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矫矫虎臣,腹心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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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崇古对刘三刀的这个创造和发明十分欣喜,这毛呢厂防火可是重中之重,刘三刀的这个方法,虽然不能防患于未然,但是铜铃响起时,能够及时控制火情,可以避免很多的损失。

  王崇古喜出望外,还专门见了一下刘三刀,询问刘三刀是否想去格物院,刘三刀觉得自己一个木匠出身,大字不识一箩筐,去格物院不是闹笑话?

  格物院不看出身,识字不多,只要肯学就是,刘三刀有巧思,还有一双巧手,王崇古给刘三刀表功请陛下圣恩,让刘三刀入格物院为宜。

  永定毛呢厂不只是一个刘三刀,而是有成千数百个刘三刀,他们都是工匠,他们要解决生产中的问题,就要集思广益,就要改良生产工具以期许获得更多的劳动报酬和产品。

  尤其是产品。

  “儿啊,你这次做的很好。”王崇古带着王谦走过了一个个的工场,点检了即将放货的毛料之后,对着身边的王谦,颇为赞许的说起了朝中之事。

  孙继皋这个人,可是攻讦王崇古的主力,复古派最讨厌的就是聚敛兴利的王崇古了。

  王谦的功劳廷臣们看得到、元辅看得到,最重要的是,陛下看得到。海瑞不是个贪功的人,之所以由他发动对孙继皋总攻,完全是因为王谦现在实力仍然不够强横,无法面对复古派的反击和报复。

  在官场上,实力究竟是什么?是经过一件件具体的事儿,不断的渗透自己的影响力,获得一批志同道合、同志、同行、同乐的之人,进而影响朝局。

  这就是实力,王谦一个初出茅庐的御史,显然,还没有实力面对狂风暴雨,所以托庇在了海瑞的名下。

  海瑞太正,王谦太奇。

  但这次,孙继皋的案子,王谦办得就很好,远远超过了王崇古的预料。

  “父亲,可曾贪腐?”王谦摸了摸下巴,略显疑惑的问道。

  王崇古直接暴走了,面色通红的指着门外,怒不可遏的大声喊道:“滚!立刻给老子滚!”

  “不要让老子看到你,否则打断你的腿!刚办了点事,尾巴就翘上天了,盯上你爹了是吧?你这个监察御史的七品官,还是你爹我,卖了老脸,到全楚会馆求来的!”

  “滚!!!”

  王谦这反贪反魔怔了,连他老爹都盯上了。

  “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王谦立刻意识到了不对,王崇古这怎么看都有点做贼心虚的嫌疑。

  这日后要是三姑六婆们告诉王谦,他还有一大堆同父异母的兄弟,那岂不是要把反贪这把利刃,真的砍到自己的老爹头上?

  “我这是做贼心虚?我这是恨不得没生你这个儿子!我没做贼,心虚个屁!”王崇古气的破口大骂。

  这也是反贪总是虎头蛇尾的症结所在。

  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执行反贪的那把剑,砸的是所有人的锅,自己还不能吃,这不是损人不利己的行径吗?

  大家都是一个阶级,都是陛下的臣子,都是大明的青天大老爷,你要反贪,这反着反着,就反到了自己的旧故、同门师兄弟、亲朋身上,你是动手不动手?

  王崇古吐了口浊气,告诉自己不生气,自己的好大儿王谦,还没打算借他人头一用,加官进爵,王谦就是在提醒王崇古,不要学了张四维,把全家的命都搭进去。

  王崇古十分认真的说道:“自从陛下筹建了快活碑林之后,你爹我从来没收过一厘钱!陛下给的太多了,拿着都心不安。”

  王崇古要钱的话,陛下已经给的太多了,他要权的话,陛下让他入阁,他百般推诿,至于人脉,官场这个零和博弈的斗兽场里,人脉有时候并不可靠,反而可能是个累赘和祸根。

  所以,王崇古并不打算收钱,他是大明的明公,已经是凌驾于万万人之上,仅次于陛下、元辅的肉食者了。

  王谦这才笑着说道:“那就好。”

  王谦看着偌大的毛呢厂,由衷的佩服自己的老爹,他那些手段,全都是阴谋诡计,上不了大雅之堂,但是老爹能在狂风骤雨中屹立不倒,其根基便是这毛呢官厂和西山煤局。

  他眉头紧皱的说道:“父亲,孩儿有几个疑问,为何父亲的永定毛呢厂,就能做成,旁人的毛呢厂,无论怎么试,别说赔钱了,连织造都弄不了,也就是给官厂打下手,洗洗羊毛纺纱而已?前段时间,廷议说是因为有贱儒做不成,那现在呢?商贾们重用的掌柜也做不成,是何道理?”

  王崇古端着手,摇头说道:“可不是我藏私,因为大明的势要豪右、缙绅豪强们,仍然不肯承认劳动赋予了价值,而供需决定了价格,将价值和价格混为一谈,进而否定劳动价值论。”

  “怎么可能做得成呢?”

  “毛呢是匠人们洗出来的、是纺工们纺出来的、是织娘们织出来的,是染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染出来的,不是从货架上长出来,不肯承认景泰年间丘濬提出了的劳动价值论,毛呢厂砸多少钱进去,都是死胡同。”

  “更加明确的说,出了手工工场,可以无视劳动价值论,但是在这手工工场里,则必须要重视。”

  毛呢官厂织染布料中,有一种专供皇宫使用的纱,步骤极其繁琐,将薯莨打碎放在竹箩内后用棉布包裹积压,榨出薯莨水,而后将布料放入侵染而后晒干,再次浸薯莨水,煮沸,晒干,如此反复浸晒洒封煮,就这一道工序就需要十五天的时间。

  而后是将河塘的淤泥挖出来,加水放在竹箩上用棉布过滤掉杂质,混成泥浆,涂抹在纱上,阴干泥浆后,用水冲洗,进而得到一种深黑色,再次封莨水,最后晒干。

  这就是手工染布工场的制作流程,如此繁琐且麻烦,如果匠人们不肯费心做事,那便做不出来布匹,就卖不出去货,赚不到钱。

  没有货物、就没有利润,没有利润,就不能生存。

  势要豪右的商贾们,他们早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极尽所能对下朘剥的他们,如何能做得成毛呢厂呢?

  让他们体恤小民,还不是母猪梦上树靠谱。

  王谦能够理解他老爹说的问题,只是他有些疑惑的问道:“父亲,势要豪右为何死活不肯承认劳动赋予价值,而只讲供需?”

  王崇古思虑了片刻回答道:“儿呀,劳动和供需,其实讨论的根本问题是:财富是什么?它的根源是什么?丘濬认为是劳动,而大明的贱儒们认定了是供需。”

  “只有认定了供需,才能维持他们现在的权势和地位,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对下朘剥,鱼肉百姓,因为已经跟奴隶没什么区别的失地佃户、游坠百姓,在供需论之中,不会有任何的作用,这就是原因。”

  “一旦承认了劳动价值论,就必然要面对一个可怕的问题,势要豪右们到底为何是势要豪右?他们如何维持如此优渥的生活?凭什么对百姓们予取予夺?”

  “这一切的答案就是朘剥,这就是在要他们的命,挖他们的根,他们当然打心底不承认、也不能承认这个事实。”

  王谦呆愣住了,他终于理解为何劳动价值论和供需论能在各大杂报上,吵成这样。

  这是道路的争执。

  因为一旦承认了劳动价值论,就代表着承认了三六九等是建立在朘剥的基础上,虽然肉食者们对此心知肚明。

  “可是,可是,劳动价值论就一定是对的吗?”王谦呆滞的问道。

  王崇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认定劳动价值论,所以他提调官厂生产积极性,他十分确切的说道:“我是官厂督办,我认为劳动价值论是对的,还是回到那个问题,财富是什么?财富不是钱,财富不是债,财富也不是埋在猪圈里的白银,钱只有在流通的时候,它才是财富,当它不能充当等价物的时候,它就什么都不是。”

  “钱在流通的时候才是财富,那么用钱交换到的是什么?是工场里源源不断生产出的商品。”

  “商品才是财富。”

  “泰西眼下面临着物价腾飞的噩梦,所以费利佩二世大费周章的、不远万里的也要把白银运到大明来,因为泰西的白银已经堰塞了,如果倾斜而下,恐怕费利佩二世的脑袋要被拧下来了。”

  “只有白银、货币,而没有商品的恶果,就是眼下泰西的窘境,这暴露出泰西的真正问题在于对生产商品的乏力。”

  “唯有流通起来的商品,才是财富。”

  王谦思索再三,俯首说道:“父亲所言有理,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儿呀,你说商贾逐利,那逐这个利,到底是个什么利呢?”王崇古面露思考,面色凝重的说道:“追逐的这个利,其实就是劳动创造价值和劳动报酬之间的差距,追逐的就是这个利。”

  “劳动赋予价值和劳动报酬之间的差距,就是在生产过程中的朘剥。”

  “承认劳动价值论,就要承认劳动价值和劳动报酬之间的差距,就要承认朘剥的存在,就等同于承认了自己是不道德的那一方,所以,劳动价值论,不能承认。”

  王崇古不清楚自己讲的内容,王谦能不能听懂,但是没关系,只要暂且记下来,等到日后经历了一些事,自然就明白了。

  “你下一个目标是谁?”王崇古略显好奇的问道。

  王谦十分坚定的说道:“这个不能说。”

  “我是你爹!”王崇古气急。

  “那也不能说。”王谦仍然十分坚定,脚底抹油,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了。

  俺答汗没有请到金印,就需要绕行塞外,前往西宁,绕行塞外,俺答汗必须要防范西番戎狄们的袭扰,而且路途太过于遥远了,所以俺答汗想派了三娘子入京朝贡,和京城的老爷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宽容一二。

  而大明方面甚至没放三娘子入关,这件事朝廷已经有了明旨,不得更易,真的想请番僧,就自己在老巢设坛做法,把人叫过来谈。

  大明并不清楚俺答汗的想法,大明皇帝只在乎大明的利益,哪怕俺答汗去西宁,真的是为了信仰,大明也不会放行。

  大明朝廷不太清楚的是,这次朝廷不给都督金印,在北虏中造成了一种怀疑,俺答汗帐下的万户们,开始普遍怀疑,俺答汗是否还被大明朝廷所认可?战火再燃,不是万户们想要看到的局面,而主和的三娘子,在这轮交锋之中,获得了一大笔的政治资本。

  这种政治资本,有朝一日,真的需要站队的时候,三娘子就会获得大量的认可,进而左右整个漠南的走向。

  四月四日早晨,晨光微亮,大明皇帝神色慌张的向着解刳院跑去,他的鞋子还穿错了,两只不是一双鞋,如此的不庄重,不符合李太后对大明皇帝的教育。

  朱翊钧带着一大长串的尾巴,来到了解刳院内,喘着粗气说道:“冯保,你去问问…大司马的情况。”

  昨日四更天的时候,谭纶忽然痰疾发作,被紧急送往了解刳院,朱翊钧收到消息的时候,是五更天,甚至没顾上洗漱,就冲到了解刳院询问情况。

  到了地方,朱翊钧反而有些怯,让冯保去询问。

  谭纶波澜壮阔的一生,是中举后被授官南京兵部郎中,在南京备倭,倭寇到南衙时候,南衙承平日久,居然无一人敢去迎战,谭纶自募五百壮士,将其击退,谭纶升官,全是因为战功,哪里有倭寇,他就前往哪里。

  在做台州知府的时候,募死士拒敌,谭纶亲率守卒千人,三战三捷,击退倭寇,台州六虎因此一战成名。

  在做浙江按察副使的时候,倭寇侵扰海门,无人有余力前往驰援,谭纶率军昼夜驰三百里援护,破倭寇于太平,设计让倭寇陷入了泥泞的沼泽之中,将其尽数全歼。

  矫矫虎臣,腹心干城。

  虽然现在谭纶打不动了,但是只要谭纶还是大司马,大明就可以继续振武。

  而现在谭纶被抬进了解刳院里,两位大医官陈实功和李时珍为其诊治,朱翊钧一直盯着房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在这个时候,朱翊钧的脑海中闪现了很多的念头,他甚至有一种人为的错觉。

  杀了谭纶,京营振武就要多几分波澜,杀了谭纶,大明振武之风就失去了擎天柱。

  贱儒们完全有理由杀掉这个尚武、激进的兵部尚书,而且他们恐怕真的会这么做,朱翊钧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了,满眼通红的盯着房门。

  贱儒连皇宫都敢放火,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吗?

  不应该,谭纶不应该有事。

  朱翊钧做了那么多,万历元年刺王杀驾后,朱翊钧建了解刳院至今,解刳的案犯超过了百余人,而以李时珍和陈实功迅猛精进的医术,精心调理之下,谭纶怎么会病的如此严重?

  而且这些年来,朱翊钧从来不让谭纶上阵,大宁卫根本就是踏青去了,连青龙堡和杏林堡都没让谭纶去查看。

  在原来的历史上,谭纶是因为积劳成疾,京营戎政废弛久已,谭纶为振奋京营条议,而后主持振奋京营之事,在振奋京营这件事上,谭纶呕心沥血,极为劳累。

  但是现在,振奋京营是由小皇帝亲自操持。

  所以谭纶不应该现在有事,若是今天谭纶有事,那大明的贱儒们,需要承担皇帝的滔天怒火。

  “起开起开,耽误了上朝,你们谁担得起责任?万历元年,我在朝日坛咳嗽,都被揪着弹劾,差点就滚蛋回家了,你们拦着我干什么?廷议要开始了,迟到了谁去堵那些个言官的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房门内响起,房门猛地打开。

  谭纶最先看到的是神色紧张、匆匆忙忙的大珰冯保和张宏,越过了两个人的身影,谭纶看到了小皇帝的身影,一时间有点呆愣。

  “啊,呀,这怎么惊扰陛下了?”谭纶赶忙上前,作势欲跪。

  朱翊钧立刻上前,扶住了谭纶,赶快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扶起了谭纶,摸到了真人,确定了谭纶是真的还活着,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谭纶就是在万历五年四月初三夜里,痰疾发作去世,年仅五十八岁,而这次,谭纶生龙活虎的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中气十足。

  “大司马为国奔波,积劳成疾,就歇两…五…歇十天吧。”朱翊钧决定给谭纶放个假,让他歇一歇,五十八岁,对于养尊处优、医疗条件优渥的谭纶而言,还是很年轻了。

  “十天?就咳嗽了下,十天?!”谭纶眼睛瞪大,连连摆手说道:“陛下也瞧见了,根本不用歇,是府上的侍从,小题大做而已。”

  “那也是朕让他们小题大做的。”朱翊钧的语气十分坚定:“说十天就十天,一分一秒都不能少!”

  谭纶还要争辩,朱翊钧一甩袖子说道:“这是圣旨,大司马不遵旨,朕就告诉太傅,大司马违抗圣命!”

  朱翊钧还没盥洗,他还要去御门听政,也没有多说,带着一大串尾巴,匆匆回宫去了。

  谭纶站在原地,这凭白捞到了十天的假,本来就很闲的他,这还不得闲出病来?小皇帝也真是的,天天拿张居正四处压人。

  谭纶这个大司马做的清闲,是因为兵部现在有几个人是谭纶的左膀右臂。

  兵部左侍郎梁梦龙,是两次随戚帅征战的总督军务,也是张居正的门生,而兵部右侍郎是刘应节,也是擅长戎政之人,是张党之列,在张居正死后,被张四维等一众逆獠钦定的张党。

  而阅视鼎建的阅视侍郎、宣大督抚吴百朋,更是和戚继光抵背杀敌的战友,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生死之交。

  京营都是陛下亲自在过问,所以,谭纶这个大司马当的,是有些清闲的,这一次放了十天的假,真的有点太多了。

  朱翊钧蓬头垢面,脸也没洗,头也没梳,脚上的鞋子还穿错了,就为了看谭纶有事没事,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京堂百官们,必然要思虑一个问题,真的对谭纶动手,会掀起怎么样的滔天巨浪来?

  要知道,小皇帝和张居正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薄凉寡恩,眦睚必报。

  京堂百官,由衷的庆幸,谭纶挺了过来,虽然病重到要修养十余日的地步,但是还是挺过来了。

  谭纶挺过来了,代表朝臣少被折腾几轮,实在是被折腾怕了。

  这也是信息差,谭纶的身体情况是个机密的事儿,所以,谭纶休沐十日,被百官们普遍看成了病重所致,前去探病的络绎不绝,都是祝福谭纶: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总之,就是祝福谭纶一定要健康,谭纶要是不健康,恐怕京官们要倒血霉。

  谭纶在全浙会馆见到了回京复命的吴百朋,这次回京吴百朋需要朝廷的明旨,为了三件事。

  第一个就是俺答汗的都督金印,第二个是三娘子入朝商议,第三个则是王崇古西北安置那十九万失地佣户之事。

  “大司寇在西北素有贤名,人人感念其恩德,重农桑垦荒田,兴水利安小民,办公学饬学政,倡孝悌劝民风,戒争斗禁偷盗,西北打了二十五年,打的千疮百孔,终于有振奋之意了。”吴百朋在王崇古回京后,到西北深入调查研究了王崇古安置小民,给出的答案是大司寇有生民之功。

  万历元年,吴百朋以大同总兵马芳贿赂京官躲避长城鼎建阅视,张居正趁机穷追猛打,把王崇古赶出了朝堂,让他回宣大堵窟窿去,吴百朋和王崇古的关系经过这件事,已经势如水火。

  但是吴百朋两次为王崇古西北安民之功上奏,可见王崇古从京堂回到宣大后,真的在认真堵窟窿了。

  王崇古当然知道悔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直接被张居正给打死了,他再不改悔,那是在找死,打又打不过戚继光,只好做个聚敛兴利的臣子求活了。

  张四维之所以不知悔改,是因为付出代价的始终是杨博、王崇古,而不是他张四维,张四维第一次直面恐惧,就拉着728人跟着他一起陪葬了。

  “大司寇果然是做事的人啊。”谭纶在吴百朋的奏疏上书押,算是认可了吴百朋这本奏疏所言的内容。

  吴百朋在嘉靖二十七年去江西永丰做县令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走访调研了。

  亲自去看看,亲自听一听百姓怎么说,是吴百朋的做事风格,几十年如一日,他是知行合一,十分重视实践。

  “吴督抚的意思是,让三娘子入朝来?”谭纶眉头紧皱的说道。

  吴百朋点头说道:“想要去西宁的是俺答汗,不想让俺答汗去西宁的是三娘子,也是大明,不给俺答汗金印,答应三娘子入朝,草原会进一步的割裂,俺答汗比土蛮汗要厉害,否则土蛮汗就不会远迁辽东了。”

  “分化,激化他们的矛盾,进而削弱他们的实力,以元辅和陛下心性,迟早要复套,复套就必然和俺答汗打一仗,俺答汗越虚弱,对大明则越有利。”

  吴百朋详细阐述了自己的理由,俺答汗是名义上的大当家,而三娘子是实际上的大当家,两个人之间的矛盾,随着大明国势变得愈加激烈了起来,作为主和派的三娘子,大明还是要怀柔,但是对于入寇的俺答汗,则要威罚。

  里挑外撅,可不是朱翊钧的专属被动技能,是大明读书人的被动技能。

  谭纶认真思忖后,十分赞同的说道:“我的意思也是准三娘子入京朝贡,主要是考虑大明今岁仍然要对土蛮汗用兵,大明眼下军力,仍然不足以两线作战,很容易就会顾头不顾腚,还是稳一稳西北方向。”

  “俺答汗呢?俺答汗去西宁,真的是为了番僧?”

  吴百朋摇头说道:“不是,据深入虏营的夜不收探报,恐怕没那么简单,俺答汗这次借道,有壮志宏愿,怕是要联系西北戎狄联合入寇甘肃等地。”

  “所以,不给俺答汗金印,不让他借道。”

  吴百朋作为边方督抚,他的表态,对于廷议有着很大的参考价值,也会影响到大明的决策。

  吴百朋支持不给俺答汗金印、反对不让三娘子入朝,声援了王崇古,王崇古现在在言官嘴里,就是个人人嫌弃的聚敛兴利的小人,和严嵩待遇已经几无差别了。

  “俺答汗贼心不死啊。”谭纶面色凝重的说道:“俺答汗和土蛮汗有没有和解的可能?三娘子一直在为此事奔波。”

  “断无可能。”吴百朋十分确切的说道:“左右两翼和解,俺答汗和土蛮汗必须得死一个,而且还得是一方击败手刃贼酋,方有可能和解,不过那时候也不是和解了,是征伐了。”

  吴百朋十分肯定,左右两翼和解,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俺答汗和土蛮汗是谁被谁杀死的关系。

  “大明若是再和俺答汗冲突起来,吴督抚以为有几成胜算?”战争贩子谭纶,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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