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道统一群人这次是吃不消了,江岸也要倒楣,是你机缘好,能有些投到北方来的好处。”赫连兀猛说罢这话,笑道:“李氏再怎么也是紫府仙族,我要是在你身上种了神通,只怕过了江,到湖上被看出来,好在虚妄早早用神妙定了你的命数,也在释土中给你留了位置,你是跑不得了。”“事情成了,你能得个长命的释修位置,事情不成,是个死无全尸,魂飞魄散。”费清翊哪里懂得那么多释修的东西,只听得满身寒意,他心底觉得李氏对他不薄,可再怎么不薄,岂有命重要?生死在前,叫他心中冰寒,更何况还有一释修的位子做诱饵?听着这真人的话,摇摆不定的心思也少了,磕头道:“还请大人指点…”赫连兀猛在云端的位子坐下了,随口吩咐道:“你这番回去,指了命令,带着我的人过去,他们装扮成南方修士的模样,说是北方败走过来的,入了大阵,面见那李家人,抓几个关键的人物,事情便稳妥。”此言一出,费清翊一呆,李家面见的规矩极多,哪里是像这北方蛮夷想得这样容易,到时候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立刻跪在地上,急忙劝道:“大人误会了!望月湖规矩极多,怎样都是见不到那李家的嫡系的!”赫连兀猛毫不意外,含着些玩味的笑意看他,点头道:“哦?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费清翊被他这么一看,后知后觉:‘他在试我呢!’于是一丝的小心思也不见了,往地上一跪,四肢冰凉,心中的恐惧压实了,竟然生出歇斯底里的平静,恭声道:“李氏嫡系非同凡物,身上奥妙宝物更多,难以欺瞒,李绛迁有明睿之思,李阙宛更能术算…小人斗胆一问…大人是要人还是要物?”赫连兀猛笑意渐少,答道:“一样的,要人更好。”费清翊磕头道:“以小人微不足道的心思,应当带着这身伤…去湖上禀情报,言称镗…大元光隐山破了几个点,急需人手而已。”赫连兀猛撇了他一眼,他带着人来南方,有了释修攻打镗刀山,牵制受伤回阵的汀兰,于是立刻放纵魔修掠夺了后方小室山,隔断联系,维系假象,提前潜入白江溪,本就有着自己的一番打算,岂能不知这些利害?只道:“他能把嫡系派过去?我看连人都不会派过去…”费清翊摇头,恭声道:“必然不会,哪里用得着派过去?大人就在江边,遣几个人为难,作魔道的事情,湖上是正道,只要知道紫府不过江,岂能坐视不理。”“我来教你说!”赫连兀猛哈哈一笑,踱到他面前,念叨了几句,一脚蹬在他肩膀,叫这个白衣青年翻了好几个滚,赫连兀猛道:“神通要算计筑基,总是容易…可这样怕死么?”费清翊只道:“大人说笑了,哪有不怕死的,小人固然可以死,却不能这样死,也不能这个时候死!”他连连磕头,见着赫连兀猛一摆手,便把费清翊赶下云去,笑盈盈地负手立着,一旁的属下连忙问道:“大人,释修那里关系一向不好…岂能便宜虚妄…”“哈哈!”赫连兀猛摇头,那双眸子遥遥地望向湖上的阵法,笑道:“当然不便宜他,这人的确是刚刚从释修手上拿来的,命数也许有一点,什么位置,什么尸骨无存,没有的事!只是能吓得住他,释修的东西我尚弄不明白,这姓费的岂能弄清?只是没有命神通,否则也不用这样麻烦!”“趁着这次南下好好收割血气,却也要抓紧时间,毕竟那几个真人溃败回来,我等深入腹地,孤立无援,毕竟是麻烦事…”这属下连连点头,赞叹不已,又提醒道:“除去这点,大人可是想捉那几个嫡系换一换宝物…只是…如果那什么昭景真人真的逃出来了,以紫府的速度过来也不需多久…折腾久了,恐怕来不及…”“诶…”赫连兀猛失笑摇头,答道:“什么李绛迁、什么李阙宛,如果不能让那李曦明来,又有什么价值呢?”“只要他来,就要出手救他们,就算不救,想要一口气穿到阵里去,他身上也不可能没有我家煞气神通之伤,最好感应…”他嘿嘿一笑,道:“你当我们是来抢什么?”“他如果来的巧了,我连带着他也一并杀,自然是最好…如若他不敢来,那我也要把那几个客卿嫡系掳走,只要人在手里,换他紫府资粮、灵胚灵器…岂不容易?”……紫柱矗立,楼阁亭台错落,晨雾弥漫,森严尊贵的神秘纹路在大阵之中流转,曲不识从阶下上来,跨过大殿门扉,向着宫殿深处急切下拜。上首的色彩略显灰暗,左窗紧闭,光色不显,只有几盏法灯在闪烁,主位上空无一人,侧旁坐着金色衣袍的男子,一手持着一枚玉简,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另一侧的女子位子与他相对,右边的侧门轻掩,透着明亮的光彩,落在她的衣袍上,曲不识在内殿拜了,看向这两位望月仙族如今拿主意的嫡系,恭声道:“禀家主,北边并无消息,听闻小室山地界已经一片混乱,是北修杀过来了…据说…据说,死了不少呢…只是不见命玉碎。”“紫府一级的事情,命玉未必能准。”一旁的自然是李绛垄了,他从兄长手中接过湖中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眼下按着玉简不动,面色带着疑虑:“眼下小室山紫府大战,难免漏出来好些个魔修,白江溪之地更多漏网之鱼,消息不通,若是还有守白江溪的心思,恐怕要受冲击。”另一侧的李阙宛低声道:“不过…一日功夫!”李绛垄明白她的意思。当日阚紫玉突破紫府,李曦明破关而去,李阙宛也很快出了关,前往紫烟贺喜,不久就有紫烟福地的修士来信,说是昭景真人歇在福地,三日之后亲自出席大宴,贺喜紫烟门真人。可转瞬之间天地震动,北方云气明而复灭,小室山方向大地震动,竟然如同山崩海啸,地龙翻身,景色可怖。而算算时间,紫烟门的宴席不到一日而已,甚至有可能诸家的人还未入席!这也是李绛垄面色难看的原因——太阳道统生怕被几个摩诃联手算到,保密严格,在整个李家甚至整个江南修士的眼中看来,在江南的道统齐聚福地庆祝之时,北方趁机南下了!思虑至此,他不禁问道:“兄长那里如何说?”自从北方出了事情,与北方失了联系,李绛迁就带人从白江溪退回,一直守在北岸,一听这话,曲不识连忙道:“消息正是大人传来的,今日杀了好几个贸然南下的魔修,修为都不算高。”正思虑着,见着李阙宛道:“如若北释南下,不可能一瞬攻破镗刀,诸紫府过去也用不了多久,也许失些先手,小室山的情况不安稳,没有消息,据说已经被魔修包围,还是不要贸然过江查看。”“我自然晓得。”李绛垄的目光从空荡荡的主位上扫过,不知在想些什么,抬眉道:“真人…”可他半句话还未吐出,便见下方一阵脚步嘈杂,崔决吟从中进来,面色沉重,道:“费清翊从北方逃回,前来求援!”李绛垄面色一变,极速向前两步,皱眉问道:“可第一时间进阵来了?”“不曾,在大阵外恭候。”崔决吟这么一应,李绛垄算是放下些心,转头去看身旁的女子,李阙宛一只手轻轻搭着,另一只手转着一枚玉牌,微微闭目,等了好一阵,开口道:“让他进来罢。”李绛垄只以为她从巫术来算,眼下连连点头,便见那断臂的白衣青年从殿外踉踉跄跄地进来,跪倒在地,泣道:“山中危急,还请家中派人驰援!”于是从头到尾简略说了一遍,从北方的一片混乱到他如何从阵中逃出,故意不去提几位怜愍,只说敌人凶猛,急需人来救:“倘若那几处失守,敌人便可长驱而入,下一处就要守江了!只好在大人亲口说了,北方的紫府不会过江,主力也在镗刀,只要抵御住南下的散修魔修即可!”眼前的人极为激动,手脚颤抖,李绛垄仔细听着,扫了一眼,问道:“只你一人?”“禀大人…”他这才忐忑地念叨起来,可说了两句,李绛垄并不好欺瞒,察觉出他语气不对,站起身来,勃然变色,喝道:“有什么说不得人的事!”这一下顿时叫费清翊跪下,脑袋死死的贴着地面,只露出后脑来,泣道:“属下…属下撒了谎…当时局势危急,阵中有不少家中的练气修士…虽然有些余力…我都来不及管…只独独保住自己…”这倒不算什么大事,李绛垄扶他起来,发觉他情难自禁,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道:“辛苦费护法了…”费清翊沙哑着声道:“属下的意思是…如今小室山、白江溪紫府斗法,极为危险,虽然北方在求援,我们却未必要救,兴许半途就被紫府余波杀了,只全力守住北岸,以防魔修伤了百姓!”“而我逃窜之时,见着不少魔修南下来了,事态紧急!望着将功折罪!成全属下保佑宗族之心!”‘只要紫府不过江,北岸守起来也不算难…’他先抛了不大可能的求援,再转回来这样折衷来说,竟然更多了几分可信,李绛垄心中暗暗动念,答道:“我这就去安排…把安护法与孙客卿请来!”费清翊只垂头低头,一言不发,双目泪流不止。却见李绛垄话锋一转,正色道:“北岸当然要守,可北方也不能不管,维护阵法,提供法力,练气胎息也是少不了的,你想的不错,如今白江溪有不少魔修,你们几个单独急援还好,拖着这么多人,未免太过招摇,我稍后会派崔客卿带家里人去镗刀山上,只是要和紫烟的人一起去,也有个照应。”“属下遵命!”费清翊哪里管他那么多…方才不见李绛迁,费清翊心中本还有些庆幸,可偏偏李阙宛与李绛垄考虑的周到,到头来说是要派人去北岸,竟然只派出两个斗起法来兴许还不如他的客卿!可他本不希冀能带出李家的嫡系,没有半分异议,心中默默地数起来,才进了两个客卿到面前,果然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轰隆!”众人一同抬头去望,便见北方升起好几道黑光,悲声阵阵,费清翊立刻激动起来,跪倒在两人面前,泣道:“可是北岸?我费氏族人还在北岸,还请两位大人出手相救!”两人还未多说,便见湖上腾起一道金光,『长明阶』光彩夺目,将跃来的重重黑气挡住,崔决吟已然出手,湖上也升起阵阵流光,显然各地修士皆已经赶去。费清翊似乎已经顾不得太多,急急驾着风出去,带着安思危两人追着到了外头,李绛垄也骤然皱眉,面上生怒,转过头去,却见李阙宛面色冰寒。这女子很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且先看一看。”费清翊虽然言辞恳切,李阙宛也借助仙鉴查幽,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神通法力,也没有在湖上查到什么,只在湖周边看到几个鬼祟的魔修,可每每听了此人说话,她总有种莫名的不安。如果是别人,不安起来极有可能是多疑,可李阙宛修行『候神殊』,有避死延生的天性,虽然避死延生与心中的不安不能完全等同——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真有可能是要命的事情!‘就算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很有可能是这群魔修的实力极强,贸然出去很可能会有伤亡…那同样应该稍作观望…不能草草撞上去…’李绛垄立刻应下来,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见着长姐道:“不能尽信此人一面之词,先等等你兄长…他身处北岸,对北方更了解,如若他在空中现身了,再做安排。”毕竟以李绛迁的小心谨慎,江岸附近的事情肯定早早查过,如果北边临时来了什么人,这几个魔修有什么问题,也是他最清楚…北岸天空之中已经斗成一团,李家虽有大批修士去了山中,可筑基级别的骨干仍然留有不少,崔决吟一马当先,手中明光闪烁,术法最先明亮,化为道道昭明之火,在空中化为点点符箓般的流光。“轰隆!”昭明之火有驱邪消魔之力,顷刻之间就这片片黑光给弹开,白猿踏空而起,另一端黑水汹涌,冲上天际,正是陈鸯。天空中的魔修一共四位,修为看起来都很不错,一见了崔决吟,立刻正色起来,腾出两人将他拖住,另外一人竟然驾着滚滚黑气,从怀里取出个葫芦来,往地面上去,将一人一妖丢给自己的同伴。可他这么一落,将葫芦高高举起,立刻吹出一股飓风来,如同从天而降的大手,将地面上的种种生灵皆化为精血,往葫芦里收去,一时间四处是血,惨叫遍天。“你!”费清翊当真是急了,立刻取出法器来,急匆匆地上去阻止,喝道:“你敢?!”他这话言辞真切,双目微红,让安思危等人心底叹息,连忙过去相助,对面的魔修自然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屑得很,笑道:“呵呵!你算个什么东西…赵道友!”此言一出,顿时有一道黑气升腾而起,化为一位持剑的青年,一身黑甲,威风凛凛,修为极为深厚,挑起剑来,竟然逼得三人齐齐后退。那手持葫芦的魔修继续高举法器,哈哈大笑,呼道:“江南真是富庶!速战速决,快快抢一阵就走!”他那葫芦似乎是专门用来吸取血气的法器,看不出什么太多的神妙,可收纳血气的速度极快,一边放出阵阵红光,将城镇中的屋檐纷纷扫去,落在凡人身上,抽骨吸髓,再重新穿梭回来,落回葫芦之中。只有好些个练气堪堪赶来,不敢靠近他,只能远远地丢几个法术来阻挡这红光,这魔修立刻有了怒色,抽剑而出,骂道:“这些个蝼蚁,也敢来挡我的道!”下方惨叫之声震天响,这持剑的黑甲青年却实力极强,以一敌三,毫不落下风,偶尔露出一些破绽,似乎是手中的剑法品阶太低,有些力有未逮。费清翊当然知道眼前之人是装的,可下方的葫芦里可是已经收纳了他不少费家人,一时间双眼通红,满心悲苦。‘又有什么办法呢?如今我保住自己性命都勉强…罢了罢了,血脉亲近的都在山里,任由他去吧!’这姓赵的魔修一经现身,崔决吟面色立刻微微有了变化,浮现出疑色:‘好高深的修为,好厉害的术法…虽然身上的法器与甲衣看起来平凡,真是散修?’可大战已经掀起,岂能任由他说停便停?被空中这人拖住,只得暗暗传音几人:‘这几个不像是散修…还请多多小心!’费清翊神色又悲又愤,传音众人道:‘大人早说了紫府不会过江…不像是散修又如何…必要杀退他们,庇护北岸百姓!’
第九百零五章 北岸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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