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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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腥臭扑鼻,脓血涂地……

  逼仄的石笼中,仅能勉强容下两个成人缩腿侧卧下来,下面薄着的一层已看不清颜色的脏污布毯,也是满布了大大小小的漏口。

  许是积年累月的血水浇沃缘故,就连原本青灰色的大石,此刻也已被毛茸茸的暗红长苔覆满,足有两指长,甚是茂盛繁密。

  被风一拂过,便簌簌摇摆发响。

  仿是千百条暗红的蠕虫在奋力蠕动肢体,叫人一眼望去,心底也不由得微微生起一阵恶寒感。

  在石笼正中处开了一个窄小的豁口,正好能容被饲养于里内的生人探出一只手,去将食盆取进来。

  陈珩看去,那食盆中只是些野草和些不明来由的古怪浆糊,甚至还夹杂着几根被鬼物吃剩下的活人碎肢,也一并被胡乱混在其中。

  浓郁的腥臊气一阵阵涌上来,再和着石笼里本身的凄惨状貌,令陈珩都是微微皱眉,心下摇头。

  石笼里,虞婉绸面色扭曲,泪水接连滚落下来。

  她的双臂已然不见,从断口处可以清晰看见白森森的骨茬和已经灰败了下来的模糊血肉,煞是狰狞。

  她奋力想要站立起身,却扯动了臂膀处的创口,撕心裂肺也似的剧痛传彻开来,让虞婉绸嗓子里闷哼一声,额角青筋乱跳,汗如雨下。

  待得她颤缩看向自己破烂的袍袖时,那里内如今只是一片空荡荡,再移目往上,甚至还能再瞥见几条死去的肥白蛆虫正僵直趴在创口上,动也不动。

  虞婉绸一时悲从中来,死死闭上眼,忍住泪水来。

  她想要嚎啕大哭。

  却猛得想起此时还尚是身处在人栏之中,强行忍住悲声,只从嗓子里低低发出来抽泣。

  过得好半晌,才勉强缓过神来。

  沉默仰首望向立在石笼外的陈珩,一时怔然无语。

  一者是身陷囹圄,连肢体都不再全整,朝不保夕,一者则是衣冠服饰皆是干净整束。

  方从昏沉中乍然惊醒过来。

  朦朦胧胧间。

  虞婉绸还以为陈珩亦是被鬼物所擒,被关进了这座人笼中,要来与自己做伴当,不觉绝望。

  这时神智稍稍清醒了些,才察觉是自己想的差了。

  一时除了自嘲外,心里头也猛得涌出了一股死里逃生般的窃喜,只盼着这人能助自己从这人间地狱中脱离,逃出生天去。

  虞婉绸道了一声,还未等把剩下话语说完,又是一阵垂泪凝噎。

  陈珩叹息一声。

  他与虞婉绸之间也勉强可以算得上是旧识了。

  早在陈珩刚被释出水牢,还未证得胎息的时候,虞婉绸和他就曾有过一面之缘,还顺手带了他一程。

  那一回,是正值是艾简在回月峰分发小白阳丹,施下众弟子们下地渊的卖命钱时刻。

  当时陈珩还尚是肉体凡胎,气血比之寻常凡人都还要低糜些。

  以他那时刻的脚力想从自己所居的落霞峰走到艾简发放下赐的回月峰,只怕从午时走到天黑,都未必能功成。

  还是虞婉绸随手帮了他一把,将陈珩带至了回月峰。

  那时候,此女才刚修成筑基不久,正是一派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的劲头。

  却孰料两人再一次相见。

  虞婉绸非仅被鬼物囚禁在人栏中,连双臂都已不见,动摇本真

  ,从此再与正统仙道无缘。

  世事之无常变化。

  倒实是令人无可捉摸……

  后,虞师姐究竟遇到了什么,又怎会落来这般田地。」

  待得虞婉绸缓缓止住泣声后,陈珩才温声开口道:

  虞婉绸心中又是大恸,红了眼睛,开口言道。

  陈珩皱眉。

  原来虞婉绸乘坐的与陈珩所在的,并不是同一艘。

  她在派中也并非是孤家寡人,自有一些闺中密友,几人在商议一番后,自然是决定一并同行,一起去采摘外药。

  这样若是真遇上事了,好歹也是有个照应的。

  而虞婉绸这一行人运气倒也不错,在几日苦功下,居然还真让他们在一座隐蔽山谷中,寻到了一株还尚未熟成的人面芝。

  艾简的下赐不可谓不丰。

  哪怕只是一株,也足够虞婉绸这一众人从中得益了。

  不过在行将采摘之际,那动静却惹得阴气勃发,竟是搅动了数里内的地气幽精变化,造就出一片浓云惨雾的凄凉异景来。

  这异景起初只是引来几头游荡小鬼的窥伺,虞婉绸等人也自不惧,轻易便将其杀退了。

  将那株人面芝取了,匆匆掩了痕迹,便扬长而去。

  却不想仅是半日后,居然就招来了一群群青面厉鬼的围剿,死命咬着不放。

  虞婉绸等人且战且退,虽杀了不少,却终还是寡不敌众,一行七人,都被尽数擒拿了下来。

  时至今日,七人之中。

  也只剩下虞婉绸和另一个叫做施蛾的筑基真修,还尚活着,被关在人栏之中,预备作为岳小姐婚期时用来待客的菜肴。

  而剩下的那五个练炁士,皆早已是被当做犒赏,给众鬼生生吞食了。

  虞婉绸默默低头,声音中不无悔恨的意味,字字泣血:

  灵鬼和浊鬼之说——

  尽管在道书典籍上,都是有过记载的。

  但虞婉绸这些人毕竟从未进过地渊,也未亲眼见识过什么鬼物,心里面终究还是存了几分轻视,并不将它们视为与自己拥有一般灵智的生灵。

  而也正是因为这丝傲气,才让虞婉绸一行人落得个这般凄惨田地。

  事实上,在被关进人栏后,虞婉绸也曾以秘术向派中的同门呼救过。

  不过那些接到她传讯的。:

  要么是珍惜身家性命,不肯涉险,只当做没听闻一般,不管不顾。

  要么,便是被虞婉绸的美色所迷,血气上涌,倒是鼓起了心中勇气,杀过来了。

  只可惜实力不济,来了也是徒劳送死。

  非仅没能够力挽狂澜,博得美人欢心,反而还连累自己变成了众鬼饱腹的肉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众鬼一点点争抢分食,死不瞑目……

  听完虞婉绸的一番话之后,陈珩目光闪了闪,缓缓开口:

  虞

  婉绸闻言一怔。

  陈珩目光一沉,道:

  虞婉绸思索片刻后,慢慢摇了摇头:

  虞婉绸歉然低下头,默然道:

  陈珩大惊。

  一时竟少见地失了态,眸底戾气横生。

  虞婉绸心里吓了一跳,声音犹豫道:

  陈珩这时猛得反应过来,眼帘一搭,将心底杀意压下,缓缓开口:

  虞婉绸不解。

  陈珩摇头,继续道:

  虞婉绸面色古怪,过得片刻,才摇摇头,道:

  陈珩闻言,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而这时。

  早已忍耐不住的虞婉绸抬起头,泪眼婆娑,终是开口言道:

  她的双臂被生生嚼食,一身符器手段都尽是被搜尽。

  而地渊中的浊阴浓郁,本就不适宜修道人在此间长久留驻。

  便是在虞婉绸道基未破前,都是需定日服食小白阳丹,护住内腑,来防备阴寒侵占体壳,最后杀灭脑神。

  而今她道基破败,血气衰微,只比凡俗生灵要好一些。

  纵是这些鬼物不来食用她的血肉。

  浊阴接连入体下。

  只怕也是没几日好活的了……

  陈珩摆手,开口应了声。

  他纵目四望,只见如虞婉绸这般的石笼,密密足有数百,里内都是饲养着生人,逼仄的空间只能让他们蜷缩起身躯,像犬彘一般吃着脏污的吃食。

  那里内,甚至偶尔还会掺杂着些同族的血肉,被鬼物强逼着食下,用做取乐……

  这还尚是所谓甲等肉货的圈笼。

  至于乙等和丙等,又更是一番无可言喻。

  而最劣的丁等肉货的所在。

  则全是现世地狱般的血腥景象了。

  因地渊中的阴气浓郁磅礴,已是到了个无以复加的地步,对于凡俗生灵而言,无疑是一味烈毒猛药般,绝久居不得。

  这些鬼物便常使用阴诡的

  药物来饲养生人,使女子缩短孕期,一胎往往能产子不少。

  这般生下的胎儿虽然天生性灵不全,活不过多久。

  但与鬼物而言,血食是否存着灵智,却显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骷髅若岭,骸骨似林。

  尸积成山,血流成河……

  饶是陈珩见了此状,心中亦是不免动容,杀意涌起。

  陈珩叹息一声,道:

  陈珩眼中精光一闪:

  虞婉绸听得呆住,她见陈珩说的轻描淡写,心下慌乱,忍不住规劝了句:

  陈珩微微一笑,只从袖中取出那颗,托在掌心,也不说话。

  而虞婉绸在见得此珠后,瞳孔一缩,似想起了什么,不由怔住,便也闭上了嘴,脸上瞬得露出喜色来。

  在给虞婉绸服下几颗小白阳丹后。

  陈珩一拱手,便也告辞,朝紫莺安置自己的那间僻静房屋走去。

  几头看守甲等人栏的鬼物俱是昏昏沉沉,对其视而不见般,只是神情痴迷,似是梦见了什么。

  直等到陈珩回了宅院安歇,才方回神惊觉过来,却也只是挠挠头,并未多想,很快便抛在了脑后。

  陈珩早已用悄无声息的制住了这些鬼物。

  这一次。

  那个晏嘉手上的符器,却是立下了一功……

  而时日匆匆而过。

  很快,便到了岳小姐成亲的婚期。

  而在这期间,紫莺也屡屡来突然寻过几回,见陈珩始终是安分待在屋舍内,也终是放心,再不疑有他。

  紫莺领着陈珩朝宅邸中堂走去,沿路只听得一片锣鼓喧天,甚是喜庆的模样。

  紫莺叹了口气回道,忧心忡忡。

  在这几日里,她对陈珩的好感几是与日俱增,尤其是去了犹疑了,更恨不能黏死于他身,连一些府里的隐秘事由,也会出言相告。

  陈珩闻言若有所思,而还未等开口,在转过一座小园后,便忽听得了一阵喝骂和追赶声。

  风声突然一急。

  陈珩微微侧身一让。

  下一息,只见一道黑影远远飞来,重重擦身而过砸在了地,直如一口滚地葫芦般跌出了数丈外,才方止住。

  黑影慢慢哀嚎着起身,那正是一个身着玄袍的年轻男子。

  见他目光恍惚望来,陈珩随口问了句。

  宋如朴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疼的。

  他浑浑噩噩抹了把脸,转头看向陈珩,刚要拱手致个歉,神色便顿时狠狠怔住,随即面露狂喜!

  宋如朴声泪俱下,朝陈珩跑去,大叫道:

  陈珩不动声色地将奔来的宋如朴踢开,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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