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将军受令讨贼,虽有败绩,却也非战之过,现在近敌就在眼前,王略不思如何破敌,却一味要自相残杀!”
“我自当率部,诛杀逆贼!”
蒲前永固松了口气,不是针对自己的就好。
蒲前成如果兵变,确实是没对付汉帝的办法。
可他要是看到普六茹阿摩的德行后,受到启发,依葫芦画瓢,给汉帝当狗了呢?
不过现在看着蒲前成是冲着王略去的,蒲前永固反倒觉得心中,有几分轻松。
王略的能力确实太强了,而且很全面,内外兼可,还是他的老师,在族中威望甚大。
这次更是只带着被挑剩下来的兵,就逼得慕容部借出了五万兵马,不仅解了浦前部边境危机,更是带来了援军。
虽说蒲前永固向来是个宽容的性子,但作为君主,忌惮是难免的事。
尤其是蒲前永固不像石周曷阿虎一样,以强权威压族中。
虽然颇有政绩,但性子温和仁厚,威望略有所缺。
毕竟不是哪个君主,都能像那刘雉儿一样,武功泼了天,朝中文武加起来,依然难望其项背啊!
不过蒲前永固这时候也明白过来,王略和蒲前成,这是在联手演戏呢。
这蒲前成刚跟王略一起打了一场漂亮仗,两人哪会就这么干起来?
而且蒲前成来得太快了。
王略要砍聂羌,也就是刚发生的事情。
蒲前成不仅能立即知晓,更是能迅速率兵赶至。
显然是事前就有一定预料,特意做出来的一场戏。
而目的,也很明确了。
既能压一压王略,避免王略功高震主,又能转移族人们的注意力。
“阿成,退下。”
蒲前永固有了主意,现在正好是自己出场的时候。
不算强硬,但原本怒气冲冲的蒲前成,就在这一喝之下,拱手后退。
蒲前永见此,心里便有了底,又向王略道:
“老师,聂将军虽然身中埋伏,败了一场,可多年来一直跟随本汗左右,更有破普六茹部之功,可否念在昔日军功,免他其一死?!”
王略拱手一拜,只是未做言语。
蒲前永固继续道:
“老师,聂将军定然知耻而后勇,请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本汗愿以身作保,若聂将军再败,本汗亲自斩了祭旗!”
聂羌听得一拜,拱手低头,做足姿态。
他的政治智商不算差,也看得出来王略和蒲前成联手做局,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
可就是总觉得憋屈。
当年他在泰山,追得赫赫有名的泰山四寇,狼狈逃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是阵斩三人,吓得臧礼当场来降。
在合肥,更是八百破十万,吓得普六茹部小儿闻其名而止啼。
在汝南败的,确实惨,最擅长的骑兵作战,愣是没发挥出来,还只能吃驴车尾气,最后连续中伏,还得靠友军死战,才得以逃生。
但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对手是大汉天子,你要不败,陨星可能就砸下来了。
憋屈主要在于,还得被人反复鞭尸,进一步扩大战败影响力,着实让他有点不爽。
不过也没辙,理由再怎么多,败就是败了。
聂羌紧了紧还缠着衣角布条的手,伤没有好,反而在巨力之下,又渗出了血。
也好,就让王略操作,下次再与汉帝对阵,必然一雪前耻!
“正如蒲前成将军所说,战前斩将,于大军不利,不若给聂将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一旁的蒲前融,也在蒲前永固的眼神授意之下,接了一句话。
王略做沉思状,蒲前成虽然退下,但佩剑依然未有入鞘,阳光之下,剑刃明晃晃的。
僵持好一会,王略才沉声道:
“若非众人求情,今日聂羌当受正法。”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领四十军棍,贬为校尉,继续领军,将功补过。”
如此一来,这场戏才算落下。
“至于之后如何应对.”
王略继续道:
“避汝南,击荆州。”
“聂将军与蒲前成率领残部以及五万慕容部兵马,赶往荆北支援,与汉军决一死战。”
王略这么一说,聂羌剑眉一挑,确实大有可为啊!
打不过汉帝,我还打不过岳少谦?!
就算打不过,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也不难。
“难道任由那刘雉儿在汝南放肆?”
蒲前永固很是不解,全军都派去荆北了,汝南不就成了汉帝后花园?
“守不住。”
王略直言道:
“一万归义军,哪怕能在汝南搅动风雨,又能攻下几城,守下几城?”
众人一想,也是。
算上巴尼汉的援军,现在的汉军,也就一万四五千人。
而且补给的压力更大了。
打下汝南一城可以,守住汝南,也可以,但拿不下整个汝南郡。
“若是入兖州呢.”
众人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忽而沉重起来。
无不是为之一凛。
尽管从汝南跨郡来攻兖州,不太现实。
但如果是汉帝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一旦攻破一两县城,蒲前部甚至得考虑迁都!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如果直接杀往许昌,给汗王来个斩首行动可咋办?
“汗王可随军亲征。”
“这”
蒲前永固本人,都没想到王略会让他亲征。
亲征可以避免老巢被偷袭,汉帝带着归义军打的下,却守不住。
归义军从汝南打到许昌,他们随时能就能收复汝南,如果再从许昌打回汝南,他们又能找机会收复许昌。
而且也不用像这次一样,要收回十面埋伏之计,还得浪费时间,让聂羌特意从前线跑回来。
有汗王在前线,兵马调度会更加灵活。
平心而论,王略这个建议可行性确实非常高,但,又没几个人想让蒲前永固去冒这个险。
上次亲征的是东胡大可汗,那可是八部共主、马踏中原,战力无双的猛男。
结果呢?
他们到现在都没能把大可汗的尸身,给抢回来。
这要再折一个汗王进去,估计又不知道埋哪儿。
毕竟汉家的泥驴,怎么天降,都不可能降到可汗身上,跑不掉啊!
蒲前永固犹豫了一下,他倒不是不敢亲征。
甚至于,他因为清楚自己威望不足,这时候如果亲征,既能安抚部众,挽回汝南的败势,又能避免王略、聂羌等人功高盖主,从而引发内部矛盾。
“阿融,你怎么看?”
蒲前永固望向了自己身边的弟弟,蒲前融。
这蒲前融能文能武,遇事有主见,断案也挺在行,蒲前永固有事就喜欢和他商量。
但同样是因为蒲前永固威信不是很足,蒲前融很少露面。
“依弟之见,不宜操之过急。”
“一则时机未到,局势尚不明朗。”
“二则荆北虽无刘雉儿,也有岳少谦,没什么大疏漏可以抓住,即使汗王亲征,也未必能轻易取胜。”
“三则汝南败仗,将士们都累了,必有几分怯战。”
“王公所言,虽然有一定道理,但风险太大了,还请另择一日,再召集群贤商讨。”
蒲前融不是很赞成,而且王略的提议太突然了,现在称得上族中重臣的,也就蒲前成、蒲前融、聂羌和王略而已。
能商量的人太少。
而蒲前永固只是看了几人一眼。
他只是宽仁,并非优柔寡断。
再说了,除了王略拿出来的计谋,其他人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那汉帝身为天潢贵胄,自登基以来,没几天不在御驾亲征。
他一个东胡的汗王,难道在征战一方上,还比不得汉人?
而且蒲前永固也很认可王略的这个计谋。
刘雉儿是很强,但至多只能保证一个大战场的胜负。
荆北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以说,汉帝是大汉的强点,那岳少谦比强点弱一点,可不就是大汉的弱点吗!
蒲前永固心里有了主意,自然不缺拿主意的魄力,也同样有亲征的胆略。
他拍了拍蒲前融,傲然道:
“算上荆北五万兵马,慕容部五万兵马,以及聂羌收拢的残部,我部兵马,当数以十万计!”
“只是将马鞭投入淯水,就能让河水断流!”
“本汗还怕他什么?!”
聂羌当即同意,他迫不及待用一场胜仗证明自己,再这么打下去,他八百破十万的战绩,怕是都得有人怀疑了。
不是他太强,而是普六茹阿摩太菜,别说聂羌了,李景绩都能行。
可还有些人在劝,毕竟亲征太过冒险,而他们的汗王,可不以武力见长,出了事儿,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蒲前永固见此,直接扬起马刀,马刀在阳光下闪动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脸庞刚毅而俊朗,一言一行都充满了决心:
“自古以来,决策者,一两人足以!”
“召集群臣,也不过是商议再三,最后仍拿不出个章程。”
“此事就由本汗来决定!”
听到蒲前永固这番话之后,众人默不作声,脸上流露出了惊讶和敬佩的表情。
他们明白,蒲前永固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无论群臣如何议论,他都有足够的魄力和自信,来确定最后依然会亲征。
聂羌、王略几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彼此无声地交流着。
这其实是个好现象。
天下乱局,蒲前永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想治理一方。
有必要展露出亲征的果断,树立威望,这样才能压下那些别有用心的汉人。
置于风险
除了汉帝会有击破许昌的风险之外,似乎没什么更大的损失。
总不能全军覆没吧?
但这根本不可能。
这不是蒲前光的五万大军,面对的也不是那宛若鬼神的刘雉儿,十三万打不到七万之数的汉军,还是守城战、野战,简直没有大败的道理。
几乎两倍的兵力差距,想败都难啊!
而就在蒲前永固下令,让下面的一应臣子,准备亲征的时候。
他却在府中,拿出了一个木筒:
“我听说蜀中遭了蝗灾,石周曷阿虎就在那儿摇木头片子。”
“摇出了个中吉,现在看来,蝗灾的势头确实减弱了一些。”
“那这玩意应该管用?”
他迫不及待的晃着木筒,将里头的竹片摇得叮叮响。
汉帝都祖宗保佑了,在汝南之中,就跟光武帝上身似的,还有什么赤膊裸衣刀剑不入的传闻,更有泥驴渡河。
信,还是要信一点的。
用玄学,对抗玄学!
啪嗒——
一块儿竹片掉在地上。
蒲前永固抓着竹片一看。
“小吉?!!”
“竟有四成把握!!”
不多时,蒲前永固便开始调集粮草,准备亲征,西进荆北。
——
“汝南大局已定,要离开吗?”
刘恪此时已经回到了汝南城中,思索着下一步的战略计划。
汝南城已经彻底稳固,蒲前光身死,所部大军也被杀得大败。
估摸着聂羌还在整军,十有八九,是不会贸然攻城,说不定都已经离开豫州,去兖州给蒲前永固报信了。
而且己方实力还增强了不少,又加入巴尼汉、赵宁两员大将。
哦,排除赵宁,赵宁追着聂羌,追着追着,就不见了。
好在巴尼汉和其麾下的南越将士,都是实实在在的精锐。
此消彼长,守住汝南绰绰有余。
哪怕被围城,只要调用城中世家豪族的存粮,起码也能撑上半年的时间,为前线的汉军创造足够的战机。
但下一步呢?
喜欢奇袭,就将奇袭贯彻到底?
当前归义军的阵容,确实很适合奇袭。
开点小挂,一路奇袭到许昌,说不定也能成。
但还不够,即使是奇袭许昌成功了,也不一定能把蒲前部打崩。
蒲前部的重点,在于前线的名将,以及兵马。
岳少谦迟迟难以拿下荆北的宛城、新野,就是因为三部联合之后,兵马、补给,太多了。
因而,虽说是一场大胜,刘恪心里也实在放松不起来,躺在榻上,盯着横梁发呆。
这都昭武五年一月末了,他登基五年有余,才拿下了琼州、夷州、高州、交州以及荆南。
等到回长安,不都十年了?
汝南的这一路上,刘恪通过的天命,预言到了一些天灾。
基本都发生在北方。
可能因为灾害,以及归义军的成功,在敌后催生出一大批思汉义士,但终究对荆北的战局,没什么改变。
他忽然起身,看着羊皮地图发呆。
这羊皮地图是从汝南库府里翻找出来的,画的是豫州与荆州。
刘恪看着羊皮地图,陷入沉思。
这应当是蒲前部之前为了对付荆州的石周曷部兵马,而特意绘制的。
地形比他手中的地形,更为细致。
但正是因为细致,所以他看清楚了,从汝南而出,自背后袭击荆北的蒲前部大军,似乎不太可能。
这就断了他之前两面夹击蒲前部兵马的想法。
而且从臧礼供出的情报来看,那个让人无比忌惮的王略,在蒲前光发兵的时候,就请命去慕容部借兵了。
如果算上这部分兵马,三部联合后,手中的兵马,不在少数。
二十万大军可能夸张了,但确实有能力,在短期内召集十五万大军。
换句话说,三部联合的兵马,至少是汉军可用之兵的两倍之数。
“十五万大军啊.”
刘恪揉捏着自己的眉心,这不是一汉顶五胡的问题。
顶的再多,汉军也不会飞。
数量的悬殊突破了上限,如果进行多线作战的话,还真没那么容易,一口气全灭。
不能全灭,就又得拖长还于旧都的时间。
晾着列位先帝的牌位这么久,岂不是显得有点不孝敬祖宗?
“嗯?”
听马亲王上课去了,耽误了一天,但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