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结束,娄晓娥让李幸带着弟弟去刷锅洗碗。
娄秀想分担,都被她给拦下了:“都快十岁了,可以做点家务,今天礼拜六,不用上课。你想干就去给源子沏杯茶,别理他们!”
娄秀没法子,只能去沏茶。
娄晓娥则笑嘻嘻的和李源去了客厅,坐在沙发上道:“每天看报纸,总是能看到那边乱糟糟的新闻。北面还和老毛子打起来了?”
李源点了点头,道:“王姨家三个儿子都去了前线,宋叔也去了。另外,李堂他们三个也自己打申请过去了,还立了功。王姨跟我说的时候,我都懵了,没敢给家里说。”
娄晓娥一下笑不出来了,想起李家那三个一说话就笑的灿烂的侄儿,紧张道:“别……别出什么……他们怎么这么大胆呀?”
李源摇头道:“没什么可说的,王姨和雪梅姐都跟我托孤了。说如果两边真的大打起来,宋家男人都战死了,她们娘俩就顶上去,让我照看一下宋家的孩子。”
娄晓娥和端茶过来的娄秀听了,头皮都发麻,娄秀唏嘘道:“都到这个地步了吗?”随后面色微变,道:“那……家里怎么办?”
李源笑道:“不会到那个地步的,老毛子眼里其实只有一个对手,就是老美。毛子心里瞧不起我们,不会为了我们,展开一次大战,让老美捡便宜。他们的重心,始终在欧洲方向。再说,咱们连接爆破了原子弹和氢弹,老毛子心里也会发怵。”
娄晓娥觉得有理,点头道:“现在全世界都觉得咱们最危险,最好战。”
李源哈哈笑了起来,随后摇头道:“刺猬将身上的刺都竖起来,只为了在虎豹环伺中求活而已。你们俩别被这边的报纸洗脑了。”
娄晓娥和娄秀对视一眼后,小心问道:“源子,你以后还想回大陆,回四九城四合院生活呀?”
李源讶然的看着两人,奇道:“当然。咱们都是京城人,那里是咱们的根啊。风波早晚会过去,日子总会恢复太平……你们怎么想?”
娄晓娥直来直去,四周环顾了圈,道:“我觉得还是港岛这里好,不是因为富贵。最起码,这里可以随便说笑,不会因为骂一句港府就被抓起来。不用每天背……”
听她略带激动的控诉了几分钟,李源点头笑道:“别激动,自己家里说话。先说一个结论:你们在哪,家就在哪,我就在哪。你们想住这边,冇问题啊,我肯定也会住这边。
不过父母亲人毕竟在北面,所以将来如果放开了些,民航飞机可以自由通航时,我可能白天在那边,晚上在这边,或者这里住五天,那里住两天……这不过分吧?”
娄晓娥一下不好意思的都羞愧了,男人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怎么还过分,她嘿嘿傻乐道:“老公,你真好!”
娄秀也满意的笑道:“我们如果不愿回去生活,你真的不生气呀?”
李幸带着弟弟从后面走来,心道:大妈妈,何止不生气啊,老豆笑都要笑死了!
又看向自家老爹,心里崇拜的默默点赞:老豆,还得是您啊!!
李源笑眯眯道:“生气什么?夫妻间过日子,总得有一方迁就一下。不然我在京城过的好好的,干吗跑来港岛?现在是李怀德全面掌权,整天吃香的喝辣的,除了正常工资发放外,他每月还特意再给我补贴十块钱,和二十斤全国粮票。”
娄晓娥惊笑道:“为什么呀?”
李源笑道:“我写了一本,就是把农村常见病基本上涵盖进去,然后什么病吃什么样的草药,该怎么治,怎么防,全写进去了。上面非常看重这个,算是立下了大功劳。我现在的单位都升到冶金部了,正科级干部。好好干用不了几年就是处级了……
不过都无所谓了,什么也没有一家人在一起重要。只是,你们也别对老家形成固定的印象。现在不好,未必将来不好。时代在发展,在前进,我相信,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也知道这样的话现在几乎没人会相信,索性不再多言。
二娄面色都复杂起来,因为她们,因为娄家,李源牺牲了太多……
这个时候,李源不动声色的给儿子李幸使了个眼色。
李幸都麻了,心里快崩溃了:老爹,我没您这功力啊!
不过,他还是不能辜负父亲的重托,带着弟弟坐下后,笑嘻嘻道:“妈妈,您去看过黄鹤楼吗?”
娄晓娥莫名其妙:“我去那干吗?”
娄秀则惊喜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黄鹤楼吗?”
李幸高兴的点头道:“嗯嗯!大妈妈,爸爸带我去看过。”
又问道:“大妈妈,您肯定知道滕王阁?”
娄秀更惊喜了,下意识的背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李幸接道:“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然后看向自家老妈。
娄晓娥呵呵一笑,干净利落道了声:“滚!”
李幸干笑一声,看向李源。
李源心道儿子功力确实不高,这都拐哪去了,不过还是配合着背了起来。
等一家三口把一篇背完,再看娄晓娥和李思,都打起瞌睡来……
李幸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继续道:“我在旧址上,看到了落霞,看到了水天一色……”
娄秀一脸的向往,对李源道:“将来真能太平下来,我也想去看看。”
李源微笑道:“一定会有机会的。”
李幸觉得差不多了,他又看向娄晓娥忽然问道:“妈妈,您认识雪妈妈吗?”
娄晓娥本来以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又来考校他,正准备回答不知道,再顺便给他一个瓜崩,手刚扬起来,忽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凝眸盯着儿子道:“谁?雪妈妈是谁?刘雪芳?你应该叫大姨啊……”
李幸笑的有些干,道:“不是……不是大姨,大姨我知道,我还给您带了她送的礼物,张一元的茶叶。我是说雪妈妈,秦大雪妈妈!”
这个开局……李源觉得大儿子虽然很有天赋,但还需要更多的磨炼。
不过没事,他还坐得起,笑眯眯的看着儿子,给他加油。
李幸果然有了些勇气,又问了遍,道:“妈妈,您不认识她么?”
娄晓娥狐疑的看了眼儿子,然后看向李源道:“秦大雪怎么了?”还给娄秀介绍了下:“我跟你说过的,他的青梅竹马。”
李源叹息一声道:“惨啊,差点被人剃了阴阳两分的头,被人按在那打,脖子上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娄晓娥一下懵了,她心底的善良远大过猜疑,很是激动道:“怎么可以这样啊?”
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个明媚神秀的女孩子,竟遭遇到这样卑鄙下作恶毒的羞辱!
李源道:“因为她都三十来岁了,还不结婚,有人举报她心怀叵测,一直单身是为了攀高枝……别说她了,连我都有这个罪名。李怀德跟我说,我已经离婚了,现在是单身一个人。在组织上看来,这意味着不成熟、不稳定,是很大的缺陷。而且,有人举报我一直怀念着资本家的女儿,才不结婚的……”
李幸可能找回状态了,道:“赵师祖家的孙爷爷说,轧钢厂的聂副厂长和他妻子找他说了,他们觉得父亲很好。孙爷爷说,他们松口了!”
娄晓娥吓了一跳,扭头看向李源,李源笑道:“你担心什么,我人都在这呢。”
娄晓娥一想,还真是……
再看看屋里还坐着俩熊儿,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旁边还坐着大帮手姐姐!
嗯,聂雨也没什么可怕的,又不是在大陆,这是港岛!
她松了口气,不过随后又有些觉得不对味了,狐疑的看了看李源,又看向儿子李幸,道:“那雪妈妈又是怎么回事?”
李幸嘿嘿笑道:“爸爸又结婚了!”
反应最大的是李思:“啊?!”
李源目光淡淡扫过这个逆子,然后对紧盯着他不放的二娄解释道:“也是迫不得已,不这样做,估计都难出来了,至少很难长时间在外面待着。结一个婚,留个媳妇在那边,李怀德也放心些。”
李幸帮衬道:“雪妈妈结婚当天都不在,去忙工作去了,是爸爸一个人陪爷爷奶奶和师爷他们喝的酒,吃的饭,一点都没意思。”
娄晓娥面无表情道:“为什么?”
李源还是淡然,呵呵笑道:“那是一个以身许国的人,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无法理解人家的境界。我和她大概聊了会儿,我问她:你都被人整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想着为了这些整你的人奉献啊、工作啊,可笑不可笑?你们猜她怎么说?”
娄晓娥想了想她对秦大雪的印象,当然,大都是得自李源之口,她问道:“怎么说?”
李源轻轻一叹道:“她说:那些人愚昧无知不是他们的错,如果国家不贫穷积弱,如果每个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有书读,那些人还会这样么?一定不会!她说,几千年来,中国之所以未亡,就是因为有读书人在。她是读过书的人,如果在祖国最需要她的时候不能站出来努力拼搏,艰苦奋斗,那这个民族该怎么办呢?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后挨打,最终毁灭吗?
她还举例说,她的付出根本微不足道,让我想想钱氏三杰,他们舍弃了什么?还有战争时期那么多从海外回来参战的华侨,他们都没有生存在这片土地上,可是在民族危难之际,他们依然义无反顾的返回了国家,架着他们捐赠的飞机,和日寇血战长空,许多连尸骨都未曾留下。
说完这些,她问我,还觉得她可笑么?
我还能说什么?
如果我没结婚,没有孩子,估计也会和她一样的选择……当然,只是有可能,我确实没有她这样的伟大胸怀。
但我有了妻子和孩子,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做不到她那样。
最多能帮衬的,就是解决小人泼在她身上的脏水,帮衬着解决了结婚的事。
办事当天她都没怎么露面,在公社一直忙着……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那样的人,注定是要牺牲小家,以报国家的。”
二娄闻言对视了眼,都觉得没法再问下去了。
再问深一点,譬如“你们俩上炕了没有”之类的,都是对女英雄的不尊敬。
算了,反正就回去了两三天,又不是真的……
李幸亲眼看着妈妈和大妈妈的脸色缓和过来,重新出现了温柔,心里对父亲的崇拜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还能……还能这样操作?
这时,他又收到了父亲的目光信号……
李幸果断说起了路上的见闻,譬如治疗血吸虫病人、吃热干面、住牛棚,收到一颗红色五角星等等……
趣事还是有很多,李幸的口才也越来越好,描述起他和父亲走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上,上有星河漫天,旁边则是滚滚大江奔腾,他感觉到在港岛从未有过的强烈感受,就原地打起拳来,一直打到天亮。
李源笑道:“那一天汤圆进入状态了,多年勤练不辍有了回报,成功入劲,将来必是一番高手!”
娄晓娥高兴起来了,道:“真的?那他现在有多厉害?”
李源笑道:“现在是我和他师爷压着他不多练,万一骨头长死了,以后就只有一米四五的个儿,还不哭死?现在就让他每天找劲听劲,等十六岁后再练。但这几年的积累,到时候也会有个爆发。至于有多厉害……他灵活些,一般的成年男人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不建议他随便动武,容易内脏反震受伤。这种暗伤积累的多了,将来容易影响寿命。”
娄晓娥听了,立刻严肃道:“以后不许随便打架!”
李幸点头笑道:“哦!”他觉得有些坐不住了,气氛还是有些别扭,就道:“妈妈,我带弟弟出去玩了,看看新家。”
“去吧!”
娄晓娥同意后,李幸赶紧带着李思出门了。
别以为李思傻,平时在家里最活跃的就是他,嘴巴自打能说完整的句子后,从睁开眼就没停过。
今天却悄悄的,显然也感觉到气氛不是很对。
等两个儿子走后,李源主动将两个妻子抱到身边,左右搂住,笑眯眯道:“知道你们心里不痛快,都拥有你们两姊妹了,还和别人结婚。可实在没有办法啊,咱们的关系在内地见不得光。我想长时间在外面,只能取得李怀德的信任。他放我出来,就是指望我能做出升龙丸,让他逍遥快活……”
“升龙丸?那是什么……”
娄秀不解问道。
娄晓娥知道些,小声解释了下,娄秀惊呆了,随即狐疑的看向李源。
虽没开口,可话都在目光里……
侬那么猛,不会每天磕那玩意儿磕的吧?
李源气笑的在她小翘臀上拍了把,道:“我的武功都快到鬼神莫测的地步了,平时都收着劲儿,唯恐稍用力些把你们姐俩给串一起去,还怀疑我?”
“去你的!”
娄秀俏脸通红,轻轻握拳捶了他一下。
李源哈哈一笑,喜爱的往怀里又搂了搂,随后又冷笑道:“李怀德那样的人,搞生产的正本事没有,收拾起人来却有一手,整个轧钢厂几乎都被他拾掇遍了,现在就聂远超因为背景太厚,他不敢动。用起人来也总是防着,我不结婚留个可以监视的把柄给他,他肯定不放心我到处跑。
但他还好解决,关键是聂家那边,聂远超是直接主管我的副主任。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看我顺眼了,通过孙叔带话,让我好好表现,再接再励,聂家快要把聂雨接回来了。
这还了得?!
我知道,娥子心里一直对聂雨如临大敌,我真要迫不得已和聂雨结婚了,那你肯定再不会原谅我。
我是那种为了贪图权贵就抛妻弃子的人吗?
刚才当着孩子的面,我是故意把秦大雪突出的那么伟大,其实我就是在利用她,利用她来挡住聂家,挡住李怀德……
唉,我真是个卑鄙的人。”
“别这样说自己!”
娄晓娥都心疼了,靠在他怀里小声道:“你又不是没帮到她,至少……至少别人不会再拿她一直单身说事了。”
娄秀也道:“她是伟大,可是……我们只想过正常的生活,也没错呀。如果国内太平着,我们也不会抛家舍业的逃到港岛来。如果是外敌入侵也就罢了,偏偏是……所以,你不用自责的。源子,你往后会常回去么?”
这才是高手,不动声色间问出了要害。
李源摇头道:“怎么可能?除了年底得回去到冶金部个卯,耽搁上个把月功夫外,平时都在这边。回去你们也不用担心,你们想想,结婚当天还忙的昏天暗地,我爸妈可都在桌子边坐着呢,师父他们也都在,她楞是连个面都不照,一心扑在工作上。你们想,这是过日子的人吗?”
娄晓娥都乐了,道:“她怎么这样啊?”
娄秀也放心了,道:“可能,也是不愿让大家真的以为她要做贤妻良母,提前做的绝一点,以后就不用再解释了。不过,她是真的无我啊。令人敬佩,不过做她的家人,也很难。算了,多理解些吧。”
李源竖起两根大拇指,道:“还是我的两位贤妻最好!都是我的心头肉!娥子、秀儿,咱们再上楼待会儿,午休一下可好?”
“去你的!”
娄晓娥刚笑着打开手,就见李幸带着弟弟跑了回来,还没进门就大声道:“爸爸妈妈,有客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