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无价,无论是在任何时候。
知识改变命运,对任何一个人都成立。
袁熙一直觉得,人之所以比动物高明,不在于人会制造工具,而是在于掌握了制造工具的知识。
他翻看着一卷卷的藏书,从播种到治虫,从灌溉到育苗,几乎都有涉猎。
如果严格按照后世的知识对比,这些记录显得有些杂乱粗劣,多是经验之道,也没有归类整理,更别说什么比对逻辑,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异常宝贵。
因为这是第一手资料,是多少年中,不知道多少农人,从实践中得到的宝贵数据,没有这些东西,一切便无从谈起。
袁熙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有些眼前这些知识,不知道会少走多少弯路。
将来通过义学,讲这些东西传授给官员农人,让他们集思广益,以试验田的性质应用到不同气候,不同土质的土地中去,便能形成更加行之有效的耕作方法,逐步提升农作水平,提高收成,多养活不知多少人口。
他小心翼翼地将竹简放了回去,想着等回去,便马上给广陵发信,让那边搜集市面上所有的空白竹简和绢帛,等这些典籍运到广陵,便发动全员,尽量多抄几份,免得失传。
陈登在门外远远看着,对陈珪悄声道:“显弈公子真是个怪人,今日和玄德公相谈,眼都不眨就把下邳让出去了,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如今看到这些杂书,却是明显失态了。”
陈珪沉声道:“民以食为天,我留意过他的经历,是挨过饿的,知道粮食的宝贵。”
“而且挨过饿的士族不少,但之后思虑耕种的却不多。”
“作为主公,如玄德公曾吃过苦,便能知道民间难处,从而体谅下情,,相反如袁公路饱尝膏粱,身负纨绔,便只知享乐,苛待百姓。”
他压低了声音,“不过这位到底是另有所谋,还是胸怀大志,还要仔细看着,免得将陈家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陈登一愣,犹豫着点了点头。
袁熙从陈家告辞出来,约定几日后,陈登先带着陈家典籍,随袁熙回广陵,陈珪则是先行处理族中事务,随后赶去。
至于华佗,直接被袁熙接到了马车上,一同回驿馆,车上袁熙和华佗谈了些对于医术的见解,以他后世的知识体系,对华佗的想法造成了极大冲击。
华佗想要反驳其中一些观点,但他赫然发现,袁熙的观点虽然没有证据,但却可以自圆其说的!
正当华佗苦苦思索时,袁熙对华佗开门见山道:“我想先告诉先生,我需要什么。”
“我在幽州开办义学,经学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是诸子百家杂学,包括医术也是如此。”
“同时我也准备开设医馆,由义学学生充当。”
“太学有太学令,太常有太医令丞,其教师称博士,为首者称为祭酒。”
“今天下大乱,汉制废弛,但我不能僭越,所以准备为先生专设医令祭酒一职,秩比二千石,和别驾同俸。”
华佗一听,心里极为高兴,要说他不热中功名利禄,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学而优则仕,已经深入每个人的骨髓,能在行医的同时还能做官,傻子才会拒绝。
见华佗一脸激动,袁熙摆手道:“先生别急,之后也不是没有脏活。”
“先生觉得,现在的医术,最大的短处在哪里?”
华佗一怔,刚才他和袁熙已经谈了不少,知道袁熙绝对不是对于医术一知半解,他考虑了许久,才开口道:“我至今为止,尚未明白人的体内,五脏六腑是如何运作的。”
“如今的医术,只是把人看成一个罐子,倒进去草药,病可能会好,也可能不见效,我完全不知道,人体之内发生了什么。”
袁熙点头道:“没错,先生所说,也是我所想的。”
“先生想要精进医术,呆在平安之地是没有用的。”
“只有战火频繁的北地,才能让先生找到更多的病患伤者。”
“或者……刚死的人。”
袁熙说道:“幽州多战乱,最不缺的,就是刚战死的敌人尸体。”
“当然,这可能也不够,有些罪大恶极之人被处死时,时机更好,先生以为如何?”
华佗心头一跳,惊慌道:“这可是大忌!”
“若被人知道,必将被天下非议!”
袁熙笑道:“有我给先生兜底,一切行事之责,全在于我,先生意下如何?”
华佗听了,心中震动。
最后袁熙笑道:“古代医书,说人有五脏六腑,难道都是凭空想出来的?”
“只怕这种事情,古人也做过吧?”
“难道今人还不如古人,随着古代医书的散佚,难道我们便要到退回去吗?”
“先生就说想不想吧。”
华佗心中激动,断然道:“既然如此,老夫定不会辜负公子期望!”
袁熙一笑,果然华佗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做研究最忌讳的就是道义束缚,偏偏汉代的名义上的道德上线还挺高,以至于做什么都害怕被人非议。
偏偏医学这东西的进步,本机是要破除城规,可能也只有自己这样的后世之人,才能毫无心理压力吧。
若是华佗通过解剖尸体,提升外科手术等方面的知识并传承下去,便能造福百姓,尤其华佗若能借此培养医士,应该能救回很多人的性命,。
彼时中医在治疗调理上,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可惜缺乏了些关键的知识,导致在某些情形下,效果不是那么理想,比如因为不知道细菌感染,以及随之而来的发热,对于负伤士兵的处理显得粗陋不少。
虽然做出抗生素之类的是不太可能了,但如果能用后世的知识和当前医术条件结合,完善战场上救死扶伤的办法,应该可以大大减少负伤兵士的死亡率。
两人一直谈到华佗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华佗仿佛看到了一个新天地,激动地跳下马车,说道:“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囊书籍,再来驿馆投奔公子!”
袁熙见华佗一溜烟跑了,留都留不住,心道这也是急性子,本来还想给他派辆马车的。
不过袁熙见华佗离开时步伐矫健,身体敏捷,心道这是上山采药练出来的?
自己都未必有他跑得快!
袁熙回到驿馆时,看到甄宓和曹宪正蹲在地上数蚂蚁。
这次蔡昭姬身体不适,所以没跟来,便由曹宪跟着陪着甄宓。
说来蔡昭姬和甄宓的年龄差距,比甄宓和曹宪还要大一些,所以相比之下,蔡昭姬更像个大姐,而甄宓和曹宪年龄相近,且都带着些孩子心性,更能玩到一起。
他见两女头碰头靠在一起,聚精会神看着地上蚂蚁排成串忙忙碌碌,两人各自拿着一根树梗引逗蚂蚁,看着蚂蚁转来转去,不时发出幸灾乐祸的坏笑。
两人玩的如此开心,以至于袁熙进了院门都没有发现。
袁熙见了,恶作剧心起,蹑手蹑脚走近,直到走到两女身后,才发出一声大喊。
“哇!”
两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惨叫一身,便要慌慌张张站起,却感觉腰肢一紧,已经被拦腰抱住。
袁熙一手留着一个,将两女提得双脚离开地面,大喊:“山贼抢人了!”
两女本来脸色煞白,听到是袁熙的声音,又嗔又怒地想袁熙抱怨起来。
袁熙却是不管两女求饶,他今天办成了不少事情,心情极好,当下不管两女连声求饶,哈哈笑着提着她们在院子里面打起转来。
两女转得头晕目眩,同时伸手便要往袁熙腋下抓去。
袁熙一见,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机灵!”
他刚要把两手上移,却听到背后有人道:“二弟倒是好兴致,温柔乡里不思归,怪不得不来见我。”
袁熙一听,连忙将两女放下,说道:“见过阿兄。”
竟是袁谭来了。
甄宓脸上微红,跟着过来敛衽一礼:“见过阿兄。”
袁谭笑道:“弟妹不必多礼,说来二弟倒真是忙碌,婚娶没几天就奔波千里,弟妹能一直陪着,也实属不易。”
甄宓低头道:“阿兄过奖了,当日婚礼,多谢阿兄赏脸。”
袁谭叹息一声,“咱们三人,二弟成婚最晚,却最是如意,为兄倒也羡慕得很。”
他转向袁熙:“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袁熙一愣,“阿兄这么快就走?”
袁谭笑道:“这还不是托你的福,半天就把事情谈的七七八八,我便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琅琊郡对我来说非常关键,我必须要尽快去安插官员,接管城务。”
“而且我这两万军士,每耽搁一天,口粮是个极大的数目,现在的我,是捉襟见肘啊。”
“说来我倒是羡慕你,只一千精兵,粮食节省不少,人人都可以以一当五,偏偏我学不来。”
袁熙心道袁谭这话倒是真的,因为被袁尚针对,袁谭手下虽然不缺谋士,但奇缺大将。
相比袁尚手下的四庭柱,袁谭手下将领只能算是二流,他也没有麴义这种善于练兵的人才,只能用兵士数量取胜。
不过相对的,战场上袁谭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平日练兵也是亲自出马,所以他在军中威望很高,兵士的战力其实不低。
因此他才能在三人联军中,起到主心骨的作用,将孙策赶出下邳,换了别人,再给多一倍的兵,也未必能说稳赢孙策。
袁谭对袁熙道:“为兄离开之前,是想和二弟商量下,下一步的打算。”
袁熙大致猜出来源潭想问什么,对方面临着一个难题,被憋在青州,打不出来。
他出声道:“请兄进屋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