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律的目的说出来,雷蒙都显得有些亢奋了。
还有张韶峰。
他们两人都是当过兵的,尤其是雷蒙,直接就参加过战斗,也亲眼目睹过边境情况。
“……想法是好想法,但实际操作起来,有些难度。咱们这边有边境巡逻队,三人一组背着冲锋枪巡逻,老毛子那边也有巡逻队,守得很严密。
我听最早的时候,还有牧民或是猎人闯过来放牧、打猎,在缓坡地带咱们这边种的小麦,老毛子也过来抢收,开着大型收割机来收割,咱们这边抢不过,所以就看准天气,一把火点燃小麦,火势一大,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去。
这样的事情的不少。到我看见那会,两边都有铁丝网了,隔着边界一百米,有一个缓冲地带,中间是界碑。就这缓冲地带,那都是用机器犁过,打细的,就是为了看人踩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的脚印。
早先是没有铁丝网的,不过,有也不难,十米一个桩,两米高,很容易越过。有好几年没去过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咋样……”
雷蒙说了他的见闻。
“你说的这个应该是部分地区……山岭多的地方,并不适合,而且,沿着大江那一段,本就有江面这天然屏障……不管怎么样,能过去的地方肯定很多。”
吕律宽慰道:“当然了,估计现在还挺难,不过过上两年,相信情况会好转很多。”
明年的五月十五,是个重大的日子,也是老毛子那边释放缓和关系的时候。
这是吕律后来知道的事情,到了那时候,双方逐渐取消了这些地区的管理限制,开始有大批内地人越过嵯岗到了边境,也不断地进入老毛子那边,反正是各显神通。
现在这时候显然是不能乱闯的,但后面可以。
他把这事情,定在了八六年及以后。
想到陈秀清还在家里边等着,吕律和几人闲聊一阵后,准备回家。
见他起身,张韶峰、梁康波和赵永柯也各自拿了自己的帽子、衣服,跟着钻了出来,一起返回。
走到岔往草甸子的岔路口,梁康波回洄龙屯,就只剩下吕律一人了。赵永柯出了秀山屯就岔往后山,说是去顺便看看设在后山的几个绳套。
吕律稍稍松了口气,养殖场的大雁、飞龙,销售的事情有了着落,养殖场里也有人手招呼着,现在就是在等雪,等一场大雪。
好好冷上一段时间,把农场杂事儿处理了,就是进山的好时候。
说实话,吕律现在也被那房价狠狠地刺激了。
开始还觉得,怎么说也能买上几套了,结果……一言难尽。
回到屋里,陈秀玉、王燕和陈秀清很安静地坐在炕上,在看着电视,屋里只有电视的声音,见吕律推门进来,一个个才扭头朝他看来。
“事情咋样了?”陈秀玉放下手头的针线,被电视吸引,她手头的针线活计进度缓慢,原本准备在电视套上绣一对鸳鸯戏水的,到现在为止,鸳鸯还没影儿,荷叶绣了两片。
“吴万刚两口子挺实在,飞龙和大雁,都交给他们销售了,不出意外的话,除了留下做种的,赚得钱会比去年还多一些。”
吕律脱了鞋子上炕。
小犊子看到他回来,从陈秀清怀里挣脱出来,爬到吕律面前,一屁股坐在他盘起的双腿上,靠着他的胸口,那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安全舒适的一个窝。
吕律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伸手往他咯吱窝里轻轻一戳,小犊子立刻止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翻来滚去。
随后,他伸手拉过陈秀玉绣着的电视套:“看你这样子,只打算绣这两片荷叶,和那两条水纹了,鸳鸯都不用绣了。”
“啥意思?”陈秀玉有些莫名地问。
吕律笑道:“照你这进度,两只鸳鸯要成双成对,怕是得等到明年,与其这么艰难,干脆就别绣了,当它们双双溺亡,殉情了。这样的话,电视机还能早点用上这电视套,不然,里面灰尘怕是都得堆满。”
陈秀玉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抬手就锤了吕律肩膀一下,气笑道:“嫌我慢就嫌我慢,拐弯抹角的。”
“本来嘛……电视没买回来之前,这点事情,估计伱两三天就能做完,现在倒好,整天盯着电视儿,心思都没在这事儿上。”
“还不是你害的,谁叫你买回来……”
“呃……都是我的错啊!”
吕律明白,女人都有不讲道理的属性,争论没用,只有多过上一段时间,觉得电视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东西,才会消弭心中的那点好奇。
随后,吕律看向陈秀清:“清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被吕律叫到名字,陈秀清的目光从电视上收回,斜躺着的姿势也坐端正起来,他挠挠头发:“律哥,我其实也不知道,我现在还能干啥……”
“总该有点想法……只是伤了一条腿而已,一双手不还好好的吗?”
“那……我能做点什么?”
“在我看来,你现在这样也未必不是好事儿,最起码能少了很多胡思乱想,能静下心来。我这里倒是有个建议……”
陈秀清满脸认真地看着吕律,王燕也适时关小电视机的声音,回过头来看着吕律。
“你觉得孔大爷的雕刻技艺咋样?”
“那了不得,我都想不到,咋还有那种巧手。”
“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找孔大爷拜师,学他那手艺。”
“这……律哥,我大字不识几个,这种事情我学得会吗?”
“事在人为,再说了,也没谁说过,不识字就不能学雕刻了。如果学好了,也是一门很吃香的技艺,我甚至都打过拜孔大爷为师学雕刻的想法,这东西,是有窍门的,你看看古代的工匠艺人,又有多少是识字的,不也能把事情做得很好。多发挥自己的脑袋,多想想,只要有悟性,就一定能成。
正好,明年工艺品厂建造起来,你也能帮上点忙,我准备让你去给孔大爷打个辅助,当然了,不是说让你去插手厂子的事情,主要还是靠孔大爷来领头处理,你跟着学艺就好。你看咋样?”
陈秀清有些犹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挠着脑袋。
“你这有啥好想的,怎么说也是条门路,总比在家种地强,再说了,种地的活计你也不好做,孔大爷雕刻的东西你又不是没见过,这种技艺,不是哪个人,人家怕是都不愿意教,手头上的活计,在家就能做,我觉得没啥不好的。”
陈秀玉插了一句嘴。
“你回去想想吧,想通了的话,你要是愿意,就过来找我,我领你去找他拜师去。”
吕律知道他需要时间考虑,也不想催得太急。
“嗯呐!”
陈秀清点点头,想了想,随后问道:“律哥,如果我去学这些东西,能雕些啥?”
“可以雕的东西很多,世间百态,山山水水,还有各种美好的寓意都行,雕你心里想的,看到的,经历过的。那手头的材料,别看是木头、石头啥的,你要做的,就是赋予它生命、灵性。”
“也就是说,我也可以雕咱们以前打猎遇到的事情,看到的充裕鸟兽、林木、花草?”
“都可以……那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你经历得也不少,能体现出来就是好东西!”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吕律有些意外地看着陈秀清,忽然又有了觉得他大智若愚的感觉,但很快,他甩甩脑袋,将这想法抛掉。
“那我回去想想……”
陈秀清说着,从炕上下来,王燕帮忙穿了鞋子:“我们就先回去了……”
“在这吃了晚饭再走,反正回去暂时也没啥事儿做!”陈秀玉出声挽留。
“现在还早,离吃饭还早着呢……我回去好好想想!”
陈秀清说了一声,提了竖在一旁的拐杖,在王燕的搀扶下离开。
吕律和陈秀玉跟着送到栅栏大门口,看着这小两口走出草甸子,走进林间大路。
“律哥,你说我哥能行吗?”
“只看他想不想,天下无难事儿,只怕有心人啊!”
两口子关了栅栏大门,陈秀玉回屋关了电视儿,开始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绣的鸳鸯上,不想像吕律说的那样让那对鸳鸯“溺亡”。
吕律则抱着孩子,去看王大龙他们处理浴室内部,零散地唠嗑。
陈秀清和王燕在往秀山屯里缓慢走着的时候,也在说着同样的问题:“燕子,你说我能学会雕刻吗?”
王燕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律哥说的有他的道理,怎么说也是门很好的技艺,不去试谁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关键是你现在腿脚是这样的。”
“我心里倒是想,我能把我们之前赶山打猎抬棒槌经历的事儿,看到的那些动物,山水雕刻出来的话,那该多好,那感觉就像……就像我也还在跟着赶山一样……”
他越是想着,心里就越火热,仿佛又看到了另一种新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拐杖点地越发地快了起来。
王燕有些发愣:“你倒是慢点啊,小心摔着!”
“慢不了……你走快点,咱们回家,套上架子车,送我到区上!”
“你决定了?”
“决定了,这次一定静下心来,好好学,我总不能就这么闲着,我不想当个废人。”
“那你就在这等着,我跑快点回去套架子车……”
“对对对……我在这儿等你,你可得快点啊!”
王燕往秀山屯快步跑去,二十多分钟后赶着马车回来,搀扶着陈秀清上了马车,朝着区上赶去。
到了区上,王燕到商店买了些罐头和几瓶酒,还有些糕点提着,这才前往孔思仁家的小院。
院子里,孔思仁的老伴儿,正在晾晒洗出来的被单、衣物,她是见过陈秀清的,赶忙放下手头活计将两人迎进屋子。
孔思仁趴在炕桌上,仔细地雕刻着一块吕律送来的玛瑙石。
陈秀清也是直接,示意王燕将带来的东西放在炕上,挣扎着就直挺挺地跪在孔思仁面前。
这反倒把孔思仁弄得一愣一愣的:“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大爷,我想跟你学雕刻,律哥说你是高人,是非常厉害的雕刻大家,我想拜你为师学雕刻……”
……
吕律没有想到,陈秀清会那么快做出决定,只是,在随后的几天,一直不见陈秀清再过来,于是在早上王燕过来的时候,将她叫住:“这两天清子情况咋样?咋一直不见过来?”
“他已经拜孔大爷为师了,这几天天天在家,用孔大爷送给他的那一套雕刻工具削木头……”王燕弱弱地说。
啥?已经拜孔大爷为师了!
吕律吃了一惊:“真的假的?”
“真的,就那天你说了这事儿以后,他就让我送他去找孔大爷了,跪了好一会儿,孔大爷才答应了下来,送了他工具和一些图谱,然后又花了两天,专门教了他几样雕刻手法,让他在家先练着……他就整天在家削木头了。”
“燕子,你啥都好,就是太闷了,坏事你不说,好事你也不说……坏事你不告诉我我想得通,这种好事儿,你居然也不告诉我!”
王燕只是沉沉地低着头,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
但吕律心里却是喜悦的,期待陈秀清学有所成的那一天。
就在那天下午,北风呼啸起来,短短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整个天空都变得灰蒙蒙的,到了半夜,飘起鹅毛大雪。
终于下雪了!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