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涵深知与刘明全这种人在某些时候无法讲道理。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身体朝着与刘明全相反的方向退坐过去一米多的距离:“好,好,好,咱们有什么就说什么。”
“你就坐在那儿别动。”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刘明全神情有些惶恐。
无论是眼睛里透出的目光,还是身体摆出来的姿势,又或者是面部肌肉在神经牵引下释放的表情,都表明他此刻的心理活动正陷入亢奋、畏惧、期待等多种复杂情绪的混合纠结。
这所有的一切呈现于表情,在凌子涵看来就是惶恐。
他完全不像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豪门阔少,嚣张跋扈的纨绔。
一条体型威猛的大型犬,见了外人张口就咬,偏偏在主人面前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卧在脚边,甚至主动贴靠着,就为了从主人手中得到一点点美食……准确地说,一颗煮熟的美味鸡蛋黄。
这就是此时此刻的刘明全。
“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更深层次的合作。”他说话的时候,无论语速还是语气都显得迫不及待,有种想要把凌子涵一口吞下去的冲动:“我需要你。”
凌子涵眼角微微抽搐了两下,本能的朝着沙发侧面继续腾挪出五公分左右的距离。
这个位置已经到了沙发边缘,他的屁股只有一半还搭在沙发上。
“你指的是什么?”凌子涵一边问一边发出警告:“你就坐在那儿别动,不准过来。”
警告丝毫没有产生应有的效果。刘明全猛然从沙发上站起,大步走到凌子涵面前,用炽热无比的目光将其牢牢锁定。
“我又不会吃了你。”他言语和动作竟然显出几分女性才会有的媚态,虽然他是个男人。
他分开双腿,居高临下封死了凌子涵的所有逃路。
沙发边缘恰好位于墙角。
在如此近的距离,在正常的平视角度,凌子涵清清楚楚看到了刘明全裤裆正中高高凸起的弹簧柱状体轮廓。
“……伱到底想说什么?”从個人实力层面而言,凌子涵当然不会惧怕刘明全。像他这样家伙,就算来上一百个也能对付。
可如果对方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就不一样了。
刘明全眼里闪烁着奇诡的目光:“我们是朋友,对吗?”
这是凌子涵很喜欢,也是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可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与对方说出产生的感觉截然不同,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是的。”凌子涵几乎是呻吟着回应。
刘明全笑了:“所以我们应该有着更加亲密的关系。”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仅仅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我可以给你更多……我……我可以满足你更多的要求。”
“作为回报,你也应该给予我想要的东西。”
凌子涵的眼角再次抽搐:“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哥哥。”这一刻,刘明全那张具有所有男性五官特征的脸上,竟然泛出怀春少女才有的纯洁与渴求。
凌子涵被吓坏了,他连忙从沙发上跳起,如受惊的老鼠迅速逃至房间对面,身体本能的做出防卫姿态:“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我警告你,你有四个哥哥。你在你的家族排名第五。我和你在血缘方面没有任何关系。”
刘明全被他反应过于激烈的动作和言辞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做错什么了吗?还是我说错话了?”
他可怜巴巴,就像受了欺负离家出走,偏偏被十几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被困在黑街小巷子喊破喉咙都没人管的无助少女。
凌子涵注视着他的每一丝情绪变化:“你是不是打了太多的高能营养液?还是磕了药?喝了太多的酒?抽了太多的烟?”
刘明全摇摇头,他眼里透出无比坚决的目光:“我现在非常冷静,脑子也很清醒。”
“我只想有个像你这样的哥哥,难道有错吗?”
“千万不要误会,我指的是按照旧时代程序,《三国演义》里刘、关、张,斩鸡头、烧黄纸结拜的那种。”
后面这句话听起来还算正常,凌子涵眼里的警惕目光逐渐消失,他开始思考这是否刘明全对自己的另类压榨计划?
表面上说是拉近彼此关系,实际上却是哄骗着打工人竭心尽力拼死拼活帮自己赚钱……旧时代的黑心资本家经常用这招笼络人心。
突然,刘明全快步冲过来,双手紧紧搂住凌子涵的右臂,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令他毛骨悚然的两个字。
“……欧巴……”
凌子涵顿时暴跳起来,慌手慌脚忙不迭挣脱。
他确定刘明全的脑子出了问题。
正当他想要彻底甩开刘明全,打开房门叫秦斌进来的时候,与内屋卧室连通的那扇房门从里面被拉开,身穿白色制服的维多利亚医师走了出来。
“等等,等一下。”
她一边发声阻止凌子涵,一边快步走到刘明全旁边,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枚精致小巧的针状注射器,准确插进他颈部侧面的血管,用力将针管里的液体全部推入。
刘明全仿佛被瞬间被灌了超剂量麻醉药的猪,昏沉沉倒在沙发上,鼾声如雷。
看着这一切,凌子涵没有发声,他在沉默中用充满疑问的目光望向维多利亚。
“坐下来谈谈吧!”维多利亚显然对发生的这些事感到无可奈何。
她选择了沙发上的空处坐下,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有些勉强。
凌子涵想了一下,依言坐下。
他隐隐有种感觉,维多利亚这个白人老太婆似乎知道一些特殊的秘密。
另外,她的眼神很奇怪,有火辣的成分,也有小心和谨慎,同时还夹杂着一丝亲密。
凌子涵肯定那绝对是超越了友好的奇怪眼神,甚至……可以说是崇拜。
“你想喝点儿什么?”维多利亚双腿交叠,她虽然身材肥胖,却喜欢穿短的裙子。两条短粗的肥腿从敞开式白大褂下摆露出,白色高跟鞋细长的鞋跟与小腿肚子上肥厚的脂肪怎么看都觉得不搭配。
凌子涵的回答很简单:“水。”
这是他觉得最安全的饮料。
维多利亚拿起通话器,低声吩咐了几句。半分钟后,房门从外面推开,一名身穿淡蓝色制服的女仆从外面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很大的餐盘,顺序将净水和容器摆在桌上,然后放下一个精致的果盘。
在地下世界,西瓜、梨、桃、葡萄之类的水果都是稀罕物,它们通常不会出现在下层平民的菜单上,专属于拥有私人温室的富豪阶层。
凌子涵很不客气地拿起一串葡萄,摘下两颗塞进嘴里。这种在旧时代普通常见的水果经历了漫长岁月,无数次改良,无论甜度还是口感均达到顶级水准,在种苗阶段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添加相应的植物基因,让果实带有咖啡、巧克力、郁金香,甚至机油等特殊味道。
旧时代的“阳光玫瑰”也是基于同样的原理。
“说吧!我听着呢!”凌子涵享用着葡萄,神情显得有些倨傲。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极其古怪的念头,觉得在维多利亚面前这样做很适合自己目前的身份。
一个雇佣兵。
一个正在建设,但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完全无法预测的荒野城主。
一个拳手。
目前拥有的身份很多,但凌子涵很清楚,自己的这些身份都上不得台面,至少在上流社会的那些家伙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用他们常用的最简单一句话:你就是个下三滥。
这种奇妙的感觉从驾驶越野车开进万森集团大门的时候就已经产生。尤其是视线与刘明全接触的一刹那,凌子涵越发觉得心中的傲慢与鄙夷比之前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他以前从不这样想。
刘明全虽然是个渣渣,但就整体态度来看,他对自己不错,勉强算是一个可堪结交的朋友。
他是万森集团的第五顺位继承人。这个身份非常高贵,。凌子涵自忖以自己的实力想要攀爬到与之对等的地位还需要大量时间。就目前来看,必须与其交好。
吃葡萄很大程度上是凌子涵的掩饰动作。
他有些迷惑,更多的还是不安。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颇为自律的人,也能谨守身份与刘明全对等交往。可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会冒出如此古怪的念头,更可怕的是自己偏偏还如此傲慢?
难道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外放情绪,以及身体行为?
甜美多汁的葡萄砸齿尖被轻轻咬破,感受着鲜润果肉与美味液体从舌尖上缓缓流过的同时,凌子涵微微皱了下眉。
他惊愕的发现,尽管已经反复告诫自己必须做出改变,然而对刘明全和维多利亚的冷傲思维仍如石头般坚硬且固化。
仿佛我就是是国王,他们只是跪趴在自己脚下的最卑微奴隶。
凌子涵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对面,维多利亚非常谨慎的察言观色,冷不防冒出一句:“你在想什么?”
凌子涵没有回答。
他在静默中再次对自己之前的行为和动作进行审视。
他确定自己的脑子没有问题,也没有受到任何外物的干扰。
在此之前,也没有服用过任何精神类药物,甚至连吃过的食物和水也在体内经过预置胃转换,自主神经没有从中探查到毒质成分。
他一直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与清醒。
偏偏在不该傲慢的时候傲慢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
抬起头,凌子涵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注视着维多利亚,缓缓张开有着特殊线条美感的嘴唇:“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用的是命令式口吻。
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凌子涵再次感到惊讶。他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点,正常的询问语气应该尽可能平淡,甚至掺杂少许的温和,甚至谄媚。
但自己是如此的冷漠,如此的强硬。面对医生联合协会的成员,竟然居高临下,如同巨人斜睨着跪在脚下的一只蚂蚁。
这让他忍不住有些胆战心惊,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维多利亚看人的时候总喜欢眯着眼睛。“富态”是一个对胖子带有善意的形容词。只是与其目光碰撞的时候,凌子涵总觉得这个又老又胖的白皮医生对自己有种说不出的敬畏。
“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秘密。”维多利亚显然不敢与凌子涵对视,仿佛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有着某种令她必须避开的东西。她低下头,音量也比之前低了一些。
“我听着呢,继续。”凌子涵的语气终于变得温和起来。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面部神经是否出了问题,导致无法正常控制肌肉,做出想要的表情与神态。
“我们居住在黑暗的地下世界,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光,看不到太阳。”
凌子涵微微怔了一下。
他没想到维多利亚竟然以这个作为开场白。
这不是什么秘密,而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他同时敏锐注意到维多利亚的措辞,不是“没有太阳”,而是“看不到太阳”。
“你的意思是,太阳仍然存在?”这是凌子涵长久以来迫切想要探知的秘密之一。
维多利亚轻轻笑了一下,她脸上的皱纹越发显得密集:“有些历史早在很多年以前就被封存。除非拥有相应的身份和地位,才能满足解密阅读的要求。”
“太阳……这颗巨大的恒星从未消失过。”
“想要某种物体消失,其实比你想象中要简单得多,只要用适当的方法加以屏蔽就行。”
尽管凌子涵很早以前就听过类似的说法,但他仍对维多利亚的话感到惊讶:“你的意思是,太阳被屏蔽了?”
他很清楚星球与星系的概念。地下世界虽然一片黑暗,然而科学产生的种种概念早已深入人心。所有人都知道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一颗巨大圆球,而不是某些白皮疯子、傻逼狭隘观念中整体呈平面的诡异存在。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