒虽然好吃,但属实有些口渴。
“仙师,请坐。”
老爹抢了自己的座位,朱老四自然是一个屁也不敢放,连忙请季伯鹰在老朱的对面位置落座。
“不用了,站会。”
季伯鹰微微皱着眉头。
‘这狗屁河底捞的火锅盒就不该吃。’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菊开后血似花。
依窗而立,季伯鹰负手在背,摆了个很有仙师风范的姿势。
他不落座,朱老四和道衍自然也是不敢坐,只能是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回仙师,我与道衍大师的确找到了一些问题,但未有良策。”
“请仙师赐法。”
朱老四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他口中所说的问题,自然是如何解决南方士绅以及南北矛盾的办法。
道衍更是深吸一口气,耳朵瞬间竖起来了,以免错漏任何一个字。
“我来问你。”
“你说南方士绅对你产生掣肘,那这掣肘的核心点是哪一处。”
季伯鹰扫了眼朱老四,又是看了眼道衍。
在季伯鹰看来,朱老四如果想不到这一点还能理解,但道衍也想不到,这就有点不大正常,有点不符合黑衣宰相之称。
毕竟术业有专攻,在制定策略这方面,道衍显然比朱老四更拿手。
这位老和尚当年在庙里给朱老四送白帽子的时候,那画饼的工夫可谓是一流,怎么现在造反成功了,反而吃饭的技术下降了。
“这…”
朱老四一愣,他还真没这么抽丝剥茧去细思过。
“这些士绅对伱产生的掣肘,并非是来自于决策层,而是来自于执政层。”
“上之诏令,下至不行。”
“等于,一场空。”
“所以,你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让这些手中握有大量国家资源的底下士绅,甘心效忠于你,将你制定的新政,贯彻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季伯鹰话语出,朱老四又是深吸了一口气。
他其实一直都隐约知道这个问题的存在,但是很难将这个问题给具体表述出来。
可是到了仙师口中,再模糊的问题都是能够被抽丝剥茧,瞬间简单明晰。
旁边的道衍亦是听的屏气凝神,准备等待来自于仙师的答案。
“说一说,在这个问题上,你们两个原本是怎么想的。”
季伯鹰扫了眼朱老四和道衍,这两人天天在一起合计,在这个问题上不可能没有半点法子,刚好看看这朱老四有没有点长进。
朱老四和道衍都是一愣,怎么还反问了。
坐着喝茶的老朱瞥了眼朱老四。
“老四,你莫不是没有答案?”
朱老四心头咯噔。连忙摆手。
“回父皇,有的有的。”
“大师,你一直说没有机会去仙师攀谈,既如此,回答这个问题的机会孤就让给你了。”
道衍一愣,看了眼朱老四。
‘???’
‘朱四,不带这么坑和尚的!佛祖知晓,定要罚你!’
深深吸一口气,在几十亿脑细胞极速爆亡的助力下,黑衣和尚终于是开口了。
“仙师,老衲的确与殿下就南方士绅的问题商议过多次,最终觉得有如下几条最为妥当。”
“一,对南方士绅严格实行考成法,完成率过低者,不仅要将其革职,甚者还要下狱拿办问罪。”
“二,在原有改革的官员俸禄的基础上,进一步擢升南方士绅的俸禄。”
“三,擢升一部分南方士绅代表人物的官职,甚至可以充入内阁,以为表率。”
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最后再画一个大大的饼。
后世资本家的常用pua手段。
不得不说,道衍和尚说的这一套,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很管用的。
“对,大师说的不错,我们就是这般想的,并且打算就近实施下去。”
朱老四连声开口,目光下意识看向正在喝茶的老朱。
这一幕场景,像极了老师家访,老师现场对学生提问,爹在旁边等待着好大儿的精彩表现。
答对了就是好儿子,说错了就是兔崽子。
“这几条法子虽然不错。”
“但,只要建文还活着,你们所做的这一些,实则都是徒劳。”
季伯鹰一句话,直接让朱老四和道衍一愣,就连在一旁喝茶的老朱,此刻都是眉头皱了起来。
“兄长的意思,是要杀了允炆?”
老朱看向季伯鹰,疑声问道。
虽然在洪武十三年老朱时空,朱允炆还很小,老朱对朱允炆这个孙子也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是标儿的亲儿子。
打断骨头连着筋。
朱老四的眸子中,则是掠起一抹杀意,他对朱允炆可没有丝毫心软之心。
在原本历史上,建文帝的两个儿子,长子朱文奎‘不知所终’,大概是物理蒸发了。
次子朱文圭从两岁被囚禁到五十七岁,被堡宗放出来时牛马不分,糊涂离世。
甚至就是朱标的子嗣,也就是朱允炆的兄弟们,也没个好结局。
老三朱允熥废庶人圈禁,最后死于凤阳狱中,老四朱允熞和朱允熥结局一样,老五朱允凞则是家里莫名失火,直接人间蒸发。
“如果现在杀了建文,局势将不可控。”
道衍突然一句话,瞬间打散了朱老四眼中升起的杀意。
实际上,这黑衣和尚说的话也没有错。
其中原因也很简单。
如果朱允炆死在靖难城破的那一日,那朱棣可以用万般借口制造死因,放火自焚也好,鸩酒自尽也罢,随便怎么编都行。
不管世人怎么说,反正朱老四咬死不承认和自己有关,那就是一笔彻头彻尾的糊涂账。
可如果在靖难结束之后也就是现在。
建文一旦莫名死去,那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朱老四这个摄政王,朱老四将受尽万夫所指,成为板上钉钉的弑君篡位。
这对于只需监国三年,就可以正式登基的朱老四来说,显然是笔极其不划算的买卖。
深吸一口气,朱老四后退数步,朝季伯鹰深深鞠躬。
“请仙师教我!”
季伯鹰扫了眼朱老四,沉顿片刻,五个字出口。
“你的刀钝了?”
一语出,躬身行礼的朱老四一愣。
朱老四下意识抬头看向季伯鹰,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他猜到了仙师这句话的意思,但不敢确定。
“仙师的意思是?”
“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季伯鹰一直不觉得这是什么世纪难题,南方这些士绅不听话,不听从诏命,那就把不听话的宰了再换便是,老朱的做法已经充分证明,在大明中后期或许不行,但是在开国这几十年间,用刀来遏制群臣,是最便捷最有效的法子。
刹那,朱老四眸中杀意凛冽。
他其实一直也想对这帮南方士绅大开杀戒,但一直都是顾及着靖难影响,一直都下不了决心。
“老四。”
一直坐着的老朱,此刻也是站了起来。
洪武、建文、永乐,三个时空的朱棣,年龄段跨层很大,一个还未就藩,一个刚靖难成功,一个已经缔造了永乐盛世,故而这三个朱棣在老朱眼里的定位也不同。
永乐时空的朱棣,老朱从不会加以教诲,毕竟永乐大帝威名已经打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好教导的。
而洪武时空的小朱四这小子是否有机会接触帝位,目前还是一个未知数,故而老朱也只是让朱标带着,自己并未亲身传授帝王之术。
可是建文时空的朱老四,尽管现在只是摄政王,看似是个代班,但未来是板上钉钉的大明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父皇。”
朱老四下意识看向老朱。
“你要记住。”
老朱走到朱老四面前,凝视着朱老四的双眼,开国大帝的霸气侧漏,纵是朱老四都是有些扛不住,旁边的道衍更是稍退半步,微微躬身。
“你是君,他们是臣。”
短短七个字,让朱老四心中更加坚定。
“儿子记住了。”
朱老四重重点下了头。
深吸一口气,朱老四又是看向仙师。
“仙师,学生心中还有一问。”
“自汉末三国以来,南北对立便是开始,后又有五代分土而治,元人分汉人南人,以至于传至我大明之今,南北之割裂已经甚为严重。”
“纵是父皇英明神武,洪武年间颁行了诸多良策,可这南北之裂依旧存在。”
“究竟如何做,才能将这裂痕弥补?”
话音落,老朱也是皱起眉头。
这,同样也是老朱思考的问题,他的洪武时空同样需要这样的办法解决。
季伯鹰笑了笑。
转而,坐了下去。
老毛病犯了,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
手中虚无一抓,红罐凉茶在手,咕噜几口,清一清河底捞带来的喷涌火气。
“都坐下。”
季伯鹰一语出。
老朱自然是率先坐在季伯鹰对面。
而朱老四和道衍也是连忙从旁侧搬了把椅子过来,乖巧的坐在侧面,等待着聆听来自于仙师的教诲。
“这个问题,有上策和下策。”
“你们想要先听哪一个。”
季伯鹰放下手中的红罐凉茶,手中又是变戏法多了一枚黑色的拇指大小药丸,将这药丸往嘴里一扔,和着凉茶咽了下去。
‘仙丹长这样嘛…’
老朱、朱老四以及道衍,都是盯着季伯鹰手中的黑色药丸,眼中泛起几分火热渴求,他们也想尝一尝。
这玩意叫做地榆槐角丸,有疏风凉血,泻热润燥之功效。
“兄长,先说下策吧。”
在老朱看来,从简到难听起来,是比较好的选择,不然一开始就上高难度,他感觉自己很可能听不懂。
‘早知应该把标儿带上的。’
季伯鹰扫了眼三人。
“所谓下策,就是什么也不做。”
此话一出,三人都是一愣,心中不禁疑问。
‘什么也不做?那岂不是分裂更厉害?’
他们三人的思维,还是停留在当代时间,这也没办法,视野的局限性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需要长期培养。
“以洪武与永乐时空的发展速度,随着白银时代到来,大明日不落扩张步伐加快,再加上一系列的内政改革,国力将会在短期内呈几何倍数递增。”
“在这个国力增强的过程中,沿海的南方诸省固然是第一受益群体,但北方同样能够得到提升,并且随着大明皇家天工院的设立,在一些交通工具具备可生产基础之后,整个国家的交通系统也会随之提升。”
“当然,交通这个词,你们暂时先不用理解,往后课上我会再讲解。”
“你们可以大致理解为,国内人员的流动,将会随着生产力的解放以及天工院的发展而变得更加自由,南北人员交互将更加频繁,这样持续个三五十年,南北裂痕自然会融合不少。”
“当然,这样做也不能完全弥合,但绝对是在一个国家能够承受的范围差之内。”
老朱听的心头一个咯噔。
他立国之初,就把人员给限制的很死。
有知丁法和里甲制度存在,大明的底层百姓,一辈子都走不出方圆百里,去哪里都得路引,很多人至死连城都没进过。
老朱甚至都能够想到,未来仙师在课上讲到交通这个问题的时候,必然又要把自己这个祖制拎出来当众处刑…
“仙师,那上策呢?”
朱老四急声问道。
如果能够一次性解决问题,他当然想一次性解决。
“嗯。”
季伯鹰扫过三人。
“接下来,就是上策。”
而就在这时,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
嘉靖时空。
深夜,清月高悬,和风吹掠树梢,飒飒起音。
紫禁城西苑,连绵的巍峨道观建筑。
此时,太高玄殿正殿,原本的三清之上,供奉着另外一尊神像,看其飘逸之姿,一手背于身后,另一手拿着一根戒尺,与下一层的大小小一号的三清神像显得格格不入。
此时,从这殿中,有着一串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听不懂的‘符咒’之音响起。
在这一段符咒之音结束之后。
“急急如律令,敕!”
“我敕!我敕!我敕敕敕!”
“………………”
接着,是大口大口的喘气。
嘉靖神仙抹了抹额头的汗,撑着腰,目光如炬的盯着眼前的这足以半丈方圆的大金盆中的清水,水面还飘着几张符箓黄纸。
他在苦练:仙法·大水盆生火之术。
不过从目前的修炼结果来看,嘉靖神仙显然是遇到了难以跨越的瓶颈。
“肯定是我哪里出问题了。”
“一定是对咒语的理解不到位。”
嘉靖神仙自己平时就喜欢给下面的大臣递纸条,玩摩斯密码。
对解密这件事,颇有心得。
从袖中取出上课记下的笔记宣纸,上面写着,沉思着。
“从这个理解角度,再试一次。”
深吸一口气,嘉靖重新闭上眼,手掐道指,脚踏天罡步法,口中念起他自创的符咒念法。
突然,他感觉到了一丝热意。
嘉靖神仙脸上瞬间涌现出大喜之色。
‘果然起效了!果盘从这个角度去理解师尊是对的!’
没有睁眼,嘉靖神仙又是把自己新创的符咒念法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念。
他感觉到周遭的热意越发明显,甚至于嘉靖神仙都能感觉到火焰迎面的灼热。
感受着这蒸腾的热浪嘉靖已然是难以遏制自身的激动。
‘我要成了,我就要成了!’
嘉靖神仙口中符咒之音骤然停下,厉声大喝,道指朝着金水盆一指。
“玄清教化天尊在上,弟子朱厚熜恭请仙法降临!急急如律令!”
“敕令!火来!!”
呼…~!
火风之音飘曳。
嘉靖猛然睁开了眼,映入他眼中的,是汹涌大火。
整个太高玄殿,前门后殿,都着了。
“本帝君,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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