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之中。
赵谦看着斥候传来的情报,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举起了手中的书信,道:“子异果真纸笔如刀,那汝南黄巾贼首彭脱,被活生生气死了!”
众人闻言,皆面露惊喜之色。
赵谦继续说道:“不仅如此,黄巾渠帅龚都与黄邵不合,二人各引本部兵马撤走,何仪、何曼两兄弟无奈,亦领兵撤退。”
“汝南黄巾,大势去矣!”
郡丞急忙说道:“彭脱既死,黄巾贼又分崩离析,此正值收复汝南全境之最佳时机。”
“以我之见,当乘胜出击,先破西华,再剿灭汝南全境黄巾贼寇。”
郡尉等人亦点头称是,显然都觉得黄巾军大势已去,纷纷摩拳擦掌,想要建功立业。
哪怕伤势并未痊愈的孙坚,此时也不免有些跃跃欲试。
汝南之战,周琦可谓是光芒万丈。
他这位统兵主帅固然功成名就,其余众人与之相比,却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孙坚亦如此。
看着神情振奋的众人,周琦目光微动,也没有给大家浇冷水,而是沉默不语。
兴奋过后,赵谦将目光放在了周琦身上。
“子异可愿再建功业,替我剿灭汝南剩余黄巾?”
周琦拜道:“承蒙使君厚爱,琦本当竭力相助。”
“然吾为右中郎将征调而来,因途遇黄巾贼围困召陵,故违背军令暂助使君。”
“今汝南黄巾已不成气候,使君自可逐步剿灭。”
“不过颍川黄巾贼肆虐,官兵被围困于长社不能建功,于公于私,周琦都不能坐视不理。”
“某欲引兵奔赴长社,以助右中郎将。”
“辜负了使君之器重,还望使君勿怪!”
赵谦闻言,却是上前拉住周琦的手,叹道:“汝南大局已定,子异却不贪功,反而要前往战局艰难之颍川,可见忠君爱国之心。”
“汝且引兵去,汝南黄巾吾自平之。”
“吾还要上书朝廷,以表子异之功。”
周琦再拜,道:“在下必不敢忘使君厚爱!”
赵谦闻言,微笑捋须,却在心中暗叹:“真是可惜,似周子异此等人杰,却已经成了袁氏门生。”
他有心将周琦纳入麾下,却也不好挖袁氏墙角,只能暗自叹息。
周琦向赵谦致谢以后,就来到孙坚身旁,问道:“某欲前往长社,不知文台兄是暂时留在汝南,还是随我前往颍川。”
孙坚尚未答话,就看到程普四人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来,眼中满是期待。
所谓将乃兵之胆也。
周琦有勇有谋,程普等人跟着打仗也感觉非常痛快,都想让孙坚跟随周琦前往颍川,继续建功立业。
孙坚看着四人表情,却是心中微沉。
他此来本就是为了捞取战功,可惜不幸中了贼人奸计导致重伤,直到现在都没有养好。
在此期间,周琦带着程普等人屡屡以弱胜强,大杀四方。
反观孙坚,却始终在县城内养病,功劳反倒不如麾下四将。
上位者,最怕主弱臣强。
如果程普等人继续建功立业,日后官职恐怕会比孙坚还高,他又有何颜面再招几人为部曲?
且观四人模样,对于周琦也颇为推崇。
假如继续让他们跟着周琦前去颍川,说不定啥时候就被挖了墙角。
念及于此,孙坚就有心留在汝南,却是不太好开口。
未曾想,赵谦此时却发话了:“子异既然决心离开,总要给我这个汝南太守留点家底吧。”
“虽说彭脱已死,黄巾溃散,然汝南境内黄巾贼寇数量仍不在少数。”
“无论是孙文台之勇武谋略,还是其麾下义军,都对吾大有用处,就暂且留在汝南吧。”
“且孙文台伤势未愈,不便长途行军,是也不是?”
眼看赵谦为自己解围,孙坚急忙说道:“多谢使君厚爱,如此某就暂且留在汝南吧。”
周琦见状,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与众人告别以后,就领着麾下兵马,径直朝着长社而去。
途中,周琦不由在心中冷笑:“孙坚若随我前往颍川,或许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此番他选择留在汝南,不仅再无建功立业可能,恐怕就连程普等人,最终也会被赵谦所征辟吧。”
他可是知道,赵谦对于孙坚心存戒备。
此番赵谦主动留下孙坚,除了的确需要对方麾下部曲,恐怕也是想要压制对方。
甩了甩脑袋,周琦也不再多想其他。
虽说孙坚在原本历史上大名鼎鼎,却没有靠山与根基,根本无法与现在的周琦相提并论。
对于孙坚,周琦也没必要太过在意了。
不过周琦离开之前,对于赵谦还留了个小心思,那就是没有告诉对方西华县黄巾军中有高人。
当初孙坚都差点在西华折戟沉沙,周琦也能感觉到对方的难缠。
他此前在与黄邵对饮的时候,曾经拐弯抹角询问过有关西华守将的情报。
让周琦感到奇怪的是,就连黄邵这个中方渠帅,都不知晓西华守将的真实身份。
他只知晓。
对方素来深居简出,深得彭脱器重,就连偶尔出来与众人相见,也都会遮住面容。
周琦疑惑之余,却是暗中猜测,对方身份不简单,极有可能出自世家大族。
也不怪周琦会有此猜测。
这场黄巾起义,最终的获利者就是世家大族,如果说背后没有这些人的推动,任谁也不相信。
汝南世家林立,却没有在黄巾之乱中遭受毁灭性打击。
如此奇怪的事情,难保不惹人怀疑。
再加上那人深居简出,不以真容示人,也是疑点重重。
周琦没有提醒赵谦,除了不想得罪背后推动黄巾起义的世家以外,也想看看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却是不知,就在彭脱死讯传至西华以后,那位神秘的西华守将就消失了。
他也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没有周琦的出现,彭脱早就在召陵县城大败赵谦,击溃了整個汝南的官兵有生力量。
饶是如此,彭脱却没有前往颍川与波才会师,合力击溃颍川官兵,继而攻打雒阳。
彭脱之所以会有此奇怪表现,正是受了那个神秘人的影响。
神秘人及其背后势力,可以允许黄巾军初期肆虐,却不允许局势失控。
这些事情,也随着彭脱的死亡,以及神秘人的消失,而被掩盖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长社。
皇甫嵩与朱儁二人,皆被波才围困于此地。
这场黄巾起义,除了冀州的张角以外,就属波才实力最强,麾下黄巾最多。
黄巾势众,再加上朱儁初战失利,官兵皆震怖惶恐,这才导致黄巾气焰嚣张。
以官兵的实力,守住长社不在话下,可始终被黄巾军围困,皇甫嵩、朱儁也感觉心中窝火。
官兵的士气,亦是一日低过一日。
二人被围,京师震动,天子急令曹操领兵五千前来驰援长社。
长社城内。
皇甫嵩召集诸将,道:“官兵畏战,贼军势大,不可力敌也。”
“大雨过后,天气变得更加酷热难耐,波才不通兵法,依草结营。今恰遇大风,吾欲以火攻破敌,诸位以为如何?”
诸将闻言,都觉得此计可行。
皇甫嵩遂令诸将提前备齐引火之物,准备今晚火烧波才营寨。
黄巾军营寨之内。
波才看着手中的战报,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叫来身边心腹将领杜远,低声问道:“那位先生最近可有异动?”
杜远急忙说道:“先生并无异动。”
波才走出营帐,看着忽然刮起的大风,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他返回营帐,对着杜远吩咐道:“差人秘密拔营,万不可走漏了风声,亦不可令那人得知。”
杜远目光微动,问道:“渠帅可是怀疑先生?”
波才捏紧了手中书信,冷声道:“此人之前举动,的确有些令人生疑。”
“彼以天气酷热为由,劝我依草结营,由于麾下将士实在耐不住酷热,我只能从其言。”
说到这里,波才颤抖的举起手中书信。
他声音干涩的说道:“彼却没有告诉我,若官兵使用火攻之计,当如何应对。”
“我不相信以先生之智,没有考虑到这点。”
杜远接过书信,当看完里面的内容以后,忍不住失声叫道:“彭帅被安丰县长周琦,以五百人纵火烧死大半兵马,又被对方一封书信气得气绝身亡。”
“龚都、黄邵内讧,汝南黄巾一哄而散。”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波才的确是员悍将,此前因为忧心麾下将士受酷热天气折磨,才没想到会被火攻之事。
事实上。
波才先败朱儁,又围皇甫嵩,以致官兵惶恐,士气低落,不敢出战。
连战连胜,波才已经有些骄傲自满,不将官兵放在眼中。
他并才不认为,官兵有胆主动出城作战。
可是有了彭脱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波才也不得不谨慎万分。
他很快就想到了那位神秘的先生,曾经力劝自己依草结营,为士卒避暑之事,当下心中起疑。
波才看着自己的杜远,沉声道:“汝可知,吾为何要暗中拔营了吗。”
杜远有些后怕的点了点头。
波才眼中闪烁着寒芒,道:“今日大风,若官兵欲行火攻之策,今晚必会有所行动。”
“吾率麾下士卒于夜间埋伏,将夜袭之官兵一举剿灭。”
“令裴元绍率黄巾力士,假扮官兵前去诈城,必可一举拿下长社。”
说到这里,波才看了看那位先生营帐所处的方向,压低声音道:“若直到官兵放火之际,那位都未曾离开营帐,汝便带其离去。”
“若彼提前撤离,必然包藏祸心,汝知晓当如何做。”
说到这里,波才脸上露出了狠厉之色,手掌在空中划过,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杜远会意,领命而去。
营帐内,一位身材并不高大,略微有些发胖的文士,忽然感觉有些心悸。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位文士,正是暗中相助波才之人,黄巾军中知晓其真实身份者,也只有波才罢了。
他背着双手,于营帐内来回踱步,暗道:“今日大风,官兵见黄巾军依草结营,必会使用火攻之策。”
“我留于营中,恐有性命之忧,当速速离去。”
“只要做成了此事,也不用再做郡中区区一计吏了!”
念及于此,文士就想着脱身之策。
就在他思考之时,忽然感觉外面人影晃动,当下心中起疑,走出营帐查看。
“咦?”
文士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他转身看着守在门口的黄巾力士,问道:“营寨内人来人往,所为何事?”
那名黄巾力士恭敬答道:“正常调动而已,这些天不都是如此吗。”
文士闻言,心中仍旧有些怀疑。
他眼珠一转,道:“吾有事要见渠帅。”
那名黄巾力士干笑一声,道:“渠帅正忙于军务,恐怕无暇会见先生。”
文士心中一沉,不详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笑着说道:“营帐内太过闷热,我想出去走走。”
那名黄巾力士闻言,脸上带着笑容,不过仍旧拒绝道:“渠帅吩咐过,先生身份特殊,不便暴露于人前,还请继续待在营帐之内吧。”
看着对方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文士心已经彻底沉到了谷底。
他转身返回营帐之内,暗忖:“我应该没有露出破绽才对啊,为何守门的黄巾力士,态度有些不对?”
此时,隐藏于营寨外面的杜远,却是露头对着那名黄巾力士打了个手势。
对方会意,朝营帐内的文士喊道:“先生勿怪,实在是渠帅早有吩咐,在下不敢违背军令。”
“若先生实在觉得闷热,待夜晚将士们都回营休息以后,我再带先生出去透透气。”
“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屋内正忧心忡忡的那名文士,听到了黄巾力士的话,却是眉头微挑,暗道:“莫非是我想多了?”
黄巾力士的话,可谓正中此人下怀。
他想离开营寨为了什么,不就是担心晚上官兵袭营,自己会遭受牵连吗。
如果能够晚上出去兜兜风,也好趁机躲过那场祸事。
念及于此,此人当即说道:“既如此,那就晚上再出去吧。”
杜远听到了文士之言,眼中闪过一道森然的杀气。
“今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只希望,汝莫要让渠帅失望!”
是夜,狂风大作。
皇甫嵩、朱儁各领一军,带上引火之物,准备前去火烧黄巾军营寨。
裴元绍却早早带领三千黄巾力士,换上了官兵的衣服。
他亲眼看到皇甫嵩等人,朝着黄巾营寨方向摸去,却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踪,而是径直杀向了长社。
至于波才本人,却是率领黄巾军精锐,悄悄埋伏在了距离营寨不远的地方,静静等待着。
营寨内。
文士走出了营帐,对着门口的黄巾力士说道:“天色已晚,我准备到营寨外面纳凉。”
黄巾力士急忙说道:“让在下陪先生一起吧。”
文士并未出言拒绝,心中也是暗自舒了口气。
两人往外走着,期间文士暗中打量着营寨,却是眉头微皱。
“今天晚上,营寨之内为何如此安静?”
黄巾力士笑道:“前些天实在酷热,兄弟们都没有休息好,身心疲惫。今晚好不容易刮起了大风,凉爽了不少,想必早早睡下了。”
文士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却也觉得黄巾力士所言并非没有道理,继续朝着外面走去。
两人离开了营寨。
文士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狂风,转头看了看黄巾军营寨的方向,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缕笑意。
待两人远离营寨以后,文士忽然说道:“哎呦,肚子好痛,兴许是晚上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你且在此地等候,我去去就来。”
言毕,文士也不待黄巾力士同意,就捂着肚子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他转头看到黄巾力士并未追上,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根本不做停留,径直朝着树林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先生,你准备去哪里?”
就在他即将跑出树林的时候,一道声音却是将之吓得肝胆欲裂。
他急忙抬头望去,却是看到了带着十几名黄巾力士,正提刀而来的杜远。
文士心中惊骇,脸上却仍旧强作镇定的说道:“我进来树林如厕,走错了方向。”
“却是不知,渠帅为何在此?”
杜远提刀一步步逼近文士,语气森寒的说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惜正如渠帅所猜测那般,你果然心怀不轨。”
文士心中大惊,已经有些失去了方寸。
他强行稳住心神,道:“在下对波帅忠心耿耿,渠何出此言?”
“死吧!”
杜远却没有继续废话,直接挥刀朝着文士斩来。
文士骇然失色,叫道:“让我见渠帅,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相告,事关十数万黄巾军生死!”
事到如今,他为了保命,甚至打算将官兵准备夜袭的事情告知波才。
“噗!”
然而,杜远刀势不减,直接将其脑袋斩了下来。
这名在历史上拥有不小名声的谋士,居然在周琦的蝴蝶效应之下,早早身死。
杜远上前提起文士首级,冷声道:“有什么话,到地下再说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