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下,东吴的使者张昭张子布被带进了一座营帐。
这里是北归的魏军临时安营扎寨的地方,张昭走入的则是曹操的行辕。
此刻的军帐内,除了曹操在阅读军报外,李藐、程昱也在…他们本在向曹操禀报着一些霸府内的急件。
可随着张昭的走入,所有声音一下子悉数停止。
曹操也抬头,看到来人是张昭,略微有些惊讶,感慨道:“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东吴这是无人可用了么?如今…连外事派遣使者,也要出动年纪一把的张子布么?”
因为带着任务,张昭的面色上显得有些沉重,他朝曹操拱手道:“多事之秋,能让吴侯信任的文武不多了…”
哪曾想,他这声音刚刚落下,曹操厉声大啸:“东吴的文武,要么是被那关家四子骗走了?要么是被那关云长杀绝了吧——”
这…
曹操的这一句话使得张昭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暗沉如水…
他沉吟了一下,方才鼓起勇气,迎上曹操的虎目,厉声质问道:“若非大魏背信弃义,突袭我东吴淮南之地,夺我合肥,我东吴缘何能受此重创?老夫今日替吴侯来就是要向大魏讨个公道,问一句魏王!”
“魏吴联手抗击荆州,诛灭关羽…这本是双方之默契,为何魏王要撕毁盟约,背信弃义,突袭淮南,谋攻合肥,诛我大将,使我东吴落入腹背受敌、危如累卵的陷境。魏王难道就不知道,若是吴亡…那荆州势必崛起,一者魏王甘当此背信弃义之名,二者魏王是在为虎作伥,养虎为患!”
曹操没想到,仅仅比他小一岁的张昭,竟一张口就如此这般的凌厉,就是要对曹魏兴师问罪。
曹操的眉头凝起,正想回话…
倒是李藐先一步开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藐先是一阵大笑、狂笑、嘲笑,然后朝着那张昭道:“魏吴联手,抗击荆州,还…还…诛灭关羽,哈哈哈哈哈…这话亏你张子布说的出口,我…我简直要笑掉大牙了!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后,李藐的声音变得严肃了些许。
“若不是你们奇袭长沙、江陵,十倍于守军的兵力,愣是被打的灰头土脸抱头鼠窜,若不是面对关羽的奇袭连战连溃,五日丢六城…让那关家军长驱直入夺下柴桑!哼…我大魏何至于被逼到如此地步?我大魏何至于放弃与尔等的联盟?”
李藐越说越是气势如虹,越说声音越是响彻。
甚至,都让曹操那呼之欲出的话语给吞了回去…曹操的目光也凝于李藐的身上,似乎对这位狂士发难于张昭饶有兴致。
李藐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大魏牵扯住荆州主力,数十万荆州兵马陈兵于襄樊,江陵、长沙守军不过千余?关羽关家军不过万余?这寥寥兵马非但挡住了你东吴的数万大军,乃至于还反攻江东,致使你东吴命悬一线、危如累卵…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东吴是鼠辈,是不堪一击,以寡敌众尚且败至如此境地,如此盟友?焉值得信赖乎?如此羸弱之军,大魏与之联合又有何益?”
“再说你东吴之外交…哈哈哈…诸葛瑾、吾粲…他们本是你东吴派遣的使者,可还未出许昌,却已经成为了荆州之臣,如此众叛亲离,一触即溃,也难怪东吴终难逃亡国之命!如今天数使然,我大魏与荆州联合,兴师灭你这鼠辈之国,此上合天意,下合人心!”
“汝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安敢在我大魏行辕之前,对我大魏兴师问罪,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尔不日将随东吴一道归于九泉之下,还有何面目在吾主面前大放厥词?你张子布枉活六十有一,得先主托孤重任,一生却未立寸功,只会摇唇舞舌,负隅顽抗。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主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藐不愧是狂士,还是一个与关麟接触过许久的狂士。
就连骂人的水平也因为关麟的“调教”而水涨船高。
这一番话,将张昭说的哑口无言的同时,也让曹操、程昱听在耳中,直有一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诚然,局势发展到如今这一步,有他们曹魏战况不利的原因,但东吴的背刺不成反被袭…这点更致命。
事实上…对于被迫无奈下的谋袭东吴,曹操与程昱本还有些内疚,但李藐这么一说…内疚全都不见了。
打东吴,不是因为他们背信忘义,而是单纯的因为东吴——弱!
你弱,就活该挨打——
“你…你…”张昭一时间语塞,他只能伸出手指向李藐,五官紧紧的凝在一起,面容苦涩至极。“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是我李藐欺人太甚,只是单纯的因为你们东吴太弱了,偏安一隅,我看…你们就是偏安太久了,这世上就算是没了东吴,两强争霸,南北对峙…保不齐,更能唤醒我大魏男儿的血腥与骨胆——”
李藐越说情绪越是高亢。
曹操已经彻底不说话了,就静静的听着李藐的话,看着他的表演。
“你…你们不要忘了…”张昭亮出了他的杀手锏,“魏王的儿子曹丕曹子桓如今还在东吴…你…你们就不怕?”
威胁,张昭是以曹丕的性命去威胁曹魏…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必须要让曹魏停止进军,他必须为东吴…为孙权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否则…东吴就难逃亡国的命运了。
这次…
不等李藐回话,曹操当先开口,他没有与张昭对话,而是询问程昱。“淮南那边,文远打到哪了?”
话题突然就转到程昱这边,程昱略微思索,当即回道:“昨日传回的军报,文远将军已经调度水军,南下往濡须口进发…”
“濡须口…”听到这个地名,曹操缓缓起身,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孤几次征伐濡须口,都没有获胜…如此,仲德你告诉文远,一月之内,孤要他夺下濡须口,若能做到,孤赐他县侯,赏他食扈三千——”
——『这…好重的赏赐啊!』
程昱心头暗道一声,连忙拱手,“是…臣这就去办——”
俨然,曹操在用他的霸道回应张昭的威胁…
俨然,东吴妄想以“曹丕”威胁曹操,改变大魏的进攻路线,那单单曹操这一关就绝对过不去。
“你…你们…”听到这儿的张昭腿都有些软了。
“你什么你?”李藐那不客气的声音再度吟出,“你东吴灭国已然不可避免?你也只能如一只老狗般在此狺狺狂吠…呵呵,时局…已经不可避免!至于子桓公子,哼,你敢动子桓公子试试?若他孙权小儿敢动子桓公子,那他日东吴灭国之日,将是孙氏一门血洗之时,更是孙氏数代祖坟刨出之日…子桓公子若还在也就罢了,若不再,那他孙家一门的孤魂野鬼,将永生永世无家可归,无魂冢之地!”
李藐的这一番话又一次震慑到了张昭。
随着“啪嗒”一声,张昭的腿软了,他一个踉跄,竟是跌倒在地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狂澜既倒,什么叫做大厦将倾…时局的发展…没有人可以扭转!
那他…他张昭?又该何去何从呢?
反观另一边,因为李藐的话,曹操对这位狂士更加的欣赏。
他心头暗道:
——『不曾想,李汉南竟成了我大魏少有的有血腥、有骨气者!』
——『这李汉南是狂士,却也是义士啊!』
念及此处,曹操的余光再度瞟向了张昭…
思绪也又一次引回了东吴战场。
——『哼,鼠辈东吴,该有此一劫,灭吧,灭了之后,这世间便只剩下真男儿的战场!』
言及此处,曹操的眼眸上移,像是穿越过这行辕的窗子,穿越过那崇山峻岭,穿越过江河湖海,最终停留在了长江的对岸。
这一刻,他曹操仿佛看到了一边是张文远,一边是关云长,他们正在这江东之地肆意挥洒,豪情万丈…
那里,那鼠辈之地…注定将沦为一处狩场!
…
…
襄阳城,关麟风尘仆仆的再度回到这里时。
已经有许多人…或者准确的说,是许多条消息等着第一时间禀报于他。
一名杂役捧上水盏,关麟抿了一口,然后抖开桌案上的文书快速浏览,同时大声吩咐:“奏事——”
第一个奏事的乃是陆逊的儿子陆延,“平鲁城的降兵收编完成,共计四千三百二十二人,其中有辅兵一千余人,父亲不知道该如何分配,特地让孩儿来请教云旗公子。”
这衙署中,陆逊也在…
其实,正常而言,既是陆家军围的平鲁城,那就算陆逊将这些降兵收纳为陆家军,本也是无可厚非。
可作为投诚而来的一族族长,陆逊对分寸有着敏感的把握,他从来只掌管陆家军原本数量的兵马,从未增添过一人,这也会让他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猜忌与麻烦。
毕竟,这里虽是荆州,虽是关麟麾下,但…事实上,哪怕是关麟,也是刘备麾下,一些敏感的话题,诸如“兵力”,陆逊还是会格外注意的,不能太引人注意。
关麟自然知道陆逊的这份心思,他直接吩咐:“这四千多兵赐予郝昭吧,这次他驻守长沙,以两千之兵抵御数万吴军,居功至伟,他又是荆州四大家族习家的女婿,我本就在思索如何赏赐,这四千多兵,是意外之喜,却也是来的正好…”
听得这四千多兵归于郝昭,陆逊并无异议,只是感慨:“如此最好!”
接下来奏事的是傅士仁的副将,“傅将军已经带兵进入许都城,百姓们夹道欢迎,东吴使者诸葛瑾、吾粲归降,傅将军让末将带话给云旗公子,他已经按照公子吩咐的贴榜安民,与百姓们约法三章,秋毫无犯,除此之外,开仓放粮…重新丈量那些无主田亩,一部分按功勋分给有功之人,一部分则归还于那些被曹魏霸占土地的农人!倒是做这些时,那诸葛瑾、吾粲从旁协助,帮了不少忙…”
其实…这是两件喜事。
一个是许都城的尘埃落定,一个是在诸葛恪的外交博弈下,不仅在与东吴、曹魏于外交层秒博弈中大获全胜,乃至于都把东吴的使者都给劝降了。
关麟对这条禀报似乎很是满意,微微颔首,“我这大哥做的好,兼之有诸葛子瑜的帮助,料来…民心、民意这一项上能够迅速的建立起来,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让百姓们知晓,我们与曹魏是截然不同,我大伯也与曹操截然不同——”
陆逊、甘宁、凌统…还有苏飞与孙皎等一干东吴的降将,听过关麟的话均是深以为然。
不过,他们却更关注着下面这条禀报。
至于缘由,无他…这是来自柴桑那边的急报。
而关麟身旁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东吴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
他们更关注二将军关羽如今打到哪了?
战况如何?
千呼万唤,第三个禀报的人是赵累,他从前线的关家军处风尘仆仆的赶回。
轮到他禀报,当即拱手,“禀四公子,二将军那边一切顺利,如今柴桑城已经悉数收复,水军战船也第一时间调度与庐江的东吴水军隔江相望…近日,二将军也与曹魏将军张辽见面,议定了进攻的方案,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四公子可放心!”
无疑…
赵累是轻描淡写的将庐江一战的形势给描绘出来。
可…他越是轻描淡写,陆逊、甘宁、凌统、苏飞、孙皎越是担心,几人彼此互视,最后还是由陆逊提出质疑。
“庐江是东吴最后一道屏障,凭我对孙权的了解,他一定不会放弃,除此之外…凭我对东吴的了解,这里的百姓安居而厌战,面对敌人…只要是保卫东吴疆土,他们会不遗余力,殊死一搏…所以…”
俨然,陆逊想表达的意思是这仗不要想的太乐观。
哪怕是关羽、张辽联手,这一仗也一定不会简单。
反观关麟,面对两人提出的质疑,关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其实,庐江这一仗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因为…它只有一战,那便是首战,若首战大捷,单我爹与张文远的名字吓也把吴人吓死了!什么吴人安居而厌战,什么吴人有守土之心,统统会被‘小儿止啼’的恐惧代替,反之,若首战败,真让吴人打出信心了,反倒是庐江就不好啃下来了…”
听着关麟的分析…
陆逊连忙接着问:“云旗这话…想来是有破局之策了?”
“有…倒是有一点…”关麟也不隐瞒,“廖化在那里,想来…他已经把我在江夏为这一仗准备的秘密武器拿出来了吧?这可是一份大礼,经我爹与张文远之手送给那孙权,可足够他孙权吃上一壶的…”
“权且希望他不要不识抬举吧!”
关麟的话戛然而止,再深入就涉及机密了,关麟没说,陆逊等人也不会去问。
只是…考虑到此前的连弩、偏厢车、蹶张弩、飞球…可以想象,关麟送给东吴的这份礼物,想必厚重的很!
当然,这对于陆逊、凌统、甘宁、苏飞、孙皎而言…
只要是痛扁孙权的,他们是喜闻乐见。
说完了这些正事,最后一名奏事的是来自江陵的一个…管家。
没错,是关府的管家。
关麟还诧异,怎么一个管家,也能来此衙署禀报。
却听得这管家禀报道:“四公子,小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事关胡夫人的吩咐,小的又不得不说。”
“我娘?”关麟露出了些许意外。
这管家也不藏着掖着,连忙道:“胡夫人唤四公子回一趟江陵!”
“回去?”关麟疑惑的问。
“是…胡夫人态度很坚决,似乎自打失去关兴那儿子后,胡夫人对子嗣的传承看的极重,故而,她特地为公子添得了两房填房丫鬟…”
呃…随着管家的话,关麟懂了。
这是他老娘要填房丫鬟给他“传教授液”呢!
当然,“传教授液”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条大框架下,胡夫人是要确保关麟的功能…没有啥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确保他能生…
这样,就可以开始操持他的婚事,尽早的抱到孙子…胡夫人对孙儿一辈儿,可谓是望眼欲穿哪!
——『哎呀,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关麟一声叹气,其实这种事儿,不是他不想…而是如今多事之秋,他哪里能顾得上儿女情长,哪里顾得上这些情情爱爱的?
这不瞎扯蛋么?这不影响他拔刀的速度嘛?
老娘这是纯粹的胡闹啊!
“咳咳…”
提到了这个“无后为大”的敏感话题,陆逊等人轻咳一声,纷纷拱手告辞。
一时间,这官署正堂只剩下了关麟与管家。
关麟试探着问:“不回去行不行?”
管家无奈的摇头,“似乎是不行,胡夫人说了,若是四公子不回来,他就带着填房丫鬟来这里,哪怕是在军营里,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得让四公子把该办的事儿办了…”
呃…
话题逐渐高端,关麟也是醉了…这事儿,多少就有点尴尬了。
…
…
江东,濡须口。
张辽正站在一艘艨艟战船的瞭望台上,俯瞰着眼前的江面,脸上露出一丝沉思。
突然,一支敌军水军战舰从濡须口杀出,出现在远处,他们悄无声息地逼近…俨然,面对大魏水军的来犯,濡须口的吴军没有选择龟缩于港口中,而是选择迎头痛击。
“来的好…”
“这是小觑我大魏水军是么?”
张辽的眼眸微微的眯起,可只是一个沉吟,他立刻下令,“出击——”
一时间,整个魏军的战船队伍整齐转向,迎接敌军的挑战。
战船上的弩弓手迅速拉开弓弦,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敌军。
同时,船上的士兵挥舞着刀剑,勇猛地冲向敌船。
战船与战船相撞,激起阵阵巨浪,水花四溅,一场激烈的水战正式展开。
东吴水军水战一流,针对魏军的战船偏大,他们采取的便是突然袭击战术,瞬间“钻出千百只小船来,水面如飞蝗一般”…
同时,那些精通水性的兵勇也钻入水里,破坏艨艟战船的底部,凿透船底,使艨艟战船四下里滚入水来…
这本是东吴潘阳湖水军在对抗魏军玄武池水军时,无往而不利的一招。
更何况,今日参战的正是周瑜昔日在潘阳湖训练的那支水军部曲,由他的儿子周循统御。
只可惜…今时今日的大魏水军,再不是昔日…在邺城玄武池训练的那支不堪一击的水军。
这支由张辽在合肥城下训练了几年的水军队伍,他们一直隐忍着,早就想要报昔日那赤壁之仇。
“哼…”
随着张辽的一声冷哼,战船上令旗挥动,当即…数以百计的大魏水军早已脱下衣甲,一个个手持匕首鱼贯跳入水中…这是要与东吴水军在水下搏杀。
不多时…江面上已经涌出了鲜红的血液,以及那已经死掉,浮起的尸体…
这些尸体有魏军的,也有吴军的,俨然…双方在水下的搏斗异常的凶险与残忍。
与此同时…
张辽身旁的令旗又一次展动,这一次,面对东吴那数百小船的突袭,在大魏艨艟战船之后,也有数百条小船杀出。
他们乘风破浪,纷纷朝对方的小船杀去——
“咚咚咚——”
那来自艨艟战船上的战鼓声响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犹如一片银色的海洋。
可这片银色很快的就被鲜血浸透…
箭矢如雨,因为火矢的对射,一艘艘战船变成了火船,在水面上燃起熊熊烈火,浓烟弥漫。
这一场水战…整整持续了四个时辰。
直到…双方的战船都损失了超过三成,这才彼此默契的回撤。
张辽站在船头沉吟:“哪怕是训练了这么多年,又有兵力上、战船数量上如此大的优势,可依旧没有一鼓作气摧毁这濡须口的东吴水军,可惜…可惜…”
一旁的高柔一边捋着胡须,一边也跟着感慨:“无论如何,那也是昔日在赤壁以少胜多,赢下大王的东吴潘阳湖水军…不过,如今张将军统御的这支水军已经能与之有一战之力,这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一桩事儿了!”
高柔的话,张辽不以为然,他摇着头道:“若是云长的水军,今日必定足以攻下这濡须口…”
高柔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珠子一定,然后轻声道:“文远将军不是也没有尽全力么?这濡须口真的攻下来…反倒是没意思了!”
这一番话,瞬间把张辽的思绪拉回了那与关羽交谈的日子。
是啊…
在他们的计划中,濡须口是不能被攻下来的!
真要攻下来,那计划…反倒是乱了!
“哈哈…”
想到这儿,张辽总算一扫这一场“战平”的阴霾,他笑的道:“接下来,就看云长的了,也不知道,他会带给孙权什么惊喜!”
高柔捋着胡须,“我听闻…那关家四郎本就是江夏太守,而江夏已经将那一批礼物送到江边了,这位关四公子的礼物,素来残暴的很…怕是他东吴不好承受吧!”
提到关麟,提到来自江夏的礼物…
高柔与张辽彼此互视,这个话题也算是戛然而止。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这时,水战的硝烟渐渐散去,只留下漂浮在江面上的残骸和沉默、沉沦的战船——
倒是另一边…
负责驻守濡须口的是孙权册封的少年将军——周循!
此刻的他站在港口,眺望着那张辽的战船…他口中喃喃:“谁言这张文远只识陆战,不曾想,他的水战也这般厉害。”
“还好…”站在周循身旁的是乔装过一番的孙绍与太史享,两人也望着那曹魏的艨艟战船。
孙绍道:“张辽竟也会准备小船,竟也会有熟悉水性且不畏生死的水军兵勇,这点是我没想到的…”
太史享则道:“其实也无妨,这次消耗的不过是濡须口原本的守军,周家军并无太大的伤亡…经此一战,濡须口原本的守军几乎全军覆没,这里算是全部被周家军把持…随时可以港口洞开,引狼入室!”
说到这儿,太史享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其实…若是周家军齐上,那张辽占不到半点好处!”
听到这儿,周循连忙补充道:“那张辽又如何施以全力?大家都不过是演戏给人看的罢了…”
说到这儿,周循眼眸微眯,“若不让张辽占据上风,那鼠辈孙权如何会调动庐江城的水军?那水军不调动,庐江又要如何破城?”
言及此处,周循大声吩咐,“速速禀报吴侯,魏军势大,那张辽与魏军三日不见,竟突然熟识水战,濡须口兵力不支,我军不敌,恐难以为继,请求吴侯速速派兵支援…否则,濡须口若失,则庐江危矣,江东危矣——”
周循的声音喊得很大…
而他的心情也如同他的声调般激情、澎湃。
俨然,他已经意识到,距离他报父仇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同样的,有这种想法的又何止是周循一个。
对孙绍、对太史享而言,他们的想法如出一辙。
报仇雪恨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
…
建邺城,东吴行宫。
孙权愁眉不展的望着地图,一个个箭头自淮南而下,自柴桑向东。
一边是张辽,一边是关羽,这让孙权始终感受到的就是如芒在背,是如坐针毡的感觉。
呼…呼…
粗重的呼气声不断的从这位东吴国主的口中吟出,这一刻,他算是切身感受到,他与父兄之间的差距。
打江山难,守江山同样很难…
他的身前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了。
除了顾家的族长顾雍外,张家的族长张温外,虞家的族长虞翻外…
唯独剩下逃回来的全琮、擅长使金色大斧的田異、头戴牛角盔的山越领袖谢旌,吴国大将吕岱、吴国重臣吕范…
虽不至于说是无人可用,可比起当年孙权刚刚接手江东时,文有周瑜、鲁肃、诸葛瑾,武有甘宁、凌统、太史慈,如今的含金量无疑…是下降了一大叠。
最关键的问题是,眼前的这些无论是大族还是武将,他们能拿出来的部曲,都被之前董袭那场不自量力下的败仗给造没了。
就算是这些家族还有兵,已经不舍得再拿出来了。
危急存亡啊…
对东吴,对孙权已经是危急存亡之秋。
只听得“砰”…的一声,孙权愤怒的将一条奏报给狠狠的砸在地上,他愤愤然的张口:“子布传讯回来,魏是指望不上了,人言虎毒不食子,可他曹操竟丝毫不顾其子曹丕的周全,不仅没有让张辽退兵,反倒是提及三十日拿下濡须口!可恶…曹贼可恶!”
受封大魏吴王时,孙权还是一口一个魏王,一口一个大王叫着。
如今,局势逆转,那“魏王”自然而然就变成曹贼了!
“呼…呼…”
孙权尤自喘着大气,像是气不打一处来。
身旁的顾雍忍不住张口分析局势:“周循已传回急件,张辽率军兵临濡须口,一战之下,原本驻守濡须口的守军几乎全军覆没,周家军亦遭受重创…拼死之下才守住港口,但损失惨重,由此可见,那张辽与魏军已然不是昔日赤壁之际,那不识水战的魏军了…”
“是啊!”张温也张口道:“一边是关羽兵临庐江,一边是张辽进攻濡须口,若庐江丢了,那关羽便可以陆地上进攻濡须口,若濡须口丢了…那东吴对庐江的联系也就全断了…此两要塞均不容有失啊——”
顾雍继续说:“好在是周循驻守濡须口…他是周郎之后,手下的又是周郎训练的那支潘阳湖水军,料想一时半会儿魏军还不至于攻破濡须口,但…这濡须口关乎庐江与江东的联系,更是自这濡须口,可顺江直击江东…此港口必须要救啊!”
随着顾雍与张温的话…
只听得“砰”的一声,孙权一掌重重的拍在案牍上,“孤手中只有一万人了,你让孤怎么救?这江东还守不守了?”
“不如…主公再拨一些兵马给那周循。”虞翻提议道,“多个猴还多三分力,哪怕是多一点,也能让濡须口的压力减少一些。”
“不可!”顾雍连忙反驳道:“建邺城、吴郡…还有这边的港口也需要驻守啊,若然大军悉数外派,那只需千人死士便可谋取东吴…”
面对顾雍的话,虞翻大声道:“可若是濡须口丢了?就有一万人?这江东守得住么?现在我们是两面受敌,我们剩下的不是两场战斗,我们只有一场战斗的机会,若赢…这士气大震,若败,则…”
最后的话,虞翻没有说出口,他不忍心说出口。
眼见争执不下,吕范提议道:“为何?不能一封诏书,调那庐江的船队去驰援濡须口呢?现如今的战况,不是三千、五千兵马可以解决的,也不是病急乱投医的时候…”
“既庐江、濡须口两处同等重要,那我等…理应同等对待啊!那关羽是一匹猛虎,可张辽就不是一只恶狼了么?”
前门驱虎,后门进狼…
如今的局势对于东吴,太、太、太…太难了——
…
…