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褒听到这里,感觉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弯。
过了许久,他才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诡辩,诡辩,你这是诡辩,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
周琦却是摊开双手,走到了县衙门口,大声说道:“吾所行所判,皆依汉律而行,绝无半点私心。县丞若是觉得本官判决不对,可往府君那里上告,本官绝不阻拦!”
门外围观的百姓,已经被周琦的骚操作彻底惊呆。
没有人能够想到,新任县长周琦居然可以进行如此漂亮的反击,在完全不违背汉律的情况下,以诡辩之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虽说县丞朱褒仍旧死鸭子嘴硬,可所有人都能看出,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新任县长周琦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面对周琦咄咄逼人的态度,朱褒反倒是迅速冷静了下来,转头看着正满头大汗的幕僚,问道:“县长所行是否合乎律法。”
幕僚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颤巍巍的说道:“虽是诡辩之术,然皆依汉律行事,并无不妥之处。”
朱褒眼中闪烁着寒光,继而走到了正瑟瑟发抖的牛二身旁,对着周琦说道:“县长果然英明神武,在下佩服不已。”
“既然牛二犯有强奸罪、杀人罪,两罪并罚判处死刑,还请县长早日执行,以慰亡者。”
牛二听到这里,身体颤抖的越发厉害,猛然抬头看向朱褒,脸上露出了祈求之色。
朱褒却是目光狠厉的盯着牛二。
牛二眼中顿时蓄满泪水,最终只能跪伏于地,啜泣道:“草民认罪。”
周琦冷眼看着一切。
他虽然知道牛二可能也是冤枉的,不过对方既然愿意做朱褒爪牙,周琦就没有留手的必要。
若是换做平常时分,周琦绝不可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以诡辩之术钻法律漏洞,如此轻易给人定罪。
纵然是其余地方长官,大概率也不会赞成使用这种诡辩之术。
不过周琦如今的对手十分可怕,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周琦自然也不可能中规中矩与之交手,以奇致胜在所难免。
眼看牛二认罪,周琦却没有立刻派人将其斩首,而是说道:“暂且将其收监,寻一个好日子再斩首示众吧。”
周琦这么做,却也有着自己的算计。
他看着门外围观的百姓,对众人说道:“本官既来此地担任县长之职,自然要成为一个为民伸冤的好官,乡亲们但有冤屈尽管过来上告,本官决不徇私!”
百姓们闻言自然是轰然叫好,可是却没有人真正敢来上告。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郡守,安丰县百姓被之前的县长祸害实在太狠,不少前来上告之人非但没有讨得公道,反而被榨干家里所有钱财,最终导致家破人亡。
周琦见状却是不再多言,知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取得百姓们的信任并不容易。
这场奇案的审理,虽然没能打破百姓们对于豪强的畏惧,却也让周琦在整个安丰县开始名声鹊起。
很多百姓都知道,这位县长非同寻常,不向豪强妥协。
当天晚上,三大家族的族长又聚集在了一起,县丞朱褒恼羞成怒的说道:“吾本欲以奇案令周琦那厮名声扫地,未曾想反让竖子成名,真是气煞我也!”
县尉黄安亦是怒道:“项弘那厮下手如此狠厉,居然将吾族中兄弟当众打死,不除此人难消我心头之恨。”
彭家家主把玩着一块玉扳指,笑着说道:“周琦并非常人,其麾下又有三位爪牙皆非常人,若不能将之尽数剪除,周琦岂会畏惧我等?”
他转头看着黄安以及朱褒,道:“要不我们每個家族各除掉一人,比一比谁家手段更高明,如何?”
“没有了这些爪牙,那周琦再如何有手段,也只能任凭吾等拿捏。”
彭家家主的话,顿时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成。
朱褒率先说道:“此前是我低估了周琦那厮,才令其得以扬名。我朱家从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那个周湛就交给我吧。”
“这一次,我要来个人证、物证齐全,要让周琦亲自下令杀死自己的左膀右臂。”
“我就不信,他这次还能反败为胜!”
说到这里,朱褒眼中满是煞气。
彭家家主闻言抚掌大笑,道:“县丞好气魄,既如此我也不甘人后,那个项弘就交给我彭家吧。”
“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逼此人主动触犯律法。”
“我也想要看看,周琦自己的左膀右臂方法,又会如何处置。”
不得不说,二人简直坏得流脓,想要杀人诛心。
他们不仅准备弄死周湛与项弘,还想要周琦这位新任县长亲自杀死自己的手足兄弟,这简直是想逼死周琦啊。
未曾想,县尉黄安闻言却是不悦道:“这项弘与我有仇,自当交给我黄家处置,你彭家凑什么热闹?”
彭家家主却是满脸堆笑的说道:“我们彭家自然比不上县尉家族显赫,对付项弘这种货色还好,那典韦不太好惹,也只有县尉所在黄家才能解决,还请通融一二。”
黄安闻言,这才脸色稍缓,道:“既如此,那典韦就包在我黄家身上。”
“不过彭家家主可要向我保证,一定要让那项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死也要死在周琦那厮手中。”
“如此,方能稍解我心头之恨!”
县衙内,周湛知晓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以后,当即眉头大皱。
他起身对着周琦拜道:“这才第一日,对方就已经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可见他们之嚣张跋扈。彼初战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接下来我们将会有更大麻烦。”
周琦亦是脸色凝重,丝毫没有为白天的大胜感到喜悦,反而对着几人说道:“既然你们在乡下也探听不到任何消息,这几日就先不要离开县城了,亦不要单独离开县衙。”
“我担心,他们接下来会设局针对你们,尔等务必要小心谨慎,绝不可麻痹大意。”
“等到仲康等人率领部曲至,再与朱、黄两家分个胜负。”
当天晚上,牛二莫名其妙死于狱中。
周琦虽早有预料,却也为朱、黄两家的心狠手辣感到头皮发麻,不过牛二之死对于周琦而言,并非什么坏事。
现在人们或许会因为畏惧,而屈服于这些大家族的淫威之下。
可是先有顶罪的老者孙女惨遭奸杀,后有负责作伪证的虎妞撞死堂上,又有出来诬告的牛二莫名其妙死于狱中。
这些事情,无不表现出了几大家族的丧心病狂。
如果他们能够始终拥有显赫的权势,这么做自然没有什么。
一旦这些人出现了破绽,那些摇摆不定之人,就会想起与这些大族合作的下场,或许就会犹豫,或许就会倒向周琦。
周琦没有下令斩杀牛二,而是等着朱、黄两家自己动手,也正是为此。
接下来的几日,周琦等人除了吃饭以外,从不离开县衙,就算吃饭亦是几人一起。
几大家族见找不到下手的时机,只能暗中蛰伏。
他们却是不知,周琦不仅在等待自己部曲的到来,还在等一个未知的变数。
眼看周琦来到安丰县已经第六天了,天空也下起了鹅毛大雪,周琦一大早就带着典韦几人出了县城东门,来到了决水河畔,再次见到了周瑾。
“五日已过,吾初心未变,阁下可愿助我。”
周琦所等待的变数,正是周瑾这个水匪。33小说网
周瑾闻言拜服于地,激动的说道:“县长所为,吾已知晓,某愿肝脑涂地,追随左右。”
“县长且随某去见一人,若能此人相助,则安丰可平,大事可定矣。”
听到了周瑾的话,周琦反倒是来了兴趣,问道:“何人有此能耐?”
周瑾脸上露出了回忆之色,有崇敬,亦有痛苦。
“县长见过此人,自然知晓。”
就这样,在周瑾的带领下,周琦等人来到了城东一个破败的小院外面。
周琦尚未进去,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里面传出。
“咚咚咚。”
“兄长,我是周瑾。”
“嘎吱!”
略显破旧的房门被打开,一位裹着厚厚衣物的青年出现在周琦的视线中。
青年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好像大病缠身,不过举止间却颇有气度,隐隐还散发出一股书卷气。
青年看到周琦等人以后,先是对着周瑾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周琦,笑道:“吾等候县长久矣,还请进屋一叙。”
青年让周瑾带着典韦几人前往客房休息,却单独把周琦领到了卧室。
两位围在篝火旁边,青年紧了紧身上的衣物,用木棍戳了戳盆子里面的柴火,火势顿时变得更加旺盛了。
周琦自进屋以后,就在暗中打量着这位青年。
他能从青年身上,感受到一种被压抑的阴鸷,每次与青年不经意间的对视,就好像看到了一条暗中潜伏的毒蛇,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安丰县好像并未出现过什么历史名人,这个青年究竟是谁?”
周琦没有能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我初次登门,略显冒昧,尚不知先生名讳,还望先生告知。”
青年继续拨弄着火盆,连脑袋都没有抬起来,只是淡淡的说道:“某有三问,县长所答若能如我所愿,某自当告知名讳。”
“如若不然,还请县长自行离去。”
好家伙,周琦直呼好家伙,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汉末读书人都这么大架子吗?这货未免也太过张狂,就连贾诩真正见到自己的时候,至少也要给予表面的客套啊。”
吐槽过后,周琦却是精神大振。
他虽然知道很多人喜欢故意装神弄鬼,但一些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却是心中充满了傲气,并不愿轻易委身于人。
很显然,这个青年接下来的三个问题,就是在考校周琦。
周琦正襟危坐,也想看看眼前的青年,究竟是装腔作势还是有真才实学。
“先生请问。”
不管心中怎么想,周琦至少表面仍旧显得十分谦逊。
青年终于放下了那根烧火棍,看向周琦,问道:“若地方灾害频发,朝廷增加赋税,百姓无力缴纳,假死脱籍遁入山中,于暗中开垦土地,汝作为县长,当如何处置?”
青年的第一个问题,当即让周琦深感意外。
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装腔作势的青年,居然能够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
问题看似简单,却涉及了赋税、隐田、匿户这些非常尖锐的矛盾,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略作沉吟以后,周琦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若辖地百姓生活实在难以为继,乃朝廷之责,亦为本官之责。”
“他们因此假死脱籍遁入山林,暗中开垦土地,本官并不会阻拦,反而会提供必要帮助。如果等他们生活安定,家中能够有些盈余以后,复令其重新入籍,以免成为流民、黑户,不受律法保护。”
青年略显诧异的看了看周琦,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笑容。
他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周琦,继续问道:“若地方豪族侵吞百姓田地,手续皆合规合法,县长又当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自古以来就是很难解决的难题。
周琦端着青年刚刚递过来的热水,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过却有所顾忌,并不敢贸然说出口。
青年却好似看出了周琦心中所想,道:“今日屋内只你我二人,出汝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为第三人所知。”
周琦闻言,再次细细打量着青年,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他也是在权衡,眼前的这位青年,究竟值不值得自己花如此大代价招揽。
不过当他想到,青年此前提出来的两个十分尖锐的问题以后,终究还是觉得,此人配得上自己的推心置腹。
他长长突出了一口气,直视青年的眼睛,道:“社稷与陛下尚不及民贵,更不用说是地方大族了。若民无耕地,何以为继?”
“本官不管他们侵吞土地手段是否合规合法,令百姓失去田地无法生存,即为罪也。”
周琦的这番话,若被传言了出去,肯定会成为世家豪族共同的敌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此前才有些犹豫不决。
然而周琦隐约能够感觉到。
自己如果不对青年推心置腹,或许就会失去一个天大的机会,以及一位能对自己大有裨益的谋士。
正是为此,周琦才决定抛弃其所有顾虑,讲出肺腑之言。
若青年最终还是不愿意投靠自己,周琦为了保密,也不介意杀人灭口。
听到这里,青年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笑容,眼中的阴鸷似乎也略微消散了些许。
他起身对着周琦郑重一礼,道:“县长胸怀万民,必然会是位好官。”
周琦起身回礼,道:“还请先生说出第三个问题。”
这一次,青年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周琦,问道:“若天子昏庸,朝廷无道,官吏害民,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卖儿卖女,易子相食。”
“若你为百姓中一员,会怎么做?”
听到这里,周琦端着热水的手抖了抖,略显惊惧的看着青年。
这番话,简直有些大逆不道,只差没有点名道姓指着当今天子与朝廷骂了。
他最后提出来的那个问题,究竟想干嘛?
要干嘛?
造反吗?
这种话题,实在太过敏感。
哪怕周琦满身反骨,时至今日也从不敢与人谈论此事,甚至还要装作为国为民的样子。
因为周琦知道,别看大汉现在日薄西山,可是真要举兵叛乱,绝对会是死路一条。
他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惧,再次细细打量着青年,沉声问道:“汝可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青年微微一笑,再次拿起了那根烧火棍,拨弄了一下火盆,让里面的火势变得更加旺盛了。
过了许久,他才抬头看向周琦,十分认真的说道:“在下自然知晓。”
看到青年如此表现,周琦眉头大皱,问道:“汝究竟是何人?”
青年笑着说道:“县长先回答在下的问题,若能令在下满意,自当毫无保留告知。”
周琦看着满脸认真的青年,反倒是逐渐平复了心绪,沉声道:“汝问出这个问题,又逼本官回答,可知会是何下场?”
青年放下了手中的烧火棍,又往火盆里面扔了一根柴火,轻声说道:“或许今日,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人离开此屋。”
“或许,也会因此连累阿瑾。”
青年的声音很平淡,仿佛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周琦放下了水杯,拔出佩剑插在了地上,沉声道:“再给伱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青年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
周琦打量了青年许久,而后眼中闪烁着凶光,道:“大丈夫死则死矣,岂可冻死于沟壑之间,饿死于马槽之内?”
“若真某沦落至此,不反更待何时?”
言毕,周琦起身拔出了佩剑,目光平静的盯着青年,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青年闻言却是畅快的大笑。
他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周琦,道:“吾能聚兵十万,公可愿反?”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