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揽着怀中的婴儿,跪坐在席子上的膝盖隐隐生疼,不由轻轻挪动了下身子。
坐在下首的周瑜见了,赶紧加快语速。
“如今伯符已经赶到下邳郯城中,而这封情报送来时,曹军也已经抵达郯城西面五十里。”
“但瑜猜测,曹军不会轻易攻城,而是会绕过郯城,截断广陵城支援郯城的通道。”
“或者故意留出通道,伺机攻击前去救援伯符的军队,或者围而不攻,逼伯符弃城,再趁机追击。”
“曹军精擅此道,之前和温侯相攻时,便屡次击败温侯军队。”
吴夫人听了,担忧道:“连名震天下的温侯都打不过曹军,公瑾觉得,伯符会不会有危险?”
周瑜微微抬头,瞥到吴夫人的绝美容颜,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去。
他瞥了一眼对面的桥蕤,想起两人喝酒时,桥蕤醉醺醺说,吴夫人容貌随冠绝江东,但自己两个女儿将来若是长成,绝不下于吴夫人。
对此周瑜嗤之以鼻,他是大族子弟,见过的士族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没见过有人能赶上吴夫人一半的,桥蕤这肯定是在吹牛。
他定了定神,低头道:“温侯虽然武力高绝,麾下大将皆是武勇之人,但温侯有个致命缺点。”
“他手下缺能出谋划策的军师。”
吴夫人听了,出声道:“陈宫陈公台,张邈张孟卓,都不算谋士吗?”
周瑜心道,吴夫人果然是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
在孙坚在世时,吴夫人便能帮忙处理内务军事,孙坚死后,孙氏摇摇欲坠,吴夫人又说动很多士族支持孙策,才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期。
便是如今,孙策初掌孙家,也是吴夫人在背后大力支持,才能有如今局面,想到这里,周瑜暗暗佩服。
周瑜继续道:“陈宫长于谋划,但不精战阵,张邈当世名士,却不晓兵法。”
“吕布手下大都是并凉武人,冲阵都是一把好手,但兵法之道,需要长久研习,这不仅要有明师传授,还要博览群书方能融会贯通。”
“所以如今精通兵法者,几乎都出身士族大家。”
“温侯手下的高顺,倒是有些战阵本事,可惜被温侯猜忌,怕是不被允许独自掌军。”
“只能说温侯没有容人之量,以致到了如今地步。”
吴夫人疑惑道:“但我观温侯能悄无声息从曹操地盘起事,最盛之时打得其只剩三城,颇得兵法之妙啊。”
周瑜听了,思忖一会说道:“瑜猜测,当时温侯背后有人指点,所以最开始能势如破竹。”
“之后战事开始胶着,前后差异很大,那高人应该离去了。”
吴夫人点点头,她对这些当前细枝末节的事情也不深究,继续道:“虽然如此,但温侯也不能说弱,曹操尚且能将其击败,那策儿能不能守住郯城?”
周瑜道:“夫人放心,郯城之中粮草充足,且守军大都是丹阳将兵,伯符在其中很有威望,军心是没有问题的。”
“且之前我已经将数条应对之策告于伯符,只要他不冲动,肯定能拖到曹军粮尽退兵。”
吴夫人听了,心下陡然一轻,微微低头拜道:“策儿基业,皆赖公瑾相助,妾感激不尽。”
周瑜忙俯身还礼道:“瑜惶恐!”
“感夫人和伯符知遇之恩,瑜必生死以报!”
吴夫人心中喜悦,自周瑜小时,她就看出其见识不凡,如今数年过后,果然周瑜将兵法战阵融会贯通,至今未有失策。
孙策有其相助,将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她随口问道:“如今天下发生了什么大事,可对徐州局势有何影响?”
周瑜听了,细细思索,开口道:“如今刘繇和袁公路在扬州相攻,渡江北上攻击徐州的可能性很小。”
“西边下邳伯符挡住曹军,暂时僵持,局面也不可能出现大的变化。”
“然后最可能发生变故的,便是在北面海西城的刘备残军,我已经请桥公派人布防。”
桥蕤出声道:“夫人放心,虽然广陵城附近都是平原,但我已经在方圆几十里派出数十哨探,只要有风吹草动,半天之内,广陵城必然能得到消息。”
吴夫人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她想了想,说道:“广陵城西面南面皆临江,会不会有敌人从此处过?”
周瑜想了想:“夫人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荆州刘表想要顺江而下,袁使君自有战船拦截。”
“刘繇现在自顾不暇,聚敛不起船只。”
“倒是刘豫州在海西,其糜家有一支海运商队,若是从淮河进入邗河,南下攻击广陵北码头,倒是也有些麻烦。”
“我会让广陵北面码头加紧防备,只要将他们挡在门外数天,其便只能退走。”
桥蕤听了,笑道:“只怕刘豫州现在步卒都凑不齐了。”
“算来他只有几千兵,不如我带兵前去,将其剿灭算了。”
周瑜忙道:“桥公虽然武勇,但对面刘关张都是猛将,双拳难敌四手,不需去如此冒险。”
“我们只要稳稳守住广陵,等伯符逼退曹军,便可以发兵北上,和伯符一起将刘豫州彻底击败。”
吴夫人和桥蕤听了,皆是赞同道:“公瑾说的有理。”
桥蕤说道:“且不说我们去不去打他,前日刘豫州妻女都被解送到广陵城,只怕他会按捺不住,引兵来救吧?”
周瑜听了,摇头道:“他若来打城,没有上万兵马,根本不会对广陵造成任何威胁,毕竟此地在大汉立朝时,曾是吴王治所,哪那么容易打下。”
“而且成大事者,不会因为妻女而被人所迫,不然刘豫州也不过尔尔。”
桥蕤听了笑道:“我前日去安置她们时,发现刘豫州原配倒是长相一般,大女儿倒很是出色,公瑾仪表堂堂,不若和夫人说说,将其讨来做妾?”
吴夫人还没等周瑜答话,忙道:“不可。”
“我孙氏出身寒微,且先夫和策儿对士族都不好,很是杀了些不该死的人,以致许多江东士族对我孙氏颇为敌视。”
“如今正是传扬名声的时候,万不可做出强纳士族女子之举。”
“我听说一同被押送来的还有孔文举一家,这是当世名士,还望两位善待。”
周瑜和桥蕤听了,连忙答应。
吴夫人见了,稍稍放下心来,心道这几日找个机会,自己亲自去见见孔融一家和刘备妻女最好。
如果有可能的话,将其送回,两边未必不能停战,毕竟袁术其实一直在提防孙策,这次打徐州,其实也给了很少的兵,明里暗里拖着后后腿。
而孙策现在的实力,同时面对曹氏和刘备,还是破有些困难,要是以送回刘备妻女为代价,未必不能和刘备讲和,一起对付曹操。
吴夫人心道最大的威胁还是曹操,这人出尔反尔,实是当世枭雄,将来必成策儿大敌。
她总感觉隐隐约约漏了些什么,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刘豫州和袁本初交好,如今我孙氏背靠袁公路,必然会被袁本初视为眼中钉。”
“此时他会不会出兵相助刘豫州?”
周瑜和桥蕤相视一眼,心道夫人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两人却不能确定袁氏一定不会出手。
周瑜心中也有些后悔,徐州这地方看着是块肥肉,其实吃到嘴里才发觉油腻得很,但吐出来又舍不得。
这地方牵扯到的势力太多太麻烦了!
周瑜定了定神,说道:“邺城细作传来的消息,刘备派陈登去游说,但袁绍甚至都没有派人接待。”
“眼下陈登还呆在邺城,应该是袁氏觉得,现在帮助刘备已经没有什么好处,只坐等谁最后是徐州最后的赢家,就和谁去谈。”
他突然眼中一闪,“听说前些日子,袁家凶虎离开了邺城。”
吴夫人听了,开口道:“就是那个连续击败田楷,刘豫州,以及公孙伯圭的凶虎?”
“要是那凶虎亲帅大军前来,广陵不是危险了?”
周瑜出生道:“夫人放心,他刚授了幽州刺史,去打幽州渔阳了,那地方富有盐铁,徐州对他来说是块飞地,打这里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即使他想帮刘备,也只能从青州走,那里要翻过泰山山区,那地方难走得很,而且泰山贼不会让他轻易通过。”
吴夫人疑惑道:“为什么不能从兖州走?”
周瑜解释道:“夫人不知,曹操虽和袁氏交好,但此子是个例外,据说极为针对曹氏。”
“当初东武阳谈判,他强要曹操姬妾女儿,还纳了曹操女儿为侍妾,大大削了曹操面子。”
“有他带兵,和曹氏联手的可能性不大。”
吴夫人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叹道:“公瑾真乃当世大才,坐于一室,却通晓天下大势,策儿有公瑾相助,真是如虎添翼。”
周瑜听了,赶紧道:“惭愧。”
他虽如此说,但还是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丝得色,在同龄谋士之中,他确实没有见过比得上自己的。
此时广陵海西城,糜家正紧锣密鼓准备着糜贞出嫁事宜。
等糜竺走后,关羽见刘备面露高兴之色,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大哥,如今大嫂还在广陵城被人关着,此时娶亲,会不会被天下人非议?”
“如今孙策不在广陵,而是在郯城和曹军对峙,这岂不是大好机会?”
“羽愿带一千军马,直奔广陵,救出大嫂!”
刘备听了,叹道:“二弟说的有理,但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就是二弟打到广陵城下,若对方拿我妻女要挟,二弟又当如何?”
关羽听了,盯着刘备道:“难道就这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