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律找到家里的时候,张韶峰还裹着被子躺自家炕上睡着。
跟其他人家一样,在入冬后,尤其是临近过年这段日子,总会忙着多做一些粘豆包、饺子之类的东西放大缸里冻上,方便平时吃起来方便,吴月佳也在包饺子。
她们家一对双胞胎儿子也在帮忙,但两个小家伙调皮,弄得脸上、衣服上沾染了不少白面。
看到吕律进来,张天宇先一步去了卧室,将张韶峰叫了起来。
张韶峰披着棉衣,趿着袼褙鞋出来,看到吕律,打着呵欠道:“我还以为像往常一样,会在家里休息两天……老五,这是有啥事儿?”
“是该好好休息两天,不过……穿好衣服,跟我出去一趟,我有点事儿要请你帮忙。”
吕律语气有些严肃。
见吕律这样,张韶峰微微怔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次进入卧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走!”
吕律领着张韶峰去了蒋泽伟家里,看到蒋泽伟家里变成了那样,张韶峰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这是蒋明凤两口子昨天晚上干的,跟抢人似的,把蒋大爷老两口身上的钱和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弄走了,炕都弄得没法用……我看他们这样,再看看那堆火,蒋大爷他们怕是昨天晚上就在这院子里坐了一夜了。”
吕律摇头叹息道。
“这两王八犊子……”
张韶峰脾气比吕律要火爆些,立刻就骂了出来,但忽然意识到老两口就在外边院子里,把后面的话给忍住了。
“具体要怎么做,得蒋大爷拿主意……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帮忙找几个人手,把这屋子给规整一下,把那塌了的炕也修补一下,最好是现在就弄点热乎的东西给他们吃,这一直还饿着呢。”
“我这就去叫人帮忙,顺便叫月佳煮点饺子送来!”
张韶峰转身就走。
吕律则是默默地开始帮忙收捡他们屋里的东西。
不一会儿功夫,张韶峰找来五个民兵,把那些桌椅板凳重新归置,又找来石板,用稻草和和了黄泥,把弄塌的大炕给修补一下,顺便把下边的地火龙也给清理了。
吴月佳早用铜锅送来些煮好的饺子,顺便还带了碗筷,就放在那堆火旁边温着。
她劝说安慰了蒋泽伟老两口好一阵,但两人都不多说话,只是在火边抽着烟袋锅子。
吴月佳本是个话不太多,很文静贤惠的一个人,劝说无果,也不想挑着人的心头刺说事儿,跟张韶峰和吕律打过招呼后,先一步回家去了。
吕律等人把屋里打理好,炕上也重新修补好,拢了炕灶烘着土炕的湿气,其他几个民兵离开后,他和张韶峰两人围到火边,将火添旺一些后,各自拖了块木柴,在旁边烤着火。
“大爷,赶紧趁热吃点,再大的事儿,也没吃饱重要,可不能因为这么点事情就这样拿自己出气了,不值得。你身体本来就不好,都上了年纪了,容易生病,再说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大娘想想,在外边这样熬着也不是事儿。”
吕律在火边搓着手暖和了一会儿,拿了雪地上放着已经落上些灰烬的碗筷,揭开铜锅,舀了些汤水涮一下碗筷,这才添了满满一大碗饺子,送到蒋泽伟面前:“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想开些。”
蒋泽伟抬头看看吕律和张韶峰,终于把嘴中叼着的烟袋锅子放到了一旁,接过吕律递来的那一大碗饺子,送到他媳妇儿面前:“赶紧吃,吃饱了回屋里呆着……这两个畜生,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们才行。”
“你要干啥?”
“干啥?他们这是在把咱们往死路上逼,有他们在,就没法过点安稳日子,我不上门打死他们才怪。”
“老头子,你可不能乱来,不管咋样,那也是咱们的血肉啊。”
“我们把她们当儿女,他把咱们当爹妈吗?不好好收拾一顿,昨天晚上敢来当面抄家,后天就敢来要了咱们的命,这样的畜生,你还打算护着?他们昨天晚上可是连你我都打了,你还护?他们别说管我们了,怕是巴不得我们死!”
还被打了?
听到这话,吕律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张韶峰更是直接问了出来:“还动手打人了?”
蒋泽伟没有说话,吴大娘也犹豫了一下,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这才将那碗饺子接过来,慢慢地吃了起来。蒋泽伟接过吕律递来的另一碗,发狠地大口吃着,一边吃,一边说道:“小吕,还有峰子,呆会跟我到新兰村走一趟。”
新兰村,那是蒋泽伟女婿郭志坤家所在的村子,离区上很近。
吕律和张韶峰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蒋泽伟狼吞虎咽,很快将一大碗饺子吃下肚,又喝了一碗汤,提起拐杖,就去牵自家的毛驴。
吕律和张韶峰这才看到,蒋泽伟另一条腿也有些瘸了,脖子上还有些红色印记,像是被人掐过。
看来事情弄得挺严重。
可是,他一家子住在屯子后边,位置实在是偏了些。
按理说,昨天晚上动静不小,但屯子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人知道。要不是吕律送东西过来……
见蒋泽伟跨上毛驴骑着就走,吕律回头看向吴大娘:“大娘,弄个火盆回屋里去吧,外面有火烤着也冷,别忘了添柴火,把炕烘干了,才好铺炕席,晚上也才有个睡觉的地儿。”
“小吕啊,还有峰子,你们可得帮忙看护着点我家老头子,别让他吃亏了,昨天晚上在抢钱的时候,就差点被打掉半条命了。”他老伴红着眼睛说道:“我也不知道,咋就养出了这么两个畜生……”
“我们会小心的,不过话说在前头,这是你们的家事儿,我们不好掺和,具体怎么弄,还得蒋大爷拿主意,事情到最后,可不能怨我们?”
张韶峰也深知,碰到这样的事情,很容易不讨好。
“不会怪你们,只请你们帮忙护着老头子……那女婿,不是啥好人啊!”
“知道了,我们去了!”
吕律和张韶峰立刻跟了上去,到了张韶峰家里,他给马匹套上爬犁,出院子的时候,张韶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带上家伙?”
吕律想了下:“带上吧!”
去找的是个二流子,这些人的手段,不能按常理衡量,总该带上些东西防身。去找的是个二流子,这些人的手段,不能按常理衡量,总该带上些东西防身。
张韶峰当即回屋子,将自己的半自动用个麻布袋子裹着放到车上,在经过吕律草甸子岔路口的时候,又专门送吕律回家,拿了自己的半自动,也用麻布裹着,跟陈秀玉简单说了下情况,两人这才赶着爬犁,一路追上蒋泽伟。
蒋泽伟一路上默不作声,一直到了区上,犹豫了一会儿,竟是骑着小毛驴进了派出所。
“我管教不了,总有人管教得了!”他回头冲着两人说了一句。
吕律和张韶峰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了进去。
他们还以为,蒋泽伟会直接找上门去,没想到会采用这法子。
等进了派出所,听蒋泽伟说了昨晚的事情,再看蒋泽伟撸起的袖子和裤管,看到手臂上和脚上的淤青,才明白,昨天晚上他遭遇了怎样的凶险。
再看看他脖子上留下的痕迹……说是命悬一线都不为过。
自家的女儿女婿做到这种程度,蒋泽伟的心里,怕也是凉到了极点。
两口子就枯坐在火堆边,一整夜的时间,那心里都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到派出所报案抓捕。
不过也好,这大概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我有一个要求,在抓起来之前,先让我好好收拾他们一顿。”在派出所所长安排人手的时候,蒋泽伟提了一句。
派出所所长看了张韶峰一眼,见他点头,也就没多说什么。
蒋泽伟心里憋着火,他需要宣泄出来。
随后,一行人赶往兰新村,倒也没用多长时间就赶到了。
冬雪天气,大部分人都在猫冬,村子显得很安静。
在蒋泽伟引领下,来到郭志坤家里的时候,听着里面吆五喝六的声音,人还不少。
抓捕的人手立刻开始布防,堵住房前屋后的去路,做好准备后,蒋泽伟在院外下了毛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里走,吕律和张韶峰也跟着往里走。
郭志坤家以前条件不错,房子在新兰村里算是好的,只是,这几年败家,也没怎么收拾,看上去已经很破落了。
蒋泽伟径直走到门边,伸手一推,没销的门被一下子推开。
看到里面那一幕,蒋泽伟一下子火冒三丈,当即就冲了进去,一边跳着,一边扬起拐杖就打。
别说蒋泽伟,就连吕律和张韶峰看了,都觉得实在不可理喻。
屋子里面乌烟瘴气,蒋明凤、郭志坤和另外两人,就盘腿坐在炕桌上推牌九,旁边还坐着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围观着,都叼着纸烟,喷云吐雾。
而这赌的法子,似乎有些别开生面。
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听到一个个起哄,叫嚷着:“蒋明凤,你又输了,可不许耍赖,脱,脱啊……”
作为屋里唯一的女人,蒋明凤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脱得只剩下个肚兜了。
别人在喊脱的时候,她正准备脱棉裤……
而这种事情,似乎对于郭志坤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一般,没有任何恼怒,反而是满脸嬉笑。
这日子……已经糜烂到这种程度了吗?
三人看到这种情形,哪还有不明白的。蒋泽伟又怎么可能忍得住?
当真是放浪形骸啊。
也难怪,一心想着往自家老人头上去抠钱,甚至到了动手抢,动手打的程度。
这日子都特么过得没啥下限了。
蒋泽伟的手中的拐杖,那是毫不留情,瘸着腿跳过去,就是一通挥舞,打到谁算谁。
一时间屋里被弄得一阵鸡飞狗跳。
尤其是蒋明凤,被狠狠地抽了几拐杖,缩到一旁忙着穿衣服,而被拐杖抽了两下的郭志坤却是一下子恼怒了,在蒋泽伟拐杖第三次朝着他抽来的时候,被一把抓住,抬脚就凶狠地朝着蒋泽伟踹了过来:“你个老不死的……”
一直跟在后边的张韶峰和吕律哪会让蒋泽伟吃亏,吕律及时地将蒋泽伟一把拉了回来,张韶峰则是以更凶猛的一脚,将从炕上跳下来的郭志坤一脚踹得跌退出去,撞翻了炕桌,牌九洒落一地。
郭志坤一下子彻底怒了,起身就准备抓起炕桌开始砸打,却被张韶峰紧跟着上前再次一脚踹翻。
“姓张的,你特么是不是管太宽了,这是新兰村,不是你秀山屯,这特么是我家……”郭志坤接连挨了重重的两脚,深知自己不是张韶峰的对手,挣扎着爬起来,开始无能狂怒。
“对,这是新兰村,不是秀山屯,可是,就在昨天晚上,我屯子里的人被抢被打了,我身为治保主任,难道不该管?你……还有你蒋明凤,就是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蒋大爷是谁,是你们爹,有这么对待老人的吗?还有点人性吗?”
张韶峰冷声说道。
“看把你能的……你有种弄死我,来啊……你特么今天不弄死我,老子就找机会弄死你全家……”
郭志坤咆哮着。
张韶峰还真不惯着他,上前拎起那炕桌,就砸了过去,紧跟着又是劈头盖脸地一顿招呼,这凶残的模样,把在一旁的几个二流子看懵了,一个个愣着不知道该咋办。
直到郭志坤大叫起来:“傻愣着干什么……给我弄死他们?”
他话音一落,还真有人从兜里掏出了刀子。
吕律建见状,弯腰提起劈柴添加屋里炕灶,随手放在地上的斧头,瞪着那人:“你动一下试试!”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