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诸将都在商议着如何攻取襄阳。
众将围紧锁眉头,如今虽然士气高昂,但对于襄阳郡,或者说,更具体的襄阳城,始终没有头绪。
就算是以薛嘉之智,短时间内,也没有能够轻取的办法。
没辙,东胡人打襄阳都得六年,汉军本就兵少,强攻并没有多大优势。
加之襄阳城之中,还有石周曷部赖以成名的投石砲。
有这种守城利器在,汉军再想像之前一般,轻松夺城,根本不可能。
要不再请关圣帝君来放个水算了?
换个人也成,反正当今天子得列祖列宗庇佑,轮换着请也不是不行。
比如光武皇帝就不错,光武皇帝当年在南阳起兵,南阳又被称作南都。
现在襄阳被划入了南阳,改做襄阳郡,那么请光武皇帝下个凡,砸四五颗陨星,也很合理吧?
抛去这些看似不太合理的想法,虽说不能轻取襄阳城,但汉军也有一定优势。
以汉军如今的声势,襄阳城中愿意归汉的人,必定不在少数。
除却强攻之外,利用好这部分人,里应外合从内部攻破,将会是收复襄阳的关键。
不过终归还是没有轻取的办法,因而帐中诸将一时间,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刘恪拿定了主意,道:
“襄阳城既然易守难攻,那我们就先分兵取江陵、江夏郡,再将襄阳郡其他城池收复,让襄阳成为孤城。”
“到时候,再做计议。”
“是!”
众将点头称是,不管怎么打襄阳,第一步,都得将之变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孤城。
“岳少保领沙里別、敬道荣、巴尼汉三将,并三万兵马,攻取江夏郡。”
岳少谦领命,众将便不再多纠结江夏郡。
既然是岳少谦领兵,那么必然很快就能攻取江夏。
而且沙里別、敬道荣都是猛将,巴尼汉经过这么些年的成长,也展露出了一定带兵之能,都算可用之人。
至于江陵郡.
还是那句话,有手就行。
就绣衣使传来的消息,如今的江陵郡郡守,石周曷先年事已高,正处于重病之中,好些日子都没下榻。
多半,都还不知道汉军已经击破石周曷阿邃,成功渡江的消息。
如今江陵郡,作为面对汉军的第一线,也是临近江陵港的最大城池,只怕城中早已是人心惶惶。
只要兵临城下,就能破城。
既然有手就行,刘恪干脆点了李景绩的名儿:
“李将军,你来说一说,这江陵郡怎么打?”
李景绩也对自己的百战百败,有所觉悟。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仔仔细细分析了一番战局,而后才将自己的战略,说了出来:
“绝北道。”
“我军可效仿当年昭烈帝在南郡时的作战,绝北道。”
“我部大军可屯于江陵港,再遣一将奇袭夷陵,占据上游之地,最后,也即是最关键的一步。”
“须有一将深入江陵郡腹地,切断襄阳与江陵之间的进兵路线,以防止襄阳的军备、粮草、兵力,源源不断的进入江陵。”
“如此一来,江陵则为一座孤城,加上那石周曷先病重,以我军的声势,定能轻取。”
昭烈帝时候的南郡,就是现在的江陵郡。
这一仗就是赤壁之战的后续,可谓是名将辈出。
主帅是刘备、周瑜,奇袭夷陵的是甘宁,支援甘宁的是吕蒙、周泰。
而驻守江陵的,则是曹仁,在江陵以北屯兵支援的,则是乐进、徐晃、满宠,外加两支机动部队的文聘、李通。
按常理来说,江陵是固若金汤的。
但关羽猛啊,直接深入敌军腹地绝北道,断绝了江陵的一切支援。
虽说最后没能完全成功,只是拖住了江陵以北的五支兵马,最后还让李通、徐晃支援成功,但毫无疑问,带来了战机。
具体过程如何,史料记载不清楚。
但战略出自于周瑜之手,通过绝北道,断绝江陵以北的支援,大抵上是没问题的。
因而即使这番言论,出自李景绩之口,但在历史上成功过,也没什么人有异议。
甚至岳少谦,还特意出言赞许,表示对李景绩之言的认可。
刘恪思考再三,同意了。
毕竟李景绩的能力涨的比他还快,如今既有文韬又有武略。
只是带兵打仗打不过,纸上谈兵的水准,还是可以的。
尤其是他老喜欢分析每一场战役之后的得失,在战略上,说不定真比营中大多数将领,都要强。
也就是真的打不过。
“李卿所言不错,攻打襄阳,就得先让襄阳城变作孤城。”
“攻打江陵,自然也一样,得先断绝江陵有可能的一切支援,这样才能让江陵人心涣散。”
“传朕军令,乐顺领兵五千,奇袭夷陵,侯君延与李景绩,共领五千兵马,绕江而行,绝北道!”
除去分与岳少谦的三万兵马,以及奇袭夷陵、绝北道的兵马,刘恪手里还有三万人。
将领也有狄邯、雷兰,以及主薄吕奉父。
攻打一个没有支援,郡守重病,且民心可用的江陵,还是稳稳的。
至于赵宁的话,渡完江,人就不见了,不用管他。
而且就算李景绩的绝北道战略失败,也不要紧。
起码能退走。
只要拖延时间,拖住支援,就够了。
“这李景绩倒是”
刘恪觉得,好像又可以开发李景绩的新用法。
深入敌军腹地,打游击,打拖延战。
打败仗了没事,只要能拖延住敌军的支援兵马,以一仗之败,换取大局上的胜利,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景绩的能力,能保证他进退有据,而敌人在他身上,却是实实在在耗费了时间,耽误了战机。
而且
刘恪直勾勾的看着马括。
马括因为攻打桂阳郡不利,还被打的跑路了,直接一撸到底,现在只是个校尉。
不过还是进帐参与了议事。
毕竟百谋百失,还是靠谱的。
岳少谦也喜欢用这些精致小垃圾。
马括见皇帝一直看着自己,听着行军计划,皱了皱眉,下意识出言道:
“还请陛下明鉴,江陵乃重镇,必有重兵驻防。”
“我军堪堪渡江,后续粮草辎重还未跟上,若是轻兵急进,一旦有所闪失,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不如先休整数日之后,再调集攻城器械,有足够的准备,再进兵也不算迟。”
听马括这么说,刘恪心里也有底了:
“马卿不必太过担心。”
“江陵郡守石周曷先病重,无人主持大局,如今正是可战之机。”
“若是等其身体状况稍有好转,有所准备了,反倒攻城不易。”
“等乐将军夺取夷陵,侯将军与李将军绝北道,使得江陵守军困守孤城之后,必然可轻取。”
“事不宜迟,迟则有变,诸位将军若是再无旁的疑问,那就即刻按计划展开,不得有误!”
众将思索一阵,觉得确实可行。
打江陵确实不是个什么大事,后续的攻取襄阳才是重中之重。
而且相较于李景绩,他们更不信任马括。
马括不仅打败仗,他还老跑路呢!
如今,帐中也做出了最后的决断,众将齐齐应诺,各自而去。
——
“大人,大人……”
子时将至,夜已是很深了。
石周曷先年近七十,打天下的时候还是一员勇将,只是如今年事已高,头风病情反复,脑中混沌,已经连续半月未曾下榻。
今日方才好了一些,堪堪入眠没多久,正在迷迷糊糊之中,冷不丁,听得耳边有人在轻唤个不停。
石周曷先翻了个身,没好气地睁开了眼。
见在榻边唤着自己的,竟是贴身亲信,便知是有要事相告,刚忙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大人,休屠弼来了,说是军情紧急,请大人掌阅。”
眼瞅着石周曷先撑着病体,那亲信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将事由简洁地报了出来。
“嗯……更衣!”
一听又是紧急军情,石周曷先心中虽很是不以为然,可闷哼了一声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再作计较。
他病重之前,石周曷阿邃已经带着五万兵马,在沿江布置防守,还配备有铁滑车。
总不能直接败了,让汉军成功渡了江吧?
那你这几个月其实不是在重兵布防,而是在苦心钻研,怎么让汉军渡江更轻松?
“什么事?”
石周曷先对休屠弼的突然闯入,还是挺不满的,军情紧急归紧急,你也得懂点礼貌吧?
伱休屠部只是八部之下的小附庸,我可是石周曷部的贵族!
“大人,出大事了,长江失守了。”
休屠弼原本就不是个什么稳重之人,加之军情紧急,着实有些乱了心。
一见到石周曷先,拖着脚来到堂中,只觉得这位郡守病情似乎好转了,便咋咋呼呼吼了一嗓子。
“.”
“怎、怎会如此??”
休屠弼此言一出,石周曷先立即被震得头风又犯了,满脸的难以置信之色。
甚至都无暇顾及,方才休屠弼的失礼。
真离谱。
他记得在病重之前,还准备给石周曷阿邃调集粮草,打算在长江沿岸打一个持久战。
将汉军死死堵在长江以南。
可这才多长时间啊,长江天险居然就这么失守了?
这叫石周曷先如何能信。
“回大人的话,我军舰船出战不利,惨败于汉军澡盆之下,无法在江面上拦截。”
“汉军趁机在江陵港登陆,又以偏师偷渡乌林港,袭沿岸守军后方,前后夹击,贯穿了军阵,军中又有猛将破了铁滑车。”
“石周曷阿邃殿下,力战不敌,已兵败身亡了。”
别说石周曷先不敢相信这等噩耗,休屠弼最初接到消息时,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连着派遣探马来回探了好几次,反复查对了消息之后,这才确认了长江失守的事实。
今天石周曷先加以询问,他也不敢怠慢,赶忙将核对出来的结果,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铁滑车也能破??”
“乌林港怎么被偷渡了?他石周曷阿邃难道不防备一番吗?”
“还有澡盆,什么澡盆能打得过舰船,他那澡盆子是金粒子做的?”
石周曷先直接将怒气扬到了石周曷阿邃身上,这得多废物才能丢了长江天险啊?
给人一战就渡江了?
甚至还疏漏了一处港口的防线,直接放任敌军的偏师随便登陆!
休屠弼叹了口气,索性又事无巨细,将整个战事的经过,讲给了石周曷先。
这一战怪不得旁人,石周曷阿邃还真不用背大锅。
无论是澡盆渡江,还是枪挑滑车,在战争史上都找不着复刻的。
前后独一份儿,别说是石周曷阿邃了,就算是乞颜思烈死者苏生,都不一定能防住。
“这”
石周曷先听完,就陷入了一阵沉默。
“大人,当务之急,还是得多加提防汉军奇袭江陵。”
“眼下大人已有近半月未曾露面,城中人心惶惶,军心也有些不稳,只怕是很难与汉军力战。”
“不如直接弃了城,带着兵马去襄阳暂避,而后再依仗襄阳坚城,徐徐与汉军周旋。”
“襄阳城中,有大贺履坐镇,其子大贺楚材少有才名,智谋不在刘宾之下。”
“加上从江陵带去的兵马,纵然是汉军,也奈何不得,大人可高枕无忧,安心养病。”
“找机会联合乞颜部、蒲前部,待得汉军久攻襄阳不下,士气不振的时候,再以重兵追袭,必然可得一大胜。”
一见石周曷先光顾着震惊,浑然拿不出半点政令,休屠弼心中难免有些焦急,索性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哼,你当我是那马括吗?”
“战不过便逃,本将便在江陵,看那刘雉儿能奈我何。”
“你不必多劝,明日一早,即传檄江陵各县,再与大贺履去信一封,令其引兵来援,本将要在江陵与那刘雉儿敌决一死战!”
石周曷先其实心里觉得,休屠弼的想法没问题。
他对休屠弼也是相当看重,这小子允文允武,是石周曷附属部族中少有的人才。
虽然不像大贺楚材那般,少有才名,但也是才俊,而且在兵事方面,比那大贺楚材更强。
就是嘴巴不太讨喜。
而就和休屠弼所说的一样,以目前这个情况,江陵、江夏迟早都要丢。
只有襄阳城可能守的久一点,不如在汉军来攻打江陵之前,尽早带着有生力量跑路。
可转念一想,他若是弃江陵而逃,也太狼狈了。
东胡人虽然在汉军的北伐之下,一败再败,可还没有打都没打,直接就跑路的。
而且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体状况,与其跑了,惶惶然如丧家犬一般。
还不如坐镇江陵,让襄阳不断支援,依托江陵之城坚,决一死战的好。
就算是死了,也是战死沙场,比病死床榻值当得多。
“此举愚不可及!”
休屠弼哪看得过眼,他也不想跑路,在东胡人这么个崇武的大环境里,你怯战跑路,肯定得饱受攻讦。
但事实就是,保存有生力量跑路,才是上上之举啊!
你死守江陵,自己是爽了,年老体衰战死沙场,指不定还能搏个身后名。
襄阳怎么办?
石周曷部怎么办?
大局怎么办?
因而休屠弼直接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滚出去!!”
石周曷先哪忍得住,直接让人上去捂嘴。
而后浑浑噩噩的下达了死守的军令,又遣人去往襄阳寻求支援,便沉沉睡去。
但第二天一早,耳畔边又传来了轻呼:
“敌袭、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