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数准么?”杨大意见他张口就来不由得有点疑惑。
“准!”宋迁点头:“是这样,任何要离开去其它村镇或进城避难的家庭都要来咱们分司开路引,上面注明属地、疏散人数、姓名、亲属关系,还有去向和投靠人。
没有投靠人的,分司需要给对方所属分司或都巡检衙门的朱书办写《介绍信》,他们拿着这些走人家才能接收。
中途的民兵和巡丁也会引导和提供帮助,不能出示这个人立即就会被扣住。所以想知道多少人疏散了,查看路引和《介绍信》的票根便知道。”
“嘿!”杨大意没想到自己离开几日,整个余干竟变成了这样。
草草吃完饭,边吃边叫进来窦炯问附近的地形、水情,吃完、问清,杨大意忙不迭地叫开会。
这时与会的人都在外候着了,除宋迁、窦炯外,还有区队指挥刘祈和队副刘恩,再有就是本镇推举的乡勇三位头领钱奉、白天勇和三家巷三姓之一的张贵生。
宋迁宣布开会,先介绍了杨大意身份。这里除去刘恩熟悉杨大意外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见,听说是位官军百户,众人忙起身行礼。
杨大意按按手让大家坐下,开口说:“兄弟是边军出身,有话直来直去,大家伙莫怪。
都巡检让俺来主持三塘镇这仗,告诉在座确切消息,湖匪有两千多人从湖西出来,走瑞洪到三塘。咱们定的计是诱敌深入,合围歼灭!”说完眼睛一扫在座,笑笑:
“大约各位觉得他们人那么多,可咋好?俺再告诉你们,这一仗非胜不可!要叫这股敌人过了三塘,他们就戳到县大老爷的腚眼上去了,晓得不?”
在座哄堂大笑,又听他说:“咱不可能叫这事发生,所以俺带来两百多官军和一百水兵。”众人一愣,刘恩起头鼓起掌,其他人也跟着。
杨大意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另外,明、后两日,陆续会有五百水军和八百左右的团练到达。”
这下子掌声热烈多了,加起来双方人数就差不多呀,屋里所有人顿觉胆气一壮!
“不过咧,这都不够!人家是老匪,咱们是昨天还不会持枪、左右都分不清的门外汉。那怎么办哩?”
杨大意故意卖个关子,端起瓷碗来慢悠悠地喝水,喝饱了摸摸胡须:
“莫怕,都巡检给咱‘秘密武器’啦,很快运到。哎,俺告诉恁大伙儿,那些武器能让水上的贼人们岸都上不来就抱头鼠窜!俺可是亲眼见过,管用得很!”
他说完走过去指着挂在架子上的《三塘镇及周边地图》:
“咱的力量主要分成几部,张头领,三家巷我们会放三百多人,你协助守对岸和渡口,务必不能让敌人上岸!
宋远行,你和白头领守住镇子和堡寨,保护避难的乡亲。钱头领听俺指挥。”
他说完,问谁有疑问,这时刘祈举手站起来瓮声瓮气地问:“大人,那我们做些什么?好像没有提到区队呀?”
“你会水吗?”杨大意问。
“这个还算问题?”
“你胆子大吗?”
“大人莫非小瞧在下?”
“俺知道你是谁,可不敢小瞧你。不过这件事需要个刚猛的人来做。我还没想好是交给你,还是交给杨小乙来做?”
“杨乙?嘁,我哪点比不上那厮?”刘祈不服。
杨大意笑道:“杨乙第一仗便指挥本队,在凤栖关南山阻击娄家三将军花臂膊的千人进攻,他的表现我们都曾看到。”
“那是我没有机会!”刘祈愤愤然。
“好啊,俺这里有个机会。”杨大意走过去指着南湖洲:
“这个沙洲是三塘的大门,敌人一定想夺下来站住脚,封住本镇的大门。你敢不敢同杨乙上去,比比看谁面对湖匪时能打得更好?”
“比就比!”刘祈大声表示自己不惧杨乙,而且还声称自己上去就行用不着杨乙的人。
“那不行,敌人两千,你只三百多,再怎么说不可轻敌如此!
这样吧,杨乙负责北半部,你负责南半部,只要敌人搁浅或企图登陆,你们就要打下去。
哪个被贼人赶下水了,便算输!输的回来战后掏钱请赢家全队吃流水席,如何?”
“嘿,那老子赢定了!”刘祈一拳擂在桌面上。
杨大意呵呵地笑,目光朝着宋迁狡黠地闪了闪。
散会出来,窦炯正要回自己房间,忽见一青色身穿对襟军装的男子朝自己走来,拱手问:“对面可是窦班头?”
窦炯记忆力很好,立即想起这人曾经立于杨大意身后。方才自己以为是备御使大人的随从,现在看来……。
那人走进,轻轻撩开自己的披风,露出左胸前的“镇抚”字样补子,右手速度很快地比划了三个数字。
“在下正是窦炯,这位兄弟是……?”他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班头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刘家的膳坊酒家?”
“哦!”窦炯猛地想起,笑道:“原来是熟人,没想到兄弟去了李三郎那里高就。你今日是随同备御使大人一起来的?”
“班头还记得谢三儿,真是万幸!我和杨大人是半路相遇,正好搭了他的船。”谢三儿笑笑:“其实我是经周天王指点,特地来此找你的。”
“找我?”窦炯很机敏,立刻余光扫了下周围:“那么到我屋里谈,可否?”
“班头请走在先。”说完,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窦炯住的房间,推门进去坐下,窦炯给他倒了盏茶水,然后拱手问:
“兄弟现在是团练的镇抚官?”他看到了谢三儿左肩上的军衔标志:“不知来找我所为何事?”
“在下今晚来见班头倒不为别的,正是为了眼前的这一仗。”谢三儿微笑回答:“班头可知,这一仗在你我两个身上颇有干系?”
“哦?”窦炯怔了下,仔细想了便,不解地问:“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深谋远虑,我这小小的捕快班头都不沾边呵,镇抚官为何说与我有干系呢?”
谢三儿先给他讲了下收到的湖匪两路出击的情报,然后又介绍了为什么李丹等决定要先打西边这路,窦炯听了点头说:“都巡检想先斩去敌一臂,这个想法是对的。”
“但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如何将西路之敌招到三塘镇,让他进咱们设下的埋伏圈。”谢三儿低声道:
“这件事若办不到,敌人在水上纵横、来去驰骋,总不能我们在屁股后面到处去追?那不得把队伍拖累死!”
“哦,我明白了!”窦炯忽然醒悟:“你来找我的目的,是想让我帮你找到湖匪,然后给他们吃点迷魂汤,叫这伙人乖乖地来钻口袋,对不?”
谢三儿将大腿一拍:“就是这个话!我等对湖里情形不熟,哪里知道得那样清楚?所以这事还得来拜托班头,看看如何设法早些知晓湖匪行踪。”
“这个不难。”窦炯答应说:“便是你不来,我也撒了网出去在四处看着。湖匪不动便罢,动的话一夜之内我便可以知道他们去向。”
“看来还是周都头了解你,叫我来找你是对了!”谢三儿高兴地说。
“不过……,要混进湖匪里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你知道我家就有打鱼的船队,可以在江河湖汊里往来穿梭,但是湖匪内部的情形我便和你们所知差不多少了。”
“没关系!”谢三儿将手一挥:“这个我有安排。你只需要告诉我湖匪出兵没有、他们到哪里了,准备往哪里去,我自己去找他!”
“就你一个人?”窦炯不敢相信地咧咧嘴。
“还有个伴当,那人是从湖里反正出来的,他见过陈元海父子,可以带我进去。咱们主要关注的,就是石脑寨,还有大白雁、宋公明这三家,其余的顺手了解便可。”
“两个人,三个当家的。行!”窦炯思索片刻:“这样,我来安排追查这三家的动静,有消息立即报给你。你是否在三塘先住下?”
“本来我们是想从这里去瑞洪,在那儿等消息。因为听说蓼花子把这个镇子分给了陈元海,所以觉得他兴许会第一步先取瑞洪。”
“不、不。”窦炯连连摇手:“陈元海可不会那么做,他既然走水路,怎会先到瑞洪弃舟上岸?瑞洪地方支离破碎、地广人稀,没什么吃头。”
他很笃定地指指自己:“我敢打赌,如果真是陈元海做西路的首领,他肯定想着先找个富裕些的大镇子抢了,这样更有助于自己竖威立信。瑞洪费力不讨好,并非首选之地!”
他说完就见谢三儿笑吟吟地瞧自己:“所以……,你们才动了引他来三塘的心思,对不对?所以杨长官才趁夜来这里,对不对?
哦,怪不得前天起就让百姓往四乡疏散,你们早想好把战场设在这里?不是猜他会来,是打算勾着、引着,请他来上钩是吧?”
“不积极、主动地干掉陈家,难道还等着他和蓼花子水、陆呼应包围县城?”谢三儿冷笑:“咱们挖这么大坑,不就是请他往里跳嘛!
你是那个帮我找到他的人,我呢就是那个请他往里面跳的家伙!”说完谢三儿露出稍微发黄的大板牙,很难看地笑起来。
“你们……,就不怕玩砸了,毁掉这镇子?”窦炯皱紧眉头有点难以接受。
“班头听我分析,赵参谋长是这样说的:
野战咱们打不过,那最好选择是诱敌深入让敌人来攻坚,通过保守、巷战来消耗对方;然后断其退路、凿其船只,动摇他们的军心、士气;
最后趁他们意志消沉、混乱动摇的时候予以击溃,这是以若打强的好办法。”谢三儿毕竟是做过军官的,复述得很清楚。
窦炯听完点头说:“明白了。先看清楚自己的优势、劣势,然后再决定战法。不错!
咱们没有太多老兵,也没有大船,这是不如人的地方。优势是占据了地形、地利,有本地的乡勇助战,还可以预先做各种准备。
但不管怎样,这第一步的‘引诱’确实重要!准备半天如何引诱、如何让他们钻口袋,这是你我必须下功夫好好应对的。”
说完他拍拍膝盖:“好吧,你先找地方住下,我这就去安排探查这三家,有消息马上会来告诉你。”将谢三儿送到门口,两人不说话,拱手作别。
窦炯抬头看看天,闻了闻空气中潮湿的味道。嗯,近期可能有雨,雨后那日便有涨水,应该合适这次围歼的机会。
他看看议事厅方向,还亮着灯火,门口站着杨大意和宋迁的亲兵,说明他俩还在里面商议。
要连夜派捕快联络水上的兄弟们,必须宋迁的允准使用码头和船只,窦炯转身朝议事厅走去。
窦炯这边的消息来得比谢三儿想像的还快!
然而让他费解的是,湖西诸人磨磨蹭蹭到现在才勉强集中到金溪湖的日月山,又不知为什么枫林山的罗鲢子突然带着自己部下拔锚起航,自顾自地走了。
这些情报让人如在迷雾,看不清湖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不管他!”谢三儿将手一挥:“眼看离中秋没两、三天了,不能再等下去。我们今天就出发去日月山!麻烦班头帮我找条船。”
见他已经决意,窦炯点头答应,说:“要不这样,我派个熟悉路径的兄弟送你们去。快到时他下船约好等待地点,然后你俩自己进去?”
谢三儿想也好,当天便和混在杨大意亲兵中的余亮换了身衣裤,由窦炯领到下面渡口介绍给那年轻的艄公。
“这位宋大哥,对湖里的路熟悉得很。他常帮我做事,人很可靠。”窦炯告诉他们:
“另外,你们不是想见见宋公明吗?他是宋家的同族晚辈,能说得上话,兴许可以帮上忙。”
“哦,那太好了!”谢三儿大喜。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